蜀王要进宫,才关闭的三道正门再次打开。
四个健壮的内侍像鬼一样出现在李恪身边,把李恪请上肩舆扛起来就跑,这是宫门关了之后面见陛下的规矩。
这四个内侍既是仆役,也是监视者。
太极宫里的李二刚看完辽东的折子,辽东那边的情况很不好,百济蠢蠢欲动的暗中联络黑水周边的部族。
高句丽也在肃清边野高筑城池,吐谷浑的灭亡让辽东所有的部族感受到了大唐的恐怖。
也正因为吐谷浑的灭亡,加快了辽东各部族的快速融合,部族越来越少,出现的部族也越来越大,力量也越来越强。
他们要做什么李二心里比任何人都明白,看了一眼地图上的高句丽,仰头喝干了剩下的半碗药膳,李二揉了揉额头。
孙神仙开的药喝了五六年了,别说还真有效,头疼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而且也没有那么疼了。
就在这时候剪刀快步走了过来,低声道:“陛下蜀王求见,估摸着现在已经过了承天门,再有片刻就到了!”
李二闻言宠溺的笑骂道:“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个节骨眼上来,算了,剪刀你让人去准备点吃的。
然后再派人把杨妃请来,这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估摸着也不愿意久待,索性一并把要见的人见完。”
剪刀连忙道:“陛下,太子从西域送来的波棱菜种子长出很多波棱菜,第一茬种子已经收集完了。
如今还剩下一些苗苗,应该是不长了,不如让尚食局给您和杨妃还有蜀王做一碗绿绿的波棱菜面?”
李二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赶紧道:“少摘点波棱菜,不要连根拔起,对了,收集的种子种了没?找人照看了没?”
剪刀笑道:“陛下安心,奴亲自看着,新的种子已经种下了,半亩地呢,等今年入秋了就会更多。
而且这波棱菜耐寒,只要照顾的好,不出三年就能种好多,到时候把上林苑的空地全部都种上。”
李二点了点头:“去忙吧,记得啊,面食煮硬点别沱了,老三他打小就喜欢吃硬点的东西,快去吧!”
剪刀笑着离开,蜀王来了,陛下心情就很好,陛下心情好,自己这些做奴才的心里才踏实,干活才有劲......
李恪如今是越长越俊,越长越像李二。
不光容貌上,坐在那儿的气度也很像,尤其是闭目不言的那个样子,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几个内侍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的看。
“殿下太极宫到了,陛下在偏殿的书房内,您直接去就行!”
李恪从肩舆一跃而下,惹得几个内侍心惊不已,生怕蜀王殿下摔着,李恪看着高大的太极宫轻声道:
“你们四个里今日谁当值?”
“回殿下,是小的!”
李恪解下佩剑,抛给了这名内侍,淡淡道:“我一会儿出来找你来取!”
“喏!”
李恪深吸了一口气,朝着宫里面跑去,李二笑盈盈的看着李恪,眼中满是赞许之色。
这么多的儿子里面,除了太子李承乾,蜀王李恪的气度是最让李二喜欢的。
见李恪在朝着自己行礼,李二笑着招了招手,故作不悦道:
“算了,一家人没有这么多的俗礼,过来吧!”
李恪笑了笑快步走到李二身边,轻声道:“父皇说笑了,虽是一家人,长幼尊卑之礼还是要有的。
儿臣给父皇行礼是孝道,不是什么俗礼,父皇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儿臣估计就不得安生了!”
李二笑了笑:“是为赤海盐池一事而来?”
李恪点了点头:“父皇神机妙算,孩儿正是为赤海盐池一事而来!”
李二眯着眼睛想了想,轻声道:“这么说来你也收到宜寿侯的信,这么说来也就和我这边对的上了。
宜寿侯此次军功非凡,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回到长安后能成为县公,可是他给我的信中所言,他不要军功,就要赤海以及赤海城,当真大气魄!”
李恪有些不明白父皇是在夸颜白还是在说反话,闻言赶紧道:“父皇,说是归于书院,归于书院的所有学子。”
李二叹了口气:“我知道,其实这不过是变个说法而已,最后还是归于皇室,这东西也只能归于皇室,如果被某一家拿走,不出三年,西域就不是朝廷说的算了!”
李恪不知道该怎么说,想说,又怕说错,把好好的一件事变成了坏事。
李二看着李恪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也知道他是想让书院能一直的走下去,皇室拿大头,书院拿小头。
然后颜白可以接着这小头,悄无声息的把书院做成他心目中的样子,一个门生遍布,谁也撼动不了的圣地。
可恪儿,你知道嘛?
