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夷所思,这大抵是人的见识有穷尽,而世间万物却是无穷尽了。
分明睁眼的前一刻都还能感觉到浑身灼烧的滋味,可是一睁眼,视物之中除了惨白的天花板就没别的了,果然是梦,也幸好是梦。阿芜半坐起身,挠了挠脖子,眼下应该是在木叶的医院,从旁边床铺传来一系列监控器的滴滴声,是一位颇有些年长的女性正在安睡。
门锁扭动后进来一位戴着眼镜的医生,胸前的铭牌写着青木两个字,他站在门口同阿芜微微点头致意。
“醒了啊,看来烧退了。”他递了一只温度计给阿芜,“测测温度。”
“对了,送你来的忍者不知道你的姓名,劳烦写一下。”
阿芜依言照做,又将病案递回给他,后者短暂沉吟了一声,偏头看了看隔壁床,又抬手在医案上书写,一时之间只有一串连续的书写声。
那医生看她一眼,眼神之中带着不经意的探寻,“你今天早上来的,烧到了40度,不过肺部的问题不大,有咳嗽的症状吗?”
阿芜摇头,半点没亏心地对上那名医生的目光。
“退烧苏醒后可能会有点乏力,这是正常的,晚间的话热度可能会反复,有什么不舒服你及时说。”
“吃的东西最好是容易消化的,多喝水多睡眠有助于恢复,下次别再野外露宿了...”
阿芜愣神地听着医生的嘱咐,时不时在对方说到注意事项时点点头,可是但凡有双眼睛都知道她在在发呆。
“我说,你的嗓子,这问题你不关心吗?”
关心啊,怎么不关心?阿芜分出些心神来正视面前的医生,只是在一触及到对方的眼神后,她就明白了。
“两个办法,一个是善用木遁之人为你重新塑造声带结构,木遁细胞培育可行,但这只是理论上,如今已经没人会用了,第二个则是百豪之术,而这只有纲手大人会用,她目前没有行踪。”
“而且她如今已经不医治人了。”
那医生简单几句话就解释了阿芜的求医行为是多么异想天开。
阿芜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掌纹,幼时很难相信人的命运就刻画成了这几道线,总觉得玄妙唬人,现在么,更有些哭笑不得地想着,大约就是人各有命吧。
行吧,白来一趟。
“对了,你的医药钱跟住院费已经被漩涡鸣人付过了,”医生顿了顿,探究地看着阿芜,“你认识他啊?”
阿芜摇头。
“好吧。”医生点点头,“你的高烧已经退了,除了温度比较离谱之外,倒也没有其他的毛病,最迟后天就能出院了。”
“当然你要是想提前出院也可以,我们这里床位确实比较紧凑。”
这种柔和的赶人方式阿芜怎么会听不出来,她立即表示自己明日就可以出院。
去到厕所,阿芜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除了面色有些憔悴之外,倒也确实没什么别的问题,她伸长了脖子斜眼看那上面的痣,当时的灼烧感是从这里开始引发的,可是刚才让那位医生看过,他说就是一颗普通的痣,灼烧感可能是她高烧后产生的幻象什么的...
但真的如此吗?她在踏进木叶之前,从来没有在现实中见过跟宇智波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一开始以为自己是依照着鼬先生的脸刻画出了一张相似的脸,但等到了南贺川之后,才发觉那是真实存在的人,跟一代火影千手柱间是同一个时代,而且再怎么做梦也不能梦到那么多细节...
