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璟熠直奔紫宸宫而去,步履间没有了往日的从容平稳,显得急切而匆忙,虽然他心中有了答案,但还是渴望得到确认。
之前种种不同寻常之处,他并非没有怀疑过,只是从来不敢奢望,所以从来不没有朝这个方向去想过。
紫辰宫是皇帝的寝宫。
皇帝已经准备入睡,听内侍禀报太子求见,很是纳闷,大半夜的不回他的太子府,跑来找他干嘛?难道是出了什么急事?
王总管细心的拿过一件厚实的外袍为他穿上。
皇帝出了内室来到外殿,看着等候已久的儿子问:“出什么事了?怎么还没出宫?”
顾璟熠没回答他,而是迫不及待的直接问出了口:“父皇,儿臣与苏侯之女是不是本就有婚约?”
皇帝一挑眉:“哟,这件事你知道了?”
得到了确定的答案,顾璟熠微微松了一口气,眼角眉梢都是显而易见的笑意。
皇帝看自己儿子难得不再冷着一张脸,有了几分暖意,道:“当年你母亲与苏夫人形同姐妹,这是她二人做下的约定,不论谁生了女儿,将来都要给另一人做儿媳。”
“原来,那丫头生下来就注定要当我妻子。”顾璟熠顿时涌现出无限的欢喜。
随即,他埋怨的眼神看向皇帝:“这么重要的事,父皇为何不早告诉儿臣?”
皇帝立刻变脸:“你还好意思怪朕?朕多次跟你提起婚事,哪次不是一张口就被你拒绝了?
算起来,你总共拒绝了三次。
第一次,苏侯回京的庆功宴前,朕特意招你去御书房问你婚事,本想着若你同意,等宴会后就与苏侯商议先将亲事定下来。
那时候你刚刚回到京城,没有任何助力和依仗,朕本想定下这桩婚事,有宁安侯和镇北侯在朝中的威望扶持,你在朝中的路会通畅许多。
结果你一开口就拒绝了,朕也听闻过你与那李太傅之女的传言,不想当一个棒打鸳鸯之人。
还曾想,若你真的心中另有其人,朕便当次不守信诺的小人,跟苏侯退掉这门婚约,毕竟此事在京中知之者甚少,对你二人都没有任何影响。
第二次,朕和苏侯本已将事情基本谈妥,中途你来了,想着正好顺道问问你的意见,结果你当着苏侯的面张口就拒绝了,朕当时心口堵得差点背过气去!
第三次,朝堂上,大臣们上奏求朕为你选妃,朕问你的意见,结果你竟然当着未来岳父的面要求选妃,后来没有选任何人,又说一年内不议亲。
你让朕怎么跟你说?最后朕被你气狠了,索性懒得再管你!
若不是你一再犯蠢拒绝,那丫头早都进太子府了,你若再努点力,说不准现在朕的小皇孙都有了!”
顾璟熠安静的听完,越听越懊恼,恨不得回到过去掐死曾经的自己。
怪不得之前苏侯每次见到他时,眼神里都是审视、打量甚至挑剔,原来是站在岳丈的位置在看女婿。
原来,父皇早已为他筹谋好了一条路,是的,若苏侯回京时,他与小丫头定下婚事,那他在朝中的路会顺畅许多。
若他当时知晓了这婚约,会答应与小丫头订婚吗?
应该会的,他当时虽然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思,但他并不讨厌这个女子,而且她还救了他一命,他对她有好感,也有感激。
但也许不会,因为当时形势恶劣,前途渺茫,他不知道自己将会落到一个怎样的下场,他不想连累她,或许还是会拒绝。
但在他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后,随着形势的好转,一定会早早请求赐婚,将婚事定下,那么待小丫头及笄礼一过,他们就可以举行大婚之礼了。
小丫头并不反感自己,也非离经叛道之人,若知晓这桩婚约,一定会遵从,他先将人娶到手,再慢慢让她喜欢上自己也不是不可以。
其实之前那么多的顾虑和担忧,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心中没底,怕被拒绝,怕永远失去。
虽然,他在毫不知情时选了另一条路,新的路或许没有那么平稳通顺。
但新路上,他通过自己的努力,也得到了想要的一切,他有更多收获,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内心,他可以更加坦然无畏的去面对未来的一切!
