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御史的目的就是希望让裴行俭出丑。
那么大的工程,那么多匠人,那么多的财源支出,谁能记得确切的数字,裴行俭不行,颜善也不行。
裴行俭没有回答出来。
但他却邀请左右的御史一起去朱雀大街看工程的进度,邀请他们一起去核省银钱支出。
张御史借坡下驴,没多说话。
去工地才是他最希望的。
只要有一点不对劲,那就是证据确凿,那就是人赃俱获,就此他就可以报先前被当面呵斥的一箭之仇了。
朝会结束,裴行俭在门口等着一众御史,有一个算一个,为了让更多的御史去,裴行俭还去了御史台。
把所有办公的御史都请了去。
不但邀请御史,裴行俭还非常有礼仪的邀请官员。
陆拾玖不情不愿:
“额贼,我这是上辈子造了孽啊,我好好的进士当什么御史啊,要知道这么累,我就该去当个户曹!”
管齐恨恨的看了得意的张御史一眼:“娘的,以后离这种人远点,这个心胸,就会害人,和他为同僚迟早会被他害死。
脑子有大病!
狗都不出门,狗都知道躲起来,我们去工地看水泥查账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这大中午顶着太阳晒!”
颜昭甫看着头顶上火辣辣的太阳,什么话都不想说,可闻言却无奈道:“别这么说,这么一说我们岂不是狗都不如!”
“那咋办?”
颜昭甫想了想:“我们去水泥库房吧,虽然很热,但那里没有太阳!”
管齐赶紧伸过脑袋:“靠谱不?”
陆拾玖赶紧道:“靠谱,那里管事的是仙游的老韩,上次吃快餐他偷偷给我付了钱,说我才当官俸禄低,一个人在长安租房子住不容易……”
“娘的,要是在书院,我非得拉他去后山……”
“君子不论人是非!”
“官员不是君子,我们御史就是论是非的,娘的,这么一说我更难受,明明学的是君子之道,却是一点都用不上……”
“用先生的话来说就是专业不对口......”
李义府见三人叽里咕噜后离开,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后慌忙追了过来:“颜周卿等等我,我跟你们一起去!”
开始骂张御史的就几个人,等走出太极宫,走到太极宫前的大广场,太阳一晒,骂的人就多了。
“不为人子……”
……
朱雀大街是长安最重要的要道,分为两部分。
南北朱雀大街是长安中轴线,从北边的朱雀门起,到南边的明德门止,皇帝出行,大军归来走的就是这条道。
这条道,也把长安城分为长安县和万年县。
从东边的金光门到西边的春明门这一条干道也是朱雀大街,是东西的朱雀大街,长安城南北的分割线。
也是皇城的分割线。
朱雀大街的的水泥路到现在只铺了一半而已。
这个一半,不是东西南北朱雀大街总路程的一半,而是东西向的朱雀大街路的一半。
路的一半是水泥,另一半是夯土河沙道。
不是修水泥路进度太慢,而是工程太复杂了。
用颜白的话来说,这修路不比后世,美观,大方,实用就行,在大唐长安城修路还要暗合天人之道。
要和长安城的气象相融。
为了修这条朱雀街,颜善裴行俭可是把佛门、道门、钦天监所有的能人都拉来看了。
为了请这群人裴行俭花了七个望远镜。
他们意见一致后。颜善和裴行俭祭拜上天之后才动的土,第一锄头的土还是太子李承乾挖的,以示对黄天后土的敬重。
龙气、龙脉,这种玄之又玄的问题都考虑到了。
如果光是铺上水泥这么简单,裴行俭和颜善又怎么会搞了这么长时间。
要知道长安城这块土地上有西周、秦、西汉、新、东汉、西晋、前赵、前秦、后秦、西魏、北周、隋……
再到如今的大唐,已经有十三个朝代在此建立都城。
这仅是难度的第一重关。
隋朝的时候叫做大兴城,隋朝耗费了大量的人工、金钱、物料在前人的基础上进行过改造和修建。
尤其是中轴线的主干道,天子、百官、权贵出行的必经之路更是为重中之重,要求之严格堪比宫城。
如今要重新修整它,第一件事就是要解决它那坚硬无比的夯土层。
这是修建的第二重关,技术的难关。
颜善和裴行俭两人开始的打算是直接在上面铺水泥。
可问题随之而来,水泥肯定不能铺一寸厚,超过一寸就高了。
如果按照一寸厚这个标准来铺,还不如不铺,这么薄,能有什么用!