她其实隐隐有些相信自己跟那个叫松子的女人存在着关系,只是骤然被莫名其妙的事件找上门,她暂时无法接受而已。
【回去后的你难道就是真实的?】
回想着宇智波斑的那番话,阿芜掐了一把自己,是真实的疼痛。
十四天又三个小时,基本上是数着时间在等她出现,而且他还在获悉了自己不能说话的基础上自学了手语,甚至想到了要带她去治嗓子,布满符咒的房间也不是一时就能布置完成的,种种安排,令人心惊,还有...小黑,阿芜不会说自己真的想要养一条黑狗,她本来想给小毛驴取这个名字的,但是又觉得不合适就放弃了,因为她直觉,那该是一条狗的名字。
比起这些来说,她再次正面应对宇智波斑是在她的近两年后,这一点时间上的不同步似乎都不至于是多突兀奇怪的事了...十四天,两年,仅仅是时间的差异。
仿佛是进入了某种怪圈,被不同时代的幽魂袭扰,不知从哪里来的鬼魂在她身后拿了个棒槌不停地击打她的脑袋,边打边说——【你怎么那么笨?你怎么那么笨?!】
这搞得她生出些火气,但又发不出来,只能憋着自己消化。
又在病房待了一会儿后,她决定出去走走转换一下心情。路过走廊时瞧见了一个杵着拐杖复健的男孩,西瓜头,粗眉毛,这又令她心中产生了些异样。
他走得吃力,满头大汗,两腮咬紧,左脚试探着在地上借力的时候一声惊呼着痛,多亏他及时扶住墙面,不然一定会摔倒。
此时是傍晚,正是探视的时候,走廊中人来人往,有人的视线跟阿芜一样落在他身上,他们面露不忍地移开了,至于那男孩,他垂头丧气地靠在墙边,在看着自己的左脚,左脚略微抬起就重重落下,这种情况应该是书上说的神经损伤。
阿芜不只是在观察他,更是在细细品味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愤慨情绪。
不知不觉之中,阿芜朝他走去,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站在了那男孩面前。
他头发发质很好,黑亮柔顺,乖乖贴在脸颊,此时正懵懂地抬头看她,眼中的伤心还未完全消失,与她对视时面颊发红,弱弱地打了个招呼:“你,你好。”
“请问你有什么事吗?”他整张脸绷紧了,显然很紧张,眉毛很粗啊,不自觉地小幅度颤抖着。
“小李!”
一道元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阿芜撇头看去,忽的感知到了春风拂面,是个扎着丸子头的女孩,穿着粉色小偏襟,她手中拿着一束花和一份食盒,脸上笑盈盈。
“诶?这位是?”
她的眼睛形状偏圆,土褐色的眼眸中带着疑惑又有着捉狭,“小李,是新认识的朋友吗?”
“诶诶诶,不不是,我怎么会,认识这么好看的人?”男孩挠了挠头,看向阿芜,“还未请教这位小姐的名字。”
阿芜愣了愣神,抬手悬空写了一个’芜’字,他们没看清,她便放慢速度又写了一次。
“芜?是芜字吗?”丸子头小姐问道
阿芜点点头,对方若有所思地开口,“请问,你是不便说话吗?”
【对,真聪明。】
“原来如此啊。”她有些尴尬,或许是不方便露出自己的惋惜,说来也巧,也是在同时,阿芜的肚子咕咕地开始叫嚷,是啊,是到饭点了。
那女孩很热情,说不如一起吃饭吧,“我做了太多,小李一个人可能吃不下。”
“对了,我叫天天,他是李洛克。”
电光火石之间。
【呐呐,阿月,我跟你说,小李那个榆木脑袋,他跟人打赌输了,围着村子跑了100圈,一边呕吐一边跑,这回要在医院待10天!】
【我说啊,阿月,你老是不思进取,你有时候好歹也对训练上上心行不?】
【又去钓鱼啊?】
【走走走,我们逛街去,听说今天夜市有魔术表演!】
【嘶,漩涡鸣人那家伙怎么老是来找你?他不知道低年级不能随便跑到高年级楼层来吗?】
【呜呜阿月,我考试考砸了,完蛋了完蛋了,这次肯定会被妈妈揍的!】
【我去你家躲两天?】
【阿月,一碗豚骨拉面,你给我偷偷多放点柴鱼干行不行?】
【宁次那个白痴!宁次白痴白痴白痴!】
【唉,同年级第一人啊,什么时候能超越他啊…】
【靠你了,朋友,你努力点,争取把宁次揍得满头包!】
阿芜看着他们二人的背影,按捺下思绪跟了上去。
她不是初次见面就能跟人组饭局的人,此番跟他们一起吃便当确实是第一回,觉得有些新鲜,更多的,是对这俩人的好奇,只是因着她不方便说话,因此全程基本都是听他们在交流。
她咬着饭团若有所思地想着自己方才的异样,没想到一个没留神咬到了里头的梅子,很酸,超级酸,她一张脸酸得都发皱了。她偷偷瞟了眼李洛克,怎么他看起来半点不适都没有呢?再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一只手一直揪着腿上的肉,看来他也嫌酸。
“啊呀,怎么了?不好吃吗?”天天问道
不,很好吃,阿芜龇牙咧嘴地露出笑容。
“对了天天,”李洛克嚼着饭团语焉不详地开口,“宁次他,怎么样了?”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凝重了起来,天天手里握着一个茶杯,垂眉道:“你也知道他啊,不找到人,他是不会放弃的。”
“没错!”李洛克突然握拳表心意,“我们也不会放弃!等我伤好了,我们就一起去找!”