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不过,他这种想法持续到午夜时就彻底打破了。
外面,暮色沉沉,寂静无声,他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微弱的灯光透过层层纱帐照进来,他的头枕着双手,呆呆的望着帐顶,很是惆怅。
原本现在应该温香软玉在怀,自己正和小丫头在帐中交叠缠绵不休,但却因为自己的失误,导致现在寒褥冷被、孤枕难眠。
这两年小丫头的变化很大,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点点从懵懂的孩子长成了青涩可人的少女,从干瘪的豆芽菜长成了玲珑有致的窈窕身姿,每一寸他都极喜欢。
虽然还没有亲眼见过内里的美好,但多次的拥抱接触,他早已知晓得清清楚楚,小丫头的腰很细,盈盈一握,该丰盈的地方又很丰盈,看着瘦瘦小小的,摸着却柔软的不行......
越想越血气上涌,身体也很快有了反应,半晌都消不下去,他无奈扶额,低哑的声音朝外喊道:“来人。”
“殿下。”常青很快至跟前。
“备水。”
“殿下入寝前不是沐浴过了吗?”
“孤的命令,你要置喙?”
“不敢,不敢,奴才这就去准备。”
“要凉一些。”
“是。”
常青带着满肚子的疑惑和担忧出去了,心中忍不住嘀咕:寒冬腊月,大半夜的殿下不睡觉要沐浴,还要凉一些,到底是怎么了?不会是生病了吧?
一大早,天还未亮,顾璟熠便起了身,他真的几乎一夜未眠,错过了那个合适睡着的时间,又心中装着事,精神振奋、精力充沛,就怎么都睡不着了。
去演武场练了一个时辰剑,出了许多汗,才觉得身上舒爽了许多。
有人欢喜有人愁,另一个一夜未睡的人一大早城门开启时,便带着自己的人马离开了京城,朝南疆而去了。
用早膳时,顾璟熠收到了关于肃王离京的禀报,只淡淡道:“传令下去,密切留意南疆的动向!”
“是!”季彦一礼后,离开。
早膳后,顾璟熠将手头上的一些要务处理完,吩咐道:“备车,去镇北侯府。”
“是。”
太子府的车驾来到镇北侯府门前,顾璟熠刚下马车,便看到苏侯爷和明安牵着马出来,后面还跟着几名侍卫,都牵着马。
苏侯爷赶忙将马给身后的侍卫,快几步来到他面前:“臣见过殿下。”
“见过太子哥哥!”明安也将马丢给身后的侍卫,上前见礼。
“不必多礼。”顾璟熠赶忙虚扶二人起身。
“殿下是来寻犬子的吧?江管家,去喊少将军出来迎接殿下。”苏侯爷道,规矩礼仪面面俱到,挑不出一丝错处。
“ 你们这是? ”顾璟熠很是疑惑。
明安笑容明媚:“爹爹说今日外面暖和,带我出去骑马。”
顾璟熠注意到,他二人外面披着狐裘大氅,里面皆身着窄袖劲装,一副洒脱利落的装扮。
小丫头看着灵动乖巧,十分惹人喜爱。
苏侯爷看着面上一脸恭敬,但他就是能从其晶亮的眼眸中瞧出几分故意和狡黠。
据他所知,满朝文武,似乎没哪个当爹的会单独带着女儿出去玩耍,他完全怀疑未来岳父是故意针对他。
他一时哽住,不知说什么好,本想今日来此,过会儿寻个由头将小丫头带出去,跟她说说婚约之事,将感情再进一步。
却不想未来岳父直接给他来个釜底抽薪,将人带走,那他跑这一趟干什么?
片刻后,苏明焕从府中迎了出来,恭敬见礼:“臣见过殿下。”
“免礼。”顾璟熠道。
苏侯爷道:“殿下,那臣就先带小女走了,招待不周之处还请殿下见谅。”
“苏侯请便。”顾璟熠深吸一口气,露出一丝牵强的笑容。
父女二人利落上马,扬起马鞭绝尘而去,甚是洒脱干脆。
苏明焕瞧着某人失魂落魄的样子,使劲憋住笑容,一脸恭敬道:“殿下,里面请吧,今日天气不错,咱们在院中边烹茶边闲聊可好。”
顾璟熠回过神,精亮的眸光闪过,淡淡道:“还是去你的书房吧,今日所商议之事紧要万分,不可对外泄露半个字。”
苏明焕一听,心中犯起嘀咕:还真有事啊?
