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管家领命而去以后,只见朱载坖将目光收回,并用一只手支撑起下巴,无声自语道:“哼,我倒要看看,你接下来还能耍什么花招!”
在朱载坖看来,自己的四弟朱载圳离开京城,返回封地一事,早已成为了定局,容不得丝毫更改。
毕竟,在这之前,嘉靖曾当着内阁以及一众言官的面,许下承诺,说是等册封皇后的典礼结束以后,就让朱载圳离开京城。
也正因为如此,朱载坖方才信心满满。
在他看来,朱载圳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反正最终也逃脱不了离开京城的这个结局。
不过出于保险起见,朱载坖还是派人去确认了一下情况,以免在阴沟里翻船。
对于近来朝中那悄然变化的风向,朱载坖也算是有所察觉。
在他看来,那些人分明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以朱载坖对自己这位父亲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坐视这些人,将主意打到他尚在襁褓的孩子身上。
“哼,父皇绝对不会放任此事不管的,等着吧,你们要倒大霉了!”
朱载坖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不由得浮现出一抹快意。
……
另一边,京城,严府书房。
只见严嵩将目光从面前的书上移开,此刻,在他的脸上满是忧虑之色。
令严嵩感到意外的是,徐阶并没有拿自己先前,在册封皇后的典礼上打瞌睡一事,大做文章。
这一反常的现象,令严嵩深感不安,在他看来,徐阶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攻讦自己的机会的。
而现如今,徐阶却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难不成,徐阶在背后谋划别的什么事情?”
想到这里,严嵩不由得皱了皱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在他的内心浮现。
就在这时,从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严嵩见此情形,当即将脑海中纷乱的想法尽皆压下,出言吩咐道:“进来!”
待话音落下,只听‘吱呀’一声,书房的门被推开。
不多时,只见严世蕃迈着急切的步伐走了进来。
在进入书房以后,只见严世蕃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之色,下意识地看向严嵩所在的方向,俯下身体,恭敬道:“孩……孩儿见过父亲!”
严嵩闻言,颇为随意地瞥了严世蕃一眼,然后用手指了指一旁的空位,出言吩咐道:“先坐吧!”
“多谢父亲!”
在应声后,严世蕃未作丝毫推辞,径直在一旁的空位上坐下。
严世蕃刚刚落座,只听严嵩那不含一丝情绪的声音响起:“说吧,出什么事了?”
严世蕃闻言,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后,方才小心翼翼道:“父亲,孩儿得到消息,说是嘉兴袁家已经开始动用朝中的人脉,上疏弹劾郑泌昌、何茂才他们!”
“不仅如此,就连清流那边的人,也牵涉其中,眼下朝廷三年一度的大计刚结束不久,孩儿担心……”
在从严世蕃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只见严嵩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
随后,只见严嵩抬起头,看向严世蕃所在的方向,出言确认道:“你是说,嘉兴袁家?”
迎着严嵩的目光,只见严世蕃点了点头,沉声应道:“是的,父亲,那些上奏疏弹劾郑泌昌、何茂才的官员,要么曾经受过袁家恩惠,要么收了袁家的银子!”
严嵩闻言,整个人顿时勃然大怒,旋即,只见其猛地一拍桌子,沉声道:“真是岂有此理,难道这个袁家活的不耐烦了吗,居然敢对咱们的人动手?”
待严嵩的话音落下,一旁的严世蕃整个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照这架势,接下来应该会死保到底了。
……
在严世蕃看来,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笼络一番人心。
毕竟,先前为了填补上去年吏部、工部那边的亏空。
由严嵩亲自出面,让罗龙文等一众严党成员,每人出了一大笔银子。
虽然这些人摄于严嵩的威势,明面上并不敢多说什么,但心里总归是不舒服的。
眼下,正好可以借着有人上疏弹劾郑泌昌、何茂才的这个机会,在展示实力的同时,顺带着安抚一下那些心怀不满的人。
在想明白这些以后,只见严世蕃看向严嵩所在的方向,出言附和道:“父亲,孩儿觉得,这件事情肯定跟徐阶脱不了关系!”
