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祝生的洞府中做客的这段时间,我的学生吴文择、吴奇铭、杜代招、王康泰和林宇新,遇到了一件怪事。
那天,他们亲眼看到,一个打柴的人,亲手将御史的弟弟杀死了。而且,那个人自杀之后,在县令上前查看他的尸体时,竟然又将县令杀死了!
死了的人,还能够暴起再杀一人!
吴文择等人觉得很奇怪,急忙向周围的人打听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个打柴的人叫做田七郎,是一个很讲义气的猎人,之所以杀了御史的弟弟和县令,是要报答一个人的恩情。
那个人叫做武承休,是辽阳县人,喜欢结交朋友,所交往的都是些知名人物。
一天夜里,他梦见一个人告诉自己:“您的朋友遍天下,却都是滥交。惟有一人,可以和您共患难,您怎么反而不去结识呢?”
武承休奇怪地问:“他是谁呀?”那人说:“不就是田七郎吗?”武承休醒来,感到很奇怪。
第二天早晨,他见到朋友们,就打听谁是田七郎。朋友中有人认得田七郎是东村一个打猎的。于是,武承休便寻访到田家,用马鞭子敲门。
不多时,有个人走出来,二十多岁,生得虎目蜂腰,戴着一顶满是油污的便帽,穿着黑色的犊鼻裤,上面有很多白补丁。
他拱手齐眉,问客人从哪里来。武承休说出自已的姓名,并假托路上不舒服,要借间房子暂时休息一下。
然后,他打听谁是田七郎,那人说:“我就是。”于是引着武承休进了家门。
武承休看到院内有几间破屋,用木岔支着墙壁。进了一间小屋,看到一些虎皮、狼皮悬挂在柱子上,也没有板凳椅子可坐。
七郎就地铺虎皮,代替座位。武承休和他谈起话来,听他的言语很朴实,非常喜欢他,立即送给他一些银子,让他过日子用。七郎不接受,武承休硬是给他。
七郎接过银子,去告诉母亲。不一会儿,他又将银子拿回来,还给了武承休,坚决推辞不收。武承休强让了好多次,他还是不收。
这时,田母老态龙钟地来到,很严厉地说:“老身只有这一个儿子,不想叫他侍奉贵客!”武承休很羞惭地退了出来。
在回家的路上,武承休反复地想来思去,始终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恰好随从的仆人在屋后听到了田母说的话,就告诉了他。
起初,七郎拿着银子去告知母亲,田母说:“我刚才看见那位公子,脸上带有晦气纹理,必定要遭奇祸。
岂不闻:‘受人知遇的要分人忧,受人恩惠的要急人难。’富人报答人用财,贫人报答人用义。无故得到别人厚赠,不吉利,恐怕是要让你以死相报啊!”
武承休听到这些话,深深赞叹田母的贤能,然而也越加倾慕七郎。
第二天,武承休设筵邀请田七郎,但七郎推辞不来。武承休便到七郎家,坐在屋里要酒喝。七郎亲自为他斟酒,端上鹿肉干,很尽情礼。
过了一天,武承休又邀请答谢七郎,他这才来了。两人亲密融洽,非常高兴。武承休又赠送他银子,七郎就是不收。武承休借口购买他的虎皮,七郎才收下了。
七郎回家看了看所存的虎皮,计算了一下,抵不上武承休的银子数,想再猎到虎皮而后献给他。可是进山三天,毫无猎获。又遇上妻子有病,需要看护熬药,也来不及再去打猎。
过了十天,妻子忽然病重死去。为了料理祭祀和丧葬,拿回来的银子逐渐花光了。武承休亲自来吊唁送殡,拿来的礼仪很丰厚。
葬事处理完了,七郎带上弓箭,进了山林,更想猎到虎以报答武承休,然而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武承休知道后,就劝他不用急,恳切地希望七郎能来看望自己;而七郎始终认为欠武承休的债,感到遗憾,不肯来。
于是,武承休先向他索要家存的虎皮为借口,好让七郎快点来。七郎查看原先所存的虎皮,已被蠹虫蛀坏,上面的毛也都脱落了,心情越发懊丧。
武承休知道了,骑马来到七郎家里,极力安慰劝解他;又看了看坏了的皮革,说:“这样更好,我所想要的皮,本来就不用毛。”于是卷起皮革拿出门,并邀请他一同前去。
七郎不同意,武承体只得自己回家。七郎想,这样终归不足以报答武承休,便带上干粮进了山。过了几夜,他猎获了一只虎,把它完整地送给了武承休。
武承休大喜,治办了酒筵,请七郎留住三天。七郎推辞得很坚决,不过武承休锁上院子的大门,使他无法出去。
宾客们见七郎衣着质朴简陋,暗地里都说武公子乱交朋友。
而武承休应酬照顾七郎,比对其他的宾客都周到得多。他为七郎换新衣,七郎不接受,只好乘七郎睡觉时,偷偷地把他的衣服换了。七郎没办法,只好穿上了。
七郎回家以后,他的儿子遵照祖母的吩咐,给武家送回了新衣,并索要父亲的破衣服。武承休笑着说:“回去告诉你祖母,旧衣已拆作鞋衬了。”
从此以后,七郎每天都把猎获的兔、鹿赠送给武承休,但武承休请他时,他却再也不去了。
有一天,武承休到七郎家里去,正遇七郎外出打猎,还没回来。
田母出来,倚着门对他说:“请你不要再来招引我的儿子了,大不怀好意!”
武承休恭恭敬敬地向田母行了个礼,很羞惭地走了。
过了半年多,家人忽然告诉武承休:“田七郎因为与人争夺一只猎豹,殴死人命,被抓进官府里了。”
武承休听了大惊,急忙骑上马,疾驰官府探望,此时七郎已被带上镣铐,收押在狱中了。七郎一见到他,只是说:“从此以后,麻烦您多周济我的老母。”
武承休很凄惨地出来,急忙拿出很多的银子奉送给县令,又拿一百两银子赠送死者的家庭。过了一个多月,没有什么事了,七郎才被释放回家。
田母感慨地对七郎说:“你的生命是武公子给的了,再不是我所能吝惜得了的。但愿公子能一生平平安安,不遇上灾难,就是儿的福气。”
七郎要去感谢武承休,田母说:“去就去罢,见了武公子,不要感谢他。要知道小恩可谢,而大恩不可谢。”
七郎到了武家,武承休用温暖的话语安慰他,七郎只是恭顺地答应着。家人都怪七郎粗疏,而武承休却喜欢他诚实,越发厚待他。
自这以后,七郎常常在武家一住好几天。赠送他东西,他就接受,不再推辞,也不说报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