稍后,二人来到苏明焕的书房,下人们奉上香茶、点心后退下。
顾璟熠清冷的嗓音道:“季彦,出去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这座院子。”
“是。”季彦出去。
苏明焕一看这架势,满头雾水,没听说朝堂上有什么大事发生啊?边关也暂时安稳,到底要商议什么事?
顾璟熠轻呷一口茶,才道:“孤年后会出访一趟虞国,你是知晓的吧?”
苏明焕颔首:“确有耳闻,听说礼部和鸿胪寺早就在筹备此事了。”
“不错,孤打算过了元月十五便出发。”顾璟熠道。
“殿下可是要臣跟随护卫周全?”苏明焕疑惑道。
顾璟熠道:“此次护卫之人孤早有安排,你这里孤另有重任相托。”
“哦?殿下请讲。”苏明焕听到此,神色郑重了几分。
没过多久,守候在书房外的季彦听到一阵愤怒的咆哮声传出:“区区三万人马,要我去应对人家六十万兵马!你直接说让我去送命算了!”
顾璟熠平静道:“大舅兄莫急燥,并非让你带着三万人马与人家拼命厮杀,只需要想办法牵制住他们半月即可。
此事事关重大,需要隐秘进行,人太多势必会引起旁人的注意,所以孤左思右想觉得三万人马已是极限,你可以命他们乔装一番,分批次悄悄进入其境内。
当年岳父大人曾以两千人马牵制住了二十万漠北铁骑,与老宁安侯相互配合,将漠北主力军打退。
大舅兄得其真传,想必此事对大舅兄来说定易如反掌。”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满肚子阴谋算计,真怕哪天死在你手里都不知道!”苏明焕白他一眼,毫不避讳道。
顾璟熠深知他的性子,他们是自幼相识相知相持的兄弟,关系匪浅,可为对方两肋插刀、出生入死,他们的关系早已不再是单纯的君臣,将来又注定要成为一家人。
他正色了几分,诚挚道:“大舅兄放心,只要大舅兄初心不改,熠绝不会做鸟尽弓藏那等卑劣之事!”
苏明焕有些不自在,他刚刚就是一情急,忘了分寸,就将这样敏感的话说了出来,他轻咳一声道:“我就是说句玩笑,你那么认真做什么?”
若对自幼一同长大的好兄弟都不信任,那他还能信谁?还当什么官?
顾璟熠道:“朝中不缺武将,但能让孤完全信任,又有谋略胆识之人,唯有大舅兄,大舅兄将是大齐江山未来的脊梁,我自然不敢怠慢!”
“行了,你这一套一套的,此事我要好好谋划一番,再跟我爹商议一下,争取万无一失。”苏明焕道。
顾璟熠道:“有岳父大人指点,想来会更加周全,到时我在明,你在暗,相互配合,定能大功告成!这是虞国国君的令牌,能助大舅兄一臂之力。”
说着从袖笼中掏出一块令牌,送到对方面前。
苏明焕拿起令牌,道:“你怎么认识那虞国国君的,他这么信任你,这种事都会拜托给你?”
顾璟熠道:“也是机缘巧合,当年他乔装来到大齐,去了漠北边关,被风雪所困,他身子羸弱差点丧命,正好被我路过所救,相处了月余,甚是投缘,他才告知我他的身份。
我们同样背负仇恨,命运相似,也更加信任彼此。他虽智谋无双,却奈何被身子拖累,束缚了手脚,所以有心无力。听闻我回朝已手掌大权,于是找到我,托我相帮。”
苏明焕点点头:“原来如此,那当初虞国肯借粮食给咱们大齐,也是他出的力?”
“不错,是他使计让摄政王同意借粮,且不提太过分的要求。”顾璟熠坦然道。
苏明焕明白了,道:“如此说来,这倒是件对两国都有利的事,当做!”
顾璟熠道:“便有劳大舅兄了!”
苏明焕瞥他一眼,道:“我猜你这次又会骗着安安跟你同往吧?”
顾璟熠颔首坦然道:“安安武艺高强,是我的福星,带着她,我更心安一些。”
“哼!你这副样子,我怎么瞧着像个吃软饭的?”苏明焕嗤笑一声,嘲讽道。
顾璟熠并不恼,悠悠道:“吃安安的软饭,我甘之如饴。”
苏明焕再次被他的无耻震惊,噎得半晌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