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想明白了这些因素后,司马懿拱手应道:“回禀官家,臣以为此次同金人的议和,可暂时先缓一缓也无妨。”
“缓一缓?”
赵构闻言,顿时眉头一紧脸色暗沉,当即沉声问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缓一缓?”
赵构在听到秦桧说要将议和之事缓一缓后,他显得非常的不高兴,就连刚才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变得低沉了几分,面对大臣他可是很少像这样说话的。
明明眼看着大宋即将迎来久违的和平了,明明眼看着百姓们就将过上太平安生的日子了,再也不用历经战火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你秦桧突然却告诉我说,要将议和的事情缓一缓,你能缓难道全天下百姓的太平日子还能缓一缓吗。
“官家勿忧,且请听臣慢慢道来。”
司马懿缓缓述说道:“常言道,得之易,则敝之弃之,得之不易,则思之慕之。”
“若每次金人想议和就议和,想打仗就打仗,单方面撕毁议和协定就如同吃饭喝水一般容易,这样就会让金人产生一种错觉,就会认为我大宋无人,以至于金人不会珍惜这样的和平。”
“官家,先行缓一缓也是为了今后大宋的长治久安呐,还望官家明鉴。”
金人先前已经撕毁过一次和议协定了,如此也才有了最近一次的北伐,明明大宋军队都只差一点儿即可收复汴京了,但却被十二道金牌所召回,以至于大好形势的功亏一篑。
“嗯?”
赵构闻言不禁俯身伸长了脖子,紧紧的盯着秦桧上上下下打量个不停。
心中暗说,今日这秦桧是吃错药了还是怎么的,或者说是在书房内看书把脑子给看傻了吗。
要说看书他赵构可不见得比谁看得书少,这脑子不也没有傻呀。
可是听听他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话出来,这是他能说出来的话吗。
平日里他面对和议之事,又怎么能说出缓一缓这样的话来呢,那都是他表现得最为积极了呀,如此他赵构又焉能将他提拔到这宰相之位呢。
片刻后,赵构半眯着眼睛紧靠在椅背上,看看他接下来还能说出些什么话来。
随即又沉声问道:“若是因此而逼急了金人,从而导致他们再次大举发兵南下,给百姓们再次带来无数兵灾祸事,这又当如何呢?你秦桧负得起这个责任吗?你秦桧对得起我大宋子民吗?”
负责?
对得起?
大宋有你这样的皇帝,可真是大宋的不幸呐,也是我辈汉人之不幸呀。
司马懿很难想象,这样的话竟然是从一位皇帝口中说出来的。
什么叫逼急了金人让他们再次大举南下怎么办?
解释解释什么叫逼急了金人让他们再次大举南下怎么办?
这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这难道还有什么问题不成吗,明明通俗易懂显而易见尔。
从上一次的北伐结果来看,我汉人军队已经完全不弱于金人蛮族了,既正面战场上交锋也丝毫没有落于过下风,如此这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只要金人敢再次发兵南下,那么他们便大概率有来无回。
只是官家这般作为,还真是开了我司马懿的眼界呀。
果然,亲眼看到的和亲身所经历的,远比那些从史书上看到的事迹要更加显得直观呀。
对于这样的皇帝,司马懿自然明白应当如何处之。
君强则臣弱,君弱则臣强,这里的强弱不是指能力与手段,而是指态度与决策。
眼前这皇帝就是显然的态度暧昧与决策不果决,虽然他一心想要求和,但是他身为皇帝一国之君,自然不能也表现得太过于明显。
所以作为臣子的,态度自当强硬才是。
当打则打,当和则和,犹犹豫豫可不行,因为犹豫就会败北。
当然这也不能左右到他的原则核心问题,比如北伐迎回二帝,或者军队独立尾大不掉什么的。
除去这些原则核心问题以外,其他什么事情都好说。
至于缓一缓和议什么的更是不在话下,只要他的态度能让官家感到安心即可。
司马懿拱手正声说道:“官家请放心,臣敢用项上人头担保,金人绝不敢对此有所异动,即便缓一缓他们也无可奈何。”