按照工部的要求是,水泥厚度不低于九寸,取数极,彰显气象,可如果铺九寸,那就是高出地面一大截。
整个大道都会显得极其的突兀,非常的难看。
经过和工部,少府,三省多方商议,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夯土铲掉一层,下面的夯土当地基,上面再铺水泥。
如此一来就解决了这个问题。
但如此一来,又会增加一个问题,夯土太硬,硬这个问题很好解决,裴行俭和颜善问了颜白,很快就得到解决。
颜白说:“只要钱到位,就不会存在硬不硬的问题,工人用指甲扣都能按时完成任务,绝对可以放心。”
第三个问题就是修路问题了。
有人认为直接铺水泥就行,材料用的扎实一些,夯牢实一些,就差不多了。
可裴行俭和颜善却有不同的意见。
楼观学里面的干道就是水泥路,很美观,很好看,但却有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就是不能有坑,坑里不能有水……
水泥路最怕下雨天。
只要有坑,有水,水泥路的缺点就会暴露,那就是那个坑会越来越大,而且补起来超级麻烦且难看。
朱雀大街车来车往,一旦下雨,在某个冬日的清晨,万一把某个官员给摔了,那修路的官员就得担责。
所以,最后的商量结果是用水泥做砖。
砖面上压花纹,不但看着大气、美观,而且,看起来很像大青石砖,看起来很有韵味。
最难得的是,一旦有损坏可以随时替换,不用像楼观学那样,把坏的那一大块挖掉,重新填补。
御史台要来查这些,裴行俭可是很开心。
光是议事的手稿都有百斤,来往账目六十余本,涉及少府、东西两市市监,内府、户部以及工部!
除此之外,还有各府承包的沙场,楼观学的水泥,长安各坊的百姓,工部的管事,长安万年县两百余衙役俸钱。
不算这些,还有钦天监关于修路的建议和注意事项。
看着一车车的文书、账本,过往明细等整整齐齐的码放在衙门里的空地上,御史台所有御史人都麻了!
这么多,这怎么查?
外行查内行,这些文书、账簿,没有个数月,没有人来指点从哪里查,妄想捋清楚这些东西纯属做梦。
张御史的脸都绿了!
“这是去年七月的,这是八月的,这是人员的调动,这是钱财的用度,对了,还有这个,这个是钦天监的……”
裴行俭忍着内心的狂喜,看着众御史继续道:“哦,对了,忘了说,因为修路是两个衙门一起,所以,万年县的稍后就到!”
说着,裴行俭看着张御史道:
“张御史,圣人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你一定要查清楚,一定要给我一个清白!”
查吧,查吧,最好把送给钦天监的千里目查出来,这可是行贿受贿,还害的自己挨顿打,不查怎么行?
最好把袁守诚老爷子查出来,千里目他拿走了,你问他要回来吧,看他钦天监的官员能打死你不……
陆拾玖看着太阳底下的各种文书,咽了咽口水,小声道:
“我其实有个法子,最多三天就能捋清楚!”
李义府好奇道:“啥?”
“把楼观学所有的高年级学子调过来,一人查一项,就跟解棉线一样,一人一个头,一宿的功夫就能扯出脉络,然后就可以列出数据……”
管齐没好气道:“就你聪明?你去借?”
陆拾玖使劲的摇摇头:“又不是我要来查的,再说了,现在是官员,已经享受不到楼观学的助力了。
无功先生知道我干这个,他手里的拐能敲碎我的狗脑袋!
我就说说而已,我才不敢去,上次去书院吃顿饭还问我要钱呢……”
颜昭甫闻言没好气道:“闭嘴吧,守约师兄知道能先把你打死信不信?”
“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