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混迹于朝堂几十年,风雨顺遂的沈阁老,莫名成为御史们口诛笔伐的对象。
御史们口若悬河,正义凛然,纷纷指责沈阁老治家不严,纵容家中女眷谋害和诬陷功臣良将之女。
起初沈阁老一脸莫名,满头雾水,赶忙极力否认此事。
并气愤指责御史们无中生有,信口雌黄。
御史们毫无畏惧,有理有证,滔滔不绝,言辞十分激烈不客气。
年迈的沈阁老何时受过这份气,竟差点当堂一口气上不来,而驾鹤西去。
听到最后,他终于明白了,原来是昨日康郡王府赏花宴,自己儿媳和孙女干出的好事!
他是知晓她们去参加宴会的,但并不清楚期间发生了什么,他甚少过问内宅的事,没想到竟给他惹出这么大祸端。
苏家父子立下了盖世大功,足以彪炳青史。
如今整个大齐都对镇北将军敬畏有加,她们竟然去找人家女儿的麻烦,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简直不知死活!
沈阁老连忙下跪认错,前后态度截然相反。
他表示会严厉惩处二人,令其登门谢罪,并保证此后一定严加管教约束后宅女眷,不会再让此类事情发生。
皇帝也很愤怒,苏季崇是他登基来,亲自提拔上来的国之良将,此次又为大齐立下了汗马功劳,最近都在思考该怎么封赏他才合适,没想到沈阁老给他惹出这样大的麻烦。
他当场发怒,将沈阁老斥责一番,并罚掉半年俸禄以作惩处。
沈阁老回府后,将大儿子叫到面前,先狠狠训斥了一顿。
而后道:“前些日子,你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害我沈府颜面尽失,导致我在同僚面前一个月抬不起头!如今眼看此事好不容易淡下去了,你那孽女又给我惹出这么大祸事,心思不正又愚蠢,这种人我沈家要来何用!你去告诉你那媳妇,若再管教不好那个孽女,不若趁早找个人家将她嫁出去,省得天天给我丢人现眼!”
沈家大爷冷汗涔涔,不敢忤逆父亲,小心翼翼的用衣袖轻轻拂去额上的细汗,乖顺道:“父亲息怒,儿子回去一定好好责罚那孽女,不会再让她出去闯祸。”
沈阁老坐回太师椅上,似是十分疲惫,摆摆手道:“下去吧。叫你媳妇准备一份厚礼,亲自去宁安侯府登门道歉。”
“儿子遵命,父亲好好休息,儿子告退。”沈家大爷恭敬退下。
沈大夫人原本只打算去侯府走个过场。
不料出门前丈夫怒气冲冲跑到她院子,进门就劈头盖脸大骂:“你养的好女儿,整日张扬跋扈,惹是生非,简直丢人现眼。”
“我女儿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你这般恼怒她!”沈夫人一头雾水,怒道。
“是啊!女儿做错什么了?爹爹这般动怒?您就这般瞧不上女儿?”沈月馨恰巧过来,听到父亲的话,愤怒,委屈,伤心,又难以置信,双眸噙着泪水哭喊道。
“你还好意思问我?”沈大爷一甩袖子坐到太师椅上,看向门外的近随道:“你给她们讲讲。”
近随上前,三言两语将在沈阁老院子发生的事情讲清楚。
二人听完,都不由心下一凛,做梦都想不到,此事居然闹到了大殿上。
沈大夫人焦虑不安的看向丈夫:“这可如何是好?馨儿的名声这下彻底毁了。”
哪知丈夫冷冷道:“名声?她哪里还有名声?你最好看紧她,再闯出祸事,沈家不会再给她撑腰。老爷子已经发话了,若再不安分就趁早将她随意许个人家嫁出去。”说完头也不回,怒气冲冲的走了。
“阿娘,怎么办?”沈月馨无助又委屈地看向母亲。
沈大夫人直叹气,无奈摇头:“馨儿莫担心,阿娘会护好你。”
于是下午时,苏明安和崔珊刚进崔太夫人院门,便看到了将姿态放得极低的沈家母女和三大箱子礼物。
箱子都打开了,里面是各种绫罗绸缎,胭脂水粉,绣品,还有一整套头面,都是女儿家平时用得着的东西,看起来价值不菲,诚意十足。
二人先是给崔太夫人,崔大夫人,崔二夫人请安。
然后向沈大夫人见礼,同沈家大姑娘相互见礼。
瞧见沈月馨红肿的眼眶,崔珊悄悄向苏明安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面上无波,内心却激起笑意,没想到沈月馨这么惨。
早晨朝堂的事,她已经从崔珊那里听说了,她是真的没想到监察百官的御史大人会将此事搬上朝堂,上达天听,并且陛下还真的为她做了主,罚了沈家。
不由感慨,有立大功的父兄做靠山就是不一样,莫名心情就飘了起来!
