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觥筹交错。
推杯换盏间,整个怡和殿沉浸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
“小婿,西凉按照约定如期向大晟朝贡,今年比去年晚了一个月,但东西一如从前。”崇恒帝说。
“大晟陛下,在下已命人将朝贡东西悉数交给内务府,现在正在清点。”郑使相附和。
这时。
高公公从外边走了进来。
他紧走几步,在庆安帝耳边低声耳语,“皇上,内务府在核对。”
崇恒帝放下杯盏,爽朗一笑,“每年朝贡都是郑使相带队,今年是朕亲自前来,这是史无前例的。
小婿,你看岳父大人这诚意。念在西凉营生不如大晟朝,而且你的皇后又是朕的女儿。
我西凉与大晟永结两国之好,世代不会为敌。小婿你看,朝贡能不能从明年开始有所减免?”
崇恒帝眼神坚定,语气诚恳。
话里话外透着恳求之意。
苏梨浅与顾承烬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视线。
果真被顾承烬猜中了。
“西凉陛下是用恩情来裹挟我吗?”
“小婿你可别多想,没有梨浅,我们西凉也一直是有此想法。
一路走来,见证大晟朝繁荣昌盛,但我们西凉是真的民生凋敝。还请小婿高抬贵手,让我们喘口气。”
顾承烬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苏梨浅。
她给他一个会意的眼神,意思很明了,做你认为对的事情就可。
“明年开始,朝贡减半。”
闻言,崇恒帝眼冒金光,端起酒盏,豪爽道,“小婿这份恩情,我们西凉定铭记于心。来,朕敬小婿一杯。”
两人隔空举着杯盏,一干而净。
顾承烬放下杯盏,不疾不徐道,“减半是看在浅浅的份上。不过,西凉日后要安分守己,否则定西军可以打你们一次,也可以打第二次。”
崇恒帝无奈一笑。
话说得这么明白,是怕他听不懂吗?
非要给他来一个下马威。
“小婿放心就是,我们西凉哪里有大晟朝的实力。即便有实力,也不敢轻举妄动,战争实在是伤筋动骨。”
顾少荀放荡不羁一笑,“西凉陛下,这你说得在理,我们皇上英明神勇,打几个西凉都不在话下。”
“荀王,今日是家宴,你就别往朕心上扎针了。”崇恒帝面露难色。
他承认顾承烬的能力,可当年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场景,他可没想再重温一遍。
割城赔款,可不是好玩的。
他们西凉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来。
“是是是,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本王今日得收敛些。”顾少荀端起酒盏,敬了崇恒帝一杯。
苏梨浅清浅一笑。
若她和西凉崇恒帝没有半分关系,顾少荀一定是第一个反对朝贡减半的人。
“父皇,你今日吃酒太多,少喝点,多用些膳食。之前问过景初,这些菜肴是按照你喜好准备的。”
“好,父皇听梨浅的。”
一行人皆拿起筷子,津津有味吃着面前的精致膳食。
苏梨浅吃着碗碟里的菜,对顾承烬眉眼弯弯一笑。
众人简单用了膳食,又喝了茶。
不经意回眸间。
苏梨浅瞥到崇恒帝凝眸望来的眼神,瞧出他脸上欲言又止的神情。
“父皇,可是有话要说?”
崇恒帝抖了抖衣袖,“梨浅,的确有一件事,你母后知道父皇前来,特意给你带了一封书信。”
郑使相立即从座位上起身,接过崇恒帝手里的信笺。
他小碎步走到苏梨浅面前,低垂眼眉,将信举至眉间平行位置,恭恭敬敬地说,“皇后娘娘,请。”
苏梨浅只是淡然看了一眼信笺,没有接过的意思。
信中所讲,无非是对当初遗弃她的忏悔,悔不当初,以及对她今后的祝福。
可无论如何,她从心里都无法原谅。
西凉皇后荣华富贵,逍遥自在至少十七载。即便现在痛心疾首,也不过才两年时间。
而她的母亲胡茵却为此背负了十七载的痛苦。至今,也才过上两年好日子。
两人之间境遇完全不对等。
看出她的犹豫和抗拒,崇恒帝轻咳几声。
“梨浅,父皇知你无法释怀,你一辈子不见她,父皇都会理解你。不过,唉,你还是看看书信吧。”
他痛恨皇后对他的欺骗,遂将其幽禁在寝宫两年之久。
虽说后位早已形同虚设,但为了皇家颜面,也为了离景初,他没有废后。
两年里,皇后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在他从西凉启程,到达大晟朝后,接到密信,皇后自知罪孽深重,罪无可恕,自戕了。
想必,在她给苏梨浅写这封信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苏梨浅思量片刻,还是接了过来。
这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与亲生母亲的交流。
打开信笺的刹那,苏梨浅的手一僵,澄澈如水的眼眸里还是染上了一抹淡淡的哀伤。
“浅浅,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或许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我知你心里恨我,也有可能永远不会打开这封信。
我不强迫你,那就全当我自说自话。都怪我一时贪念,自私,害了你和景初一辈子。
与你分离后,再未见你一面,这是我心里永远的遗憾。但我看过你的画像,我们长得很像,也相当于见过了。
对胡茵,她视我为知己,我却利用她,还威胁她。我对不起她,我没有脸面乞求她的原谅。
对你,我真想听你喊我一声母后,一声母亲,但我知是痴心妄想。从遗弃你的那一刻,我已失去这个资格。
旁的话,说再多已没有任何意义。母亲希望你能幸福生活下去,忘记母亲给你造成的伤害。
母亲去了,九泉之下会保佑你的。我的浅浅,来世再做母亲的孩儿,母亲拼尽全力,都不会再放弃你……”
苏梨浅抬眸望向崇恒帝,眼神询问他信中情况真实与否。
后者点了点头。
瞧见苏梨浅神情忧郁,顾承烬拿过信笺扫了一眼。
而后,他将信收了起来,“人各有命。你现在还有身孕,想点高兴的事情。”
“……嗯,”苏梨浅的心绪渐渐缓了过来,“我知道。”
自己选择的路,自己承担它的后果。
她只能感谢西凉皇后给了她生命,至于其他,随风而去吧。
顾承烬看向崇恒帝,“西凉陛下一行远道而来,舟车劳顿,今日早些去驿馆休息吧。”
“也好。”崇恒帝看着苏梨浅道,“梨浅你回去好好休息,父皇过两日再来看你。”
“好,父皇慢走。”
西凉一行人告辞后,便前后出了怡和殿。
凌北率领一众得力侍卫,紧随其后,一路护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