这一刻,司马懿感觉到无比的畅快,因为他从来没有在皇帝面前敢用如此强硬的语气说话。
因为他从来没有侍奉过如此不敢胆色且态度优柔的皇帝,像这样的皇帝若是身在他那个更为混乱的时代的话,恐怕早就成为冢中枯骨了。
之前那曹家三代,可是一个比一个难伺候,就生怕有什么出格的行为被他们发现,从而导致被他们所猜忌。
猜忌这种东西,言不清道不明的,一旦沾上了,可是再也难以被洗清了。
这是人性使然,天底下是没有几个人能够真正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
当初他因为长时间把持重兵坐镇关西,本来都已经被曹叡给猜忌了,就等着准备要对他软刀子下手了。
但人算不如天算,谁能想到正值壮年的曹叡却突然不行了呢,一下子就变得十分病重,头脑也变得不再清晰了。
后来再加上有曹叡的心腹之人为他说话,这才使他安然度过了托孤一事,现在想来他也不禁感到一阵后怕,后背还是止不住的发凉,或许那一次是他在上一世当中最为危险的时刻吧。
司马懿此时已经很清晰的洞察到,眼前这个皇帝绝不是什么庸主,更谈不上什么昏聩无能,头脑清晰考虑周全且权谋控人皆有度。
但最严重的问题和缺陷是,官家的胆色始终十分有限,这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影响可不小。
想来应该是被之前的几次兵变,以及金人的搜山检海来抓他给吓破了胆吧。
胆色这种东西,若是寻常百姓没有,最多也就是在平日里多吃一些亏,多饿几次肚子罢了。
但若是身为皇帝都没有一丝胆色的话,那问题可就严重了,这也就意味着这样的王朝,就只有被动挨打的份儿,然后慢慢的等待着灭亡。
因为就连皇帝都不敢打,也不敢谈什么出兵的事情,难不成下面的文武们还能抗旨,擅自出兵北伐不成吗?
如此不随皇帝之愿,又岂能容他。
不过这都没关系,依照官家对之前这个秦桧的信任,只要表现出足够的信心,那么官家他自然会有所动容。
这世上并没有无缘无故的信任,对于君臣而言,所谓信任更是虚无。
睿智的司马懿之前就已经想明白,官家曾经之所以对秦桧如此信任,不过于就是因为秦桧能够切实贯彻官家的求和意志,并且能为其想到很多实质又有效的办法,以及还能做出实实在在的行动,得到最后想要的结果。
一旦脱离了这个范畴,那么这种所谓的信任与恩宠也就随之土崩瓦解了,而这个秦宰相的仕途也就为此而终结了,仿佛他的作用就只是为求和而存在一般。
当然了,这也真是他坐在这个位子上的关键原因所在。
若是曾经的司马懿,他定然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他甚至连话都不会说这么多,只需简单几句点明要害即可。
他曾经人在曹营的时候,向来都是一副孤寞寡言的模样,除非他人问起,否则他绝不多言,因为他深信言多必失。
所以在当时外人的眼中,司马懿向来都是一个不喜闲谈的人,有事只说事,没事就闭口不多言。
但今日已不同往时,无需再像当初在曹营时的那般隐忍了。
所谓审时度势,便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之下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并根据面对什么样的人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论形式的预判,司马懿他也从未有预判错过。
而且司马懿也并未乱说,当前的局势对于大宋而言明明是有优势的。
不久前金人刚在濠州吃了败仗,嗯.....至少大宋朝廷是这样认为的,官家也是这样认为的,金人不战而退这不是胜仗又是什么呢,只要敌人退了那便是胜仗嘛,没毛病。
所以按理来说应当是大宋掌握了主动权才对,而为此担忧的人也应该是他们金人。
对于大宋而言,在当前形式下完全可以说战也可以说不战。
只可惜这皇帝一心只想求和苟安,直接便将包括岳飞在内的几个主要将领全部撤了回来。
既是向金人示好,同时也是避免军队继续做大。
或许对于官家而言,这就是非常好的一石二鸟之计,如此又有何不妥呢。
大局形式是一回事,但自身的利益又是另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