见过礼后,沈月馨便低垂着头躲在母亲身后去了,看上去可怜委屈又无辜。
崔珊忍不住翻白眼,装这幅样子给谁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怎么着她了!
一旁的沈夫人面色诚恳地与崔太夫人道:“都怪我教女无方,得罪了苏姑娘,还望太夫人见谅。”
崔太夫见到这态度还算满意,便也不欲追究,只稍微提点道:“原是小女儿之间龃龉,我本不该插手,但令嫒企图推我安安落水这举动着实过分了些。亏得我安安早有防备,满京城都知晓她自幼体弱,才不得不留在江南养身子,若此次真遭了暗算,岂不是要了我安安一条命。”
沈夫人一噎,脑子里闪过苏明安健步如飞,稳稳行走于湖面上的情形,这样的人能叫体弱?
老太太还真好意思说出来。
苏明安和崔珊也忍不住低头憋笑,外祖母这话太戳心窝子了。
沈夫人虽心中如吃苍蝇一般难受,但还是强颜赔笑道:“太夫人说的是,日后我一定会对她严加教导,切不可再这般鲁莽行事。”
崔珊紧皱眉头,明明是处心积虑陷害别人,一句鲁莽就揭过了吗?
她不悦道:“可是我们侯府慢待了沈大姑娘?怎么觉得沈大姑娘似是不高兴啊?”
众人这才看向沈月馨,只见她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双手紧紧捏着帕子,一副受气了委屈的模样。
苏明安憋着笑意,默默给表姐竖起了大拇指。
沈月馨突然被点名,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崔二姑娘误会了,我只是在思考如何向苏姑娘道歉。昨日归家后,我很是自责,深深反省,认识到了自己的过错,自知对不住苏姑娘,还请苏姑娘原谅。”
苏明安惊讶了一瞬,这还是昨日那个张牙舞爪的沈大姑娘吗?
这副伏小做低的姿态,她道真不好说什么,便笑着道:“沈大姑娘既然这样说,那此事就过去了。沈大姑娘以后若对我有什么不满,可当面告诉我,不要再从背后偷袭我了,也不要再诬陷我了。”
沈月馨心头一梗,被苏明安像破麻袋一样拎起,扔进水里的恐惧感和耻辱感再度袭上心头。
她袖中的手紧紧攥着,强忍着心底的不甘,轻轻点头不再说话。
喝完一盏茶后,沈大夫人带着女儿离开了宁安候府。
马车上,沈月馨终于忍不住,愤怒地将手里的帕子撕成好几片:“阿娘,我不甘心!我咽不下这口气!我这辈子还没受过这份羞辱!”
“不甘心又如何?你祖父已为此事动怒,你不要再生事了。今日之辱,还不是因为你沉不住气。”沈大夫人疲惫又无奈地按按额角。
她何尝不是一直咬牙忍耐强撑,这么多年,向来是别人巴结奉承她,何曾这般低声下气过。
“不就是打了几场胜仗吗?不就是立了点军功吗?简直欺人太甚!祖父身居高位多年,何惧他一个戍边的武夫?”沈月馨满是不服道。
“你啊!怪我平日将你纵容得太过,太不知天高地厚!这话叫你祖父听到,少不了一顿罚。现在镇北将军父子风头正盛,你不可再招惹那苏姑娘,以后见了能心平气和相处最好,不能便绕路走,万不可再得罪她!”沈大夫人严肃道。
“我,我知道了。”沈月馨虽不情愿,还是答应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着吧,她早晚要扳回一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