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笙回到木屋之后,铃铃本来还在轻轻啜泣着,此刻忽然抬起头来,冷笑道:“明明是自己做错了事,却偏偏要怨别人;自己明明不是个好东西,却偏偏还要逞英雄,充好汉!这种人,我见了最恶心,恶心得要命!”
叶笙叹了口气:“其实,她倒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铃铃撇了撇嘴,道:“她做的那些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么?”
叶笙缓缓道:“无论以前她做过什么事,但她的本性还是善良的,一个人只要本性善良,就还有救药。”
铃铃眼圈又红了,咬着嘴唇道:“你一定认为我的本性很坏,已无可救药,是不是?”
叶笙笑了笑,柔声道:“你还是个孩子,还不懂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要有个人能好好地教教你,还来得及。”
铃铃眨了眨眼睛,道:“你肯教我么?”
“只要有机会,以后……”
“以后?为什么要等到以后,现在……”
“你知道,我现在一定要去找郭嵩阳,只要我还能回来……”
铃铃又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知道,你这一去,就永远不会回到这里来了……我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像你这样的大人物,怎么会为了我回来?”
她揉了揉眼睛,又道:“何况,我本不是你的什么人,我将来是好是坏,你根本就不会关心……我将来就算变得比蓝蝎子还坏十倍,也和你没关系……我就算被人杀死在路上,你也不会来替我收尸。”
她越说越伤心,说着说着,眼泪就像断线珍珠般落了下来,好像她以后若不能学好,就完全是叶笙害的。
在这样一个小姑娘面前,又有谁的心肠能硬得下来?
叶笙只有苦笑道:“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铃铃用手掩着脸,道:“像你这样的忙人,等你想到我,再回来的时候,我说不定早已死了,或者早已变成一个又丑又坏的老太婆。”
“我很快就会回来……”
叶笙这句话还未说完,铃铃已不哭了,道:“真的很快?你说什么时候?我等你。”
叶笙苦笑道:“只要我还活着,等见到郭嵩阳后,我一定先回来看你一次。”
铃铃已跳了起来,破涕为笑,跳起来抱住叶笙的脖子,道:“你真是个好人,为了你,我一定也要做个好人!可是你千万不能骗我,否则我就绝不会学好的。”
叶笙心上的负担本来已够重的了,现在却又重了许多。
铃铃这一生是好是坏,现在竟似已变成他的责任,连推也推不掉了,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会将这烫山芋接到手里的。
他只有苦笑。
他这一生中,接到的烫山芋,的确太多了。
既然如此……
“好……我带你走。”
叶笙轻轻一挥手,又是金光一闪,竟然将铃铃也收进了通天塔。
他忽然有一种预感,如果他现在不带铃铃走,以后一定会后悔!
这种预感,一向很灵验。他不敢冒险,只有将蓝蝎子和铃铃都放到通天塔中,他才能安心。
现在,他只希望,郭嵩阳还没有遇到荆无命和上官金虹。
他只希望,自己现在赶去,还不太迟。
………………
现在的确还不太迟。
秋日仍未落到山后,泉水在阳光里闪烁如金。
金黄色的泉水中,忽然飘来一片枫叶,接着是两片、三片、七片、八片……无数片。
枫叶红如血,泉水似也被染血了。
秋尚未残,枫叶怎会凋落?
“难道,这些枫叶是被荆无命和郭嵩阳的剑气摧落的么?”叶笙的心情更沉重,因为他已从这些落叶中,看出了两件事。
郭嵩阳和荆无命、上官金虹的决战,必已开始!
这一场决战,必定是惊心动魄,惨烈无比。
郭嵩阳必已陷入苦斗之中,是以枫林才会被他们的剑气摧残得如此之剧。由此可见,他至少已支持了很久。
他是否还能支持下去呢?
叶笙恨不能肋生双翅,立刻飞到那里。
幸运的是,他虽然没有翅膀,却有时光鸡……“时光鸡,带我飞!”
金光一闪,雄赳赳气昂昂的时光鸡,就已出现,立即驮着叶笙,全速飞去!
………………
枫林中,落红满地。
满山红叶竟已被剑气摧落十之六七。天地萧杀,落叶在秋风中卷舞,看来就宛如满天血云。但除了风卷落叶外,四下再也听不到别的声音。
恶战,莫非已结束?
那么,战胜的是谁?
枫林中寂无人影,秋风纵能语,却也无法说出叶笙想知道的消息,只有流水的呜咽,仿佛在为战败的人悲惜。
如果郭嵩阳已战死,他的尸身在哪里?
泉水中的落叶渐远,渐疏。
叶笙从时光鸡身上落下来之后,低头站在泉水旁,又弯下腰去,不停地咳嗽起来。
秋日终于已没入山后,他忽然发现,这本来极清澈的泉水,此刻竟然带着一丝淡淡的红色。
是不是战败者的鲜血,将流水染红的?
叶笙抬起头,大步向泉水尽头处走过去,只见一缕飞泉自山巅倒挂而下,一泻百丈,矫若神龙。但,在这百丈飞泉中,竟孤零零地挂着一个人。
这人就挂在离地面两三丈处,泉水一泻数十丈,到了这里,水力最猛,却也未能将这人冲下来。
这人穿的似乎是一件黑色的衣服,已被泉水冲得七零八落,一片片黑色的碎布,随着水花四下飞激。
但这人还是直挺挺地挂在那里,动也不动。
叶笙失声道:“郭嵩阳……郭兄!”身形已随着呼声飞掠而起。
他只觉得眼前水雾迷蒙,寒气袭人,接着又觉得一股源源不尽、势不可当的大力冲激而来!但,他已钻入了飞泉,拉住了那人的手。
叶笙没有看错,挂在飞泉中的这人,的确是郭嵩阳……他,还是来迟了一步!
此时,郭嵩阳全身冰冰凉凉,已全无丝毫暖意,但他的一只手,还是紧紧握着剑柄,死也不肯放松。
他那柄名动天下的嵩阳铁剑,已齐柄没入了山石中,显见他是在临死之前,拼尽最后一分力气,将这柄剑插入山石,将自己挂上去的。
但,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郭兄……郭兄……”
“你不能死!你绝对不能死!”
“我绝对不会让你死!”
叶笙缓缓抬起头,眼睛已血红。
他缓缓取出天机伞,高高举起。
“天机伞……时空逆转!”
话音刚落,叶笙的眼眶、耳孔、鼻孔、嘴巴,甚至是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已在慢慢渗出鲜血……
这是水浒世界的时空之力对叶笙的反噬,也是他强行使用天机伞来逆转时空的代价。他要改变的东西越多,受到的反噬之力就会越强。
血,越来越多,很快就由“渗”变成“流”,再由“流”变成“涌”。
很快,叶笙就变成了一个血人!
一旦叶笙支持不住,最后就算他不是魂飞魄散,也必定是肉身尽毁。
但是,他完全没有停下手来的意思。
既然郭嵩阳可以为他而死,他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