这天底下来钱最快的一是战争,二就是贩盐。
这中间的利润太大了,这就是为什么朝廷三令五申之下还有人敢偷偷地贩盐,因为这里面的利润足够他们铤而走险。”
李恪不明白父皇怎么突然说到了这上面,摇了摇头:“父皇,孩儿不懂。”
李二笑了笑道:“恪儿,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说,为什么要当官?当官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李恪听颜白说过,闻言答道:“名和利,其次才是为了干出一番事业。
如果官员俸禄少,刚好够吃吃喝喝,那他们首先想到的是如何让自己过得更好。
只有衣食无忧,最后才是为国为民,当然,也有少数的人是相反,他们的初心就是当一个青史留名的好官!”
“说的很对,这才是本意,所以啊….”
李二拍了拍李恪的脑袋,笑道:“如此严格的政令下都有人不怕死的贩私盐,你说,咱们皇室不利益均沾会有什么后果?
没有任何一个朝臣希望我这个陛下很有钱。
因为朕一旦很有钱,他们在我面前就显得不是那么的重要了,因为朕可以随时用这些钱,来找到更好的,更适合的人来顶替他!”
“这些年宜寿侯用煤石、水泥、酿酒在长安揽财产无数,朝堂中的人都看在眼里,也都记在心里。
这么些的钱,你说他们不心动么?
他们不想吃一口么?
所以,他们希望的是利益均沾,如此才是他们最愿意看到的,现在他们没吃上,朝中已经隐隐有人再言颜白有异心!”
李恪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道:“父皇,孩儿是在管理书院,知道这钱花到了哪里,孩儿保证,颜侯无私心,孩儿可以发誓,孩儿可以以性命担保……”
李二似笑非笑的盯着李恪:“性命担保?为什么?又凭什么?”
在李二的注视下,浑身汗如雨下:“父皇,孩儿,孩儿的直觉.......”
李二摆摆手,拍拍李恪的肩膀站起身道:“我难道不清楚么?你这样的话太子也说过,今天你也说了?
你两个都说不出为什么。
不过,我相信你的话,也相信太子的话,虽然你们都说不出来为什么,都说直觉如此,但一点没错,很多时候第一眼的直觉就是对的。
这满朝文武中要问朕最信任谁,那朕最信的就是孔家人和颜家人,因为他们一旦有异心,那祖祖辈辈为之奋斗的一切都会轰然倒塌。
相比于这皇帝之位,德行天下的圣人之位才是他们最在乎的,那才是他们肩膀上最重的担子,他们会有私心,但不会有异心。”
李恪闻言松了口气,苦涩道:“父皇,这么说就没有一点机会了是么?”
李二敲了敲李恪的脑袋:“真是一个榆木疙瘩,不及你大兄一半,更不及青雀,我都说的很清楚了,你怎么还不清楚?”
李恪虽然被骂,心里却是极开心。
李二叹了口气,继续道:“朝廷诸臣希望我不偏不倚,希望利益均沾,我是皇帝,又是他们所有人的大家长。
在这个家里,颜白如今吃的有点多了,其余兄弟不满意了,他们希望我这个家长把多的给他们分一点,不然他们心里就不舒服了.....”
此刻,李二在给李恪讲朝堂之道,而在曲池坊颜家的老宅里,一盏灯火在轻轻的摇曳,不良人警示防火的破嗓门声慢慢的远去.....
二囡看着桌面上的名单轻轻叹了口气,李恪进宫了,师父的计划开始了,那赤海城的盐场应该归于书院了,那很显然,长安的煤石和水泥就要舍弃其中之一了。
煤石赚钱,水泥也赚钱,这是一个很难的抉择,可必须要有一个抉择。
二囡掏出一叠厚厚的煤场地契还有一叠厚厚的铺契,烦恼的揉着眉头,煤石是最赚钱的,但最赚钱也是最危险的。
所以,煤石生意要舍弃,不能犹豫。
如今用煤石的州府越来越多,钱财来往数额过大,钱财很喜人,但如今要不成了,既然你们要,那就给你们,二囡心里有了决断:
“老斑鸠?!”
“小娘子我在,您说!”
“明日开始把咱们的人慢慢的撤出来,记住,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撤出来,理由要无可挑剔,记住,不能着急!”
“喏!”
二囡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自言自语道:“一个连初心的都忘了的人,怎么能居高位呢?你啊,只不过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罢了!”
此刻越王府内,李泰看着刚从宫里送来的信,笑了笑:
“陈明,明天开始把与咱们交好的几家请来,我准备办个诗宴,对了,再去问问裴炎和上官仪,问问他们来不来?”
“喏!”
李泰继续道:“明日派人盯着煤场的那些管事还有东西市的掌柜,记住了,他们一旦有了变动就记下来,把名字告诉我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