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凌晨,三人又上路。
周莹莹仍骑在驴上,青衣妇人一手牵着驴子,一手牵着白飞飞,踯躅相随,那模样更是可怜。白飞飞仍可行路,只因她并未令白飞飞身子瘫软,只因她根本不怕这柔软女子敢有反抗。
周莹莹不敢去瞧白飞飞,也不愿瞧见白飞飞……她不愿瞧见,白飞飞那流满眼泪,也充满惊骇、恐惧的目光。
就连素来刚强的周莹莹,都已怕得发狂,何况是本就柔弱胆小的白飞飞?这点周莹莹纵不去瞧,也是知道的。
她也知道,白飞飞心里必定也正和她一样,在问着苍天:“这恶魔究竟要将我带去哪里?究竟要拿我怎样……”
蹄声得得,眼泪暗流,扑面而来的灰尘,路人怜悯的目光……这一切正都与昨日一模一样。
这令人发狂的行程,竟要走到哪里才算终止?
这令人无法忍受的折磨与苦难,难道永远过不完么?
………………
幸运的是,没过多久,周莹莹就遇到了叶笙和金无望,然后又遇到熊猫儿,几经波折之下,终于被熊猫儿将她和白飞飞救了出来。
叶笙和金无望找来之后,在熊猫儿的指点下,请洛阳城中的王怜花帮忙,终于让周莹莹和白飞飞恢复昔日美艳的容貌。
现在,叶笙和熊猫儿,正在一家酒楼上,与来自仁义庄的侠客乔五和花四姑畅饮。
周莹莹和白飞飞虽然已经脱险,但身体依然十分虚弱,因而被叶笙送入通天塔中,由聂小倩等女子照顾,慢慢康复中。
金无望已经回去向快活王复命,而王怜花却不知所踪,据说是出城泡妞去了。
此时,叶笙等人正喝得痛快,突然远处一人带笑道:“那边的公子好酒量,不知老朽是否也可和公子喝几杯?”
这语声既不雄浑,也不高亢,更不尖锐,但在乔五、熊猫儿这许多人震耳的笑声中,这语声听来竟然还是如此清晰。
这平和缓慢的语声,竟像是有形之物,一个字一个字的送到你耳里。
这语声,是一个奇怪的小老人发出来的。
刚才叶笙一上楼,便已瞧见了这个独自品酒的小老人,早已对此人的神情气度,觉得有些奇怪。只因这老人看来虽平常,却又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诡奇之意。
叶笙很清楚,凡是这样的人,都必定有种神秘的来历。此刻,他自然不肯放过可以接近这神秘人物的机会,当下长身而起,抱拳含笑道:“既承错爱,敢不从命。”
那小老人竟仍端坐未动,只是微微一笑:“如此便请过来如何?”
叶笙道:“遵命。”
熊猫儿却忍不住低声骂道:“这老儿好大的架子……叶兄,我陪你去。”
两人前后走了过去,那小老人的目光,却只瞧着叶笙,缓缓道:“请恕老朽失礼,不能站起相迎……”
他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奇怪,缓缓接道:“只因老朽有个最好的理由,请公子原谅此点……”
熊猫儿忍不住道:“什么理由?”
那老人且不作答,只是将衣衫下摆微微掀起一些……原来,他竟已失去双腿!空荡荡的裤管,在衣衫掀起时,起了一阵飘动。
老人的目光,冷冷瞧着熊猫儿,淡声道:“这是什么理由,只怕已无需老朽回答,足下也可瞧出了。”
熊猫儿不觉有些歉然,呐呐道:“呃……这……”
老人道:“足下已满意了么?”
熊猫儿道:“请恕我……”
老人冷冷截口道:“足下若已满意,便请足下走远些。老朽并未相邀足下前来,足下若定要坐在这里,只怕也无甚趣味。”
熊猫儿僵在那里,呆了半晌,突然大笑:“不想我竟会被人赶走,还发不得脾气。这倒是我平生从来未遇过之事,但我若不坐下,只是站在一边,这又当如何?”
老人冷声道:“足下若真个如此不知趣,也只有悉听尊便。”
他再也不去瞧熊猫儿一眼,目光回向叶笙时,面上又露出笑容,微微笑道:“请坐。”
叶笙抱拳笑道:“谢座。”
熊猫儿进又不是,退也不是,只有站在那里。
那老人又招呼店伙,送上了七只酒杯,整整齐齐放到叶笙面前。
老人神情似是十分欢悦,含笑道:“公子既豪于酒,想必知酒。”
叶笙笑道:“世上难求知己,何妨杯中寻觅。”
老人拍掌笑道:“妙,妙极。”便取起第一只酒樽,在叶笙面前的第一个杯中,浅浅斟了半杯,淡青而微带苍白的酒,正与老人的面色相似。
老人笑道:“足下既知酒,且请尽此一杯。”
叶笙毫不迟疑,取杯一饮而尽,笑道:“好酒。”
老人道:“这是什么酒,足下可尝得出?”
叶笙微微一笑:“此酒柔中带刚,虽醇而烈,如初春之北风,严冬之斜阳,不知是不是以酒中烈品大曲与竹叶青混合而成?”
老人拍掌笑道:“正是如此,公子果然知酒……竹叶青与大曲,酒性虽截然不同,但以之掺合而饮,却饮来别有异味。”
“但若非老丈妙手调成,酒味又岂能如此奇妙?”
老人喟然叹道:“不瞒公子,老朽一生之中,在这‘酒’上的确花了不少功夫,只是直到今日,才总算遇着公子一个知音。”
熊猫儿在一旁忍不住大声道:“这有什么了不起,将两种酒倒在一起,连三岁小孩子都会倒的,不想今日竟有人以此自夸。”
老人神色不变,更不瞧他一眼,只是缓缓道:“有些无知小子,只道将两种混成一味,必定容易至极,却不知天下酒品之多,多如天上繁星,要用些什么样的酒混在一起,才能混成一种动人的酒味,这其中的学问,又岂是那些无知小子梦想能及。”
熊猫儿吃了个瘪,满腹闷气,也发作不得。
叶笙含笑瞧了熊猫儿一眼,又对老人道:“常言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老丈调酒,想必亦是此理。”
老人拍掌笑道:“正是,胡乱用几个字拼在一起,又岂可算得上是文章?而高手与俗手作成的文章,相差又岂可以千里计?文章如此,酒亦如此。字,需要高手连缀,才能成为文章;酒,亦需高手调配,才能称得上妙品。”
叶笙笑道:“既是如此,且让我再尝一杯。”
老人果然取起第二只酒樽,在叶笙面前的第二个酒杯中,又浅浅斟了半杯。
琥珀色的酒,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碧绿色,正与老人目光的颜色相似。
叶笙取杯饮尽,又自叹道:“好酒!不知道是不是以江南女儿红为主,以茅台与竹叶青为辅,再加几滴荷叶酒调合而成?”
老人大笑:“正是如此!老朽调制此酒,倒也花了不少心思,是以便为此酒取了个名字,唤作‘唐老太太的撒手锏’……”
叶笙截口笑道:“酒味既佳,酒名更妙。此酒饮下时,清凉醒脑,但饮下之后,却如一股火焰,直下肠胃,那滋味的确和中了唐门毒药暗器有些相似。”
老人呵呵笑道:“调酒之难,最难在成色之配合,那是丝毫也差错不得的。此酒若是将女儿红多调一成,便成了‘唐老太太的裹脚布’,再也吃不得了。”
两人相视大笑,竟是越见投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