天天笑得有些勉强,她低垂着的眼角有些湿意,阿芜放下了捏着饭团的手,出神地看着她。
她吸了吸鼻子,扬起头来鼓励着李洛克,“没错,所以你要赶快好起来知道吗?所有的复健理疗不管多疼都要继续哦,不然,我绝饶不了你!”
“天天放心,我不是轻易放弃的男人!”他轱辘道,“凯老师说,那位医术很好的大人快回来了,她一定有办法治疗好我!”
李洛克貌似信心满满,偏生阿芜还是从他脸上看出了一丝丝怯意,浮于表面的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
所以他们是在互相鼓励啊。
真好啊,阿芜心想,她忽然起了些羡慕的情绪。
“对了,阿芜小姐也是来看望病人的吗?”天天问,她眼角有些发红,是刚才搓揉的结果,眼睛湿润润的,瞧着无害又亲切。
眼见着阿芜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天天就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了本子跟笔来,“用这个吧。”
她皱了皱鼻子不太好意思地说:“因为有时候会有关于忍具的想法,就想时刻记录下来,你看了前面我胡画的图可别嘲笑我哦。”
真贴心啊,知道她在找纸跟笔,好细心的一个人啊。
阿芜抿唇摇了摇头,不小心翻到一些页面,面上便鼓励地看了看她,画得很好哦。
“嘻嘻。”而天天也感知到了,她凑过去跟阿芜并排坐。
正翻着,阿芜的手指便是一顿,是那其中一页纸上,贴了一张个人的照片,栗发高挑眼,有些冷漠的气质,但眼神跟嘴角却是柔和的。
她一时有些发怔,一只手便伸了过来,手指轻轻抚了抚那张照片。
天天涩然轻声道:“啊,这是,是我朋友阿月来着…”
“因为…”她突然咬住唇声音有些哽咽,随即深吸了一口气,“因为她失踪了,我就,带着她的照片,出任务的时候可以找找线索什么的…”
天天瞪大了眼睛,豆大一个泪珠就这么砸在了纸上,浸湿了纸,她最终还是呜咽出声:“但是一点线索也没有,一点也没有。”
【村子里说是失踪,我们前不久回来参加考试才知道,已经失踪一年多了。】
【按照她的上司所言,失踪那天她去了南贺川,可是忍者和我们,四周都找过了,辐射范围有三公里,但就是,什么也没找到。】
失踪一年多,失踪地点在南贺川。
阿芜紧紧闭着眼,脑子里又开始回忆当时在南贺川出现的幻象,太巧合了,南贺川死的那个人可能是阿月吗?
而且,这个名字又着实令人耳熟,她头次听到的时候就已经愣神了,这些天仔细回想,在之前的生命中,从来没有遇到过叫这个名字的人,不管是卖菜卖鱼的,又或者卖其他生活用品的商贩,她都没有这个印象。这个熟悉的人名,到底跟她是什么关系?还有她只是初见天天跟李洛克,那种凭空生来的熟稔感…
阿芜想得头都要裂开了,她烦躁地推了两把栏杆,月亮大得出奇,气氛十分诡异阴森,难道,还要再去一次南贺川吗?
【辐射三公里的范围,我们都找过了,但没有,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你能浮起来吗…】
阿芜心头一跳,这股跳动一直延续到了头顶,头脑发胀,如果,他们没有找过河底呢?
对!河底!
阿芜直起身来,微张着嘴,风灌进嘴中,吹得人满嘴干涩,衣袍鼓风而动,眼中激起些泪意,是被这个可能的事件吓到了,今晚的月光,实在令人发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