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司马懿并没有睡去,近来他已经睡得很久了。
多日以来的养精蓄锐,便是为了今日。
很快,张保便送来了,属于他的宰相冠服。
绯罗袍,白花罗中单,绯罗裙,绯罗蔽膝,并皂缥襈,白罗大带,白罗方心曲领,银革带,晕锦绶,二玉环,白绫袜,皂皮履。
待张保为他穿戴整齐之后,司马懿站起铜镜之前,细细端详起来。
说起来,自来到这里后,他还从未仔细看过自己的模样。
在通亮的烛光照耀之下,司马懿清楚的看见了铜镜之中出现的人影。
留有短髭,体型偏胖,其貌端正又稍带尖嘴猴腮,而从眉目神态之中,亦能看出其城府极深。
如今,司马懿对于秦桧的过往已经是清楚得不能在清楚了,近来常有梦到。
其父做过县令,家境十分不错,且幼年聪颖过人,在学业上颇有天赋。
早年曾在私塾当过先生,后因不满足于这样平淡乏味的生活处境,便决定去考取功名。
正所谓‘若得水田三百亩,这番不做猢狲王’!
政和五年,也就是大致二十五年前,秦桧一举高中,任太学学正,历任左司谏、在靖康耻之前而至御史中丞。
在初入朝堂之时,秦桧也曾雄心壮志,他所表现出来的文人节气不弱于朝中任何一人。
一直极力主张抗金,反对割地赔款,认为对南犯的金军不宜显示出太怯懦的态度,否则贪婪的金人定会得寸进尺。
至于后来..........算了,不谈也罢,所谓的骨气早已经碎了一地,其中缘由或许只是因为‘悟了’。
在司马懿看来,委曲求全隐忍不发从来都不是目的,这永远只是一种达成目的的手段。
若是没有远大的抱负,那么这般作态又有何意义呢,不如放开心性潇洒一生岂不快哉。
论秦桧的政治能力,即便是在如今的司马懿看来,也是十分不错的,且着实不错。
若非曾经秦桧拿下的这些基本盘,他司马懿也不可能在这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内计划好这一切。
若是没有基本盘,就算计划得再好也不可能将计划完整实现。
不过可惜的是,当是所谓文人思想害了他,文人亦可为武人,文武本可为一体。
但这都无所谓了,今日起,当重写这秦桧之名。
“老爷,时候差不多了。”
一旁的张保上前轻声提醒道:“已经快要到五更天了,车驾已经准备好了。”
司马懿深吸一口气,缓缓出声应道:“出发吧。”
大迈着步伐,跨过一个个院落,走出秦府大门,最后登上马车。
随着张保手中的马鞭高高挥下,马车在茫茫黑夜中正式出发了。
等司马懿来到皇宫门口的时候,此时这里除了守门禁军以外,还空无一人。
按照大宋朝会制度来说,这个时候此处应当是站满了官员,然后在等待着列队入宫上殿。
但今日不同以往,因为司马懿还有最后一步棋子没能落下,所以提前通知他们稍后再来也不迟。
待司马懿走下马车,第一眼就看到了刚刚才来到宫门口把守着的,殿前都指挥使杨沂中。
“秦..........秦相国?”
杨沂中见来人竟然是秦桧,顿时大吃一惊。
这..........怎么可能?
秦桧之前说是患有大病的时候,他可是与官家一同去看望过的。
官家都说了.........太医也说了。
秦桧都已经快要准备后事了,就快要入土为安了。
可是今日一见,脸色红润步伐有力,那又有一丝快要入土的迹象呢。
但下一刻随之而来的,便是内心深处忽然冒出来的隐隐不安之感。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预感到今日恐有大事发生。
此时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手握的刀柄都不禁捏得更紧了,甚至于手心冒出来的汗水都已经打湿了刀柄。
而这一切所经历的时间,也不过就短短几息之间而已。
杨沂中再仔细看向正迎面漫步走来的秦桧,曾经在他的眼中,秦桧他本只是一介文人。
但今日却见其杀戮气势之甚,就犹如.........就犹如一位久经沙场的大元帅一般,这般渗人之气势他还从未在其他任何将领的身上见到过。
还有那般眼神,粗看只是平平无奇,再细细定睛一看。
只见其眼神中就犹如隐藏了一只正要吃人的野兽,一半如同苍鹰,一半如同饿狼,正欲过来吞没他。
此时杨沂中不停摇晃着脑袋,而另一手又暗中强掐着大腿。
企图是在告诫自己,这一切一定全都是梦境,眼前之人不可能是秦桧,秦桧不可能是这般模样的。
但清晰而强烈的痛感,立刻就传到了他的大脑之中。
他明白,这一切并不是梦境。
杨沂中强行稳定着心神,心中不禁暗说,我杨沂中怎可会被一介文人给唬住呢,实属荒谬至极。
待秦桧已经走到他的面前后,杨沂中自然不可失了面子,率先拱手说道:“杨某见过秦相国。”
“上次见秦相您已经病危在床,没成想如今已然大病康复,恭喜恭喜,杨某自当尽快将此好消息告诉官家才是。”
说着,便要准备转身朝中走去。
只是,这身体还转到一半,便被一只手给稳稳拽住。
杨沂中当即朝着伸手的方向望去,只见其人淡淡平声说道:“不急,本相准备先给杨都使看样东西,等看完东西再去见官家也不迟。”
“看........样东西?看样什么东西?”
咚哒!
咚哒!!
杨沂中话音刚落下,便听见从远处传来了一阵阵步伐整齐的脚步声。
这一刻,杨沂中的心里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
与此同时,他身后的那些禁军们也同时拔出武器,慌慌张张四处张望的警戒着。
很快,同样身穿禁军铠甲衣装的大批人马,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之中。
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将整个宫城给逐步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