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见她自觉,也不在这话题上过多纠结。
他只是觉得世家女就该有世家女的模样,谦逊知礼且温柔善良,若是真成了那刽子手一般,胡乱取人性命,不就是丢了风度吗?
“几家医馆说的都差不多,好好调养就无碍。”
谢风月闻言,脸上扬起一抹笑意,她此时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看起来倒是和谢容印象里的她相差不远。
“月儿,我之前听你说...”他把话说一半,就神色怪异的看向她。
谢风月不明所以的起身,离得他近了些问道:“父亲想问什么就问吧。”
“谢府安排了你的婚事,你如今又为何会出现在岭南,这里相距陈郡上千里,更别提吴宫了。”谢容还是将他的疑惑问了出来。
谢风月沉默了半晌。
她不知该不该同父亲说明实情,他极重士族风骨,若是知道他逃婚肯定又是一番念叨教育,但若不是不说,她的父亲也不全然是个傻子,他总会从蛛丝马迹中探寻出来。
这问的她是左右为难了起来。
“你..是逃婚了吗?”
还等不谢风月想好对策,谢容就脸色僵硬的问出了口。
谢风月忙不迭解释:“父亲说的是哪里的话,只是婚期推迟了而已,我才有机会南下寻你,我怎么可能逃婚呢?”
谢容手指拧着那洗得发白的长衫,头也黯然垂下。
“你这是诓骗为父,王室婚期那是禀了周天子,寻了星官看了星象,所定下的良辰吉日,怎么可能说推迟就推迟,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你不愿意嫁去吴宫就逃婚了?”
谢风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辩驳,他黯然平静问出这些话,还不如声嘶力竭质问她来的好。
“既然主支给你定了这门婚事,那就必定是对谢氏有利的,你只顾自身却舍弃谢家利益,我当初是这般教导你的吗?我们谢氏子弟荣辱都是来源于家族给的底气,你既然受了这个利,竟然会为了自己那点小小私欲,就枉顾家族利益,你这样还有没有一点世家女的样子啊。”
谢风月没来由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回望父亲那双质问的眼:“那父亲可知现在吴宫已乱,我嫁过去就是一女伺二夫,甚至还有可能死在政权交替中,难道我认为送死这样才有世家女的风骨吗?”
谢容只是沉默了一瞬,立即反驳:“那又如何?古有德俪皇后二嫁继子开创盛世先河,你又为何不肯?”
“德俪皇后那是手握重兵她有这个底气和能力,能从皇权倾轧中活下去,我若是嫁去吴宫能有这个命吗?”
谢风月声声质问,更是让谢容心中生了冷意,她的女儿怎么能是个不顾家族利益贪生怕死之辈呢,竟然就是因为担忧自己性命不保,就逃婚导致谢氏脸面利益都受损,那陈郡谢氏岂不是在天下士族面前都丢了脸?
他越想越觉的心寒,谢氏好吃好喝供养了她这么多年,轮到她为家族奉献的时候,却是这番作态,且观她今日这番言语,竟是一点都未曾觉得她有错。
“速速同我回陈郡,我亲自带你去族老面前认错,你再手书一封致歉信亲自送去吴宫,务必要诚心,让他们留下你,尽量挽回受损的家族利益。”
谢风月不可置信的看着说出这些话的父亲,她喉头发紧问道:“父亲真不管女儿的生死了?”
谢容把头偏了过去,不再看她的神色:“这世道要是没了家族庇护,还有何脸面活下去。”
谢风月冷然一笑,她不明白父亲这个想法从何而来,这世上多的是没有家族庇佑的,别人不也活的好好的吗?一定要像他一般把家族风骨看得比命重,才算活吗?
然一想到,父亲可是接了一封宗族发来的信,就直接去衙门认了贪污之罪后,她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无力感。
父亲都能为了家族,让自己的小家被抄,亲人流放了,现下为了家族利益让自己的女儿回去降妻为妾又有何不可呢?
谢风月冷下脸,抚了抚眉心,强行将烦躁抚平:“父亲今日劳累了,早点休息吧,您说的事我会考虑的。”
说罢,她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时间朝外喊道:“李小宝,送老爷回房。”
听着谢容滔滔不绝的教育声逐渐变小后,谢风月才长叹了口气:“算了。”
她低头再次看向桌上宣纸上的几个墨团,复又开始提笔。
一点一点的梳理着眼下所知的情况。
谢家和吴宫之事可以暂且先放一放,西华夫人这里却是放不下的。
首先她是有子嗣的,其次她也得宠,为何会联合谢家贪图那点银子?
脑中似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谢风月在纸上唰唰写下一字:“钱”
钱对于她来说有什么用?
她身在皇宫,世家虽说集权圈地,可皇室有数百年基业,又有世家封国定期上供,一直都过的奢靡无度,她既然用不上,那就只能是别人用。
一个十分大胆的念头在谢风月脑子里形成。
该不会是她在私养军队吧。
这念头一出,好像就像一根绳子把这些零散的东西全都串联了起来。
只有豢养军队才会无止境的需要大批量的银子投进去,粮草、辎重、军饷都是吞金的无底洞。
十万两是不多,可不代表西华夫人只是私吞了这一个十万两啊,还有公子衍最开始来陈郡时调查的北海唐氏纸张造假一事...甚至于她的嫁妆换算成银钱也是一个骇人的数目。
谢风月越想越心惊,不是谢氏想和吴宫合作!是谢氏吴宫都在为西华夫人办事。
这答案呼之欲出,谢风月却停住了笔。
若这是真的,那之前她和公子衍就都被误导了,误以为只是谢家主想联合吴宫,可实际上却是西华夫人在背后布局,难怪淑怡公主会从盛京来陈郡,她这一路可不一定只来了陈郡。
谢风月提笔在纸上快速写着,用火漆封了口后,她才神情沉重开口唤道:“折枝进来。”
“你亲自去寻了岭南城内的宝妆阁和辉记钱庄,拿着公子衍给的那块玉珏找主事掌柜,务必要让他们把这信快马送到公子衍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