“要是没有徐阶在背后撑腰,就算借给他袁家十个胆子,他们也绝对不敢这么做!”
严嵩听闻此话,在沉吟片刻后,转而吩咐道:“嗯,说得有道理,待会儿下来后,你派人去查一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于严嵩的话,严世蕃自然是不敢违背,只见其低下头,恭敬应声道:“是,父亲,孩儿待会儿就派人去查!”
在这之后,严世蕃仿佛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在斟酌完语言后,小心翼翼道。
“对了父亲,孩儿打听到,说是近来朝中有许多人,在私底下打听皇后娘娘平时的喜好……”
严嵩在听完严世蕃的叙述后,脸上满是轻蔑之色。
随后,只见严嵩将目光从严世蕃的身上收回,冷笑一声,自顾自地说道:“哼,严世蕃,接下来你就好好看着吧,这些人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
“先前我就说过,在陛下没有流露出这方面的意思前,谁要是敢打这个孩子的主意,就会落得个极其悲惨的下场!”
“要知道现在皇后娘娘,以及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就是陛下的逆鳞!”
严嵩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满是笃定之色。
一旁的严世蕃听闻严嵩此话,当即低下头,恭敬应声道:“多谢父亲替孩儿解惑,孩儿明白了!”
严嵩将严世蕃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摆了摆手,出言吩咐道:“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先下去忙吧!”
严世蕃闻言,当即从座椅上起身,向严嵩躬身行礼道:“是,父亲,孩儿这就告退!”
待话音落下,严世蕃未作丝毫犹豫,当即迈步离开了书房。
看着严世蕃离去的背影,只见严嵩收回目光,无声自语道:“看来我先前的猜想没错,徐阶果然在背后谋划着什么!”
……
夜幕降临,京城,东安门。
这里便是令无数人,谈之色变的东厂的驻地。
东厂,即东缉事厂,自明成祖朱棣奉天靖难以后,为了肃清那些政治上的反对力量,便设立了东厂。
东厂向来只对皇帝负责,侦查缉拿的范围也十分广泛,上至官府,下至民间,到处都有东厂的踪迹。
东厂可以不经大明的司法机关批准,随意缉拿臣民,权力极大。
进了锦衣卫的监狱,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够活着出来,一旦进了东厂的监狱,那便是十死无生。
而眼下,无论是东厂,还是锦衣卫,都牢牢掌控在皇帝的手中,凭皇帝的意志而驱使。
吕芳在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同时,还统领着东厂,因此,在朝野上下,有“内相”之称。
此刻,在东厂的驻地附近,只见几名头戴小尖帽,身穿褐色衣服的东厂厂卫正提着灯笼,来回巡逻。
那几名东厂厂卫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靠近,一只手悄然摸向腰间的兵器,眼神锐利,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冷声询问道:“什么人?”
在这之后不久,来人逐渐显露出身形。
此刻,只见吕芳背着双手,脸上满是悠闲的神色,在他的旁边,还跟着几位提着灯笼,且看不清楚面容的太监。
见来人是吕芳,先前那几名东厂厂卫脸上顿时浮现出惶恐不安之色,单膝跪地,沉声道:“见过吕公公!”
吕芳闻言,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然后将目光从那几名东厂厂卫的身上扫视而过,迈步进入了东厂的驻地。
东厂的这些人原本是用“厂公”、“督主”来称呼吕芳的,但是吕芳却让他们用吕公公来称呼自己。
吕芳进入东厂驻地后不久,很快,便有奴仆上前,为其端上来了一碗热茶。
此刻,吕芳坐的位置,便是东厂的大厅,大厅内的陈设并不奢华,在吕芳的头上,还挂着一块写有“朝廷心腹”的牌匾。
吕芳刚将手上的茶杯放下,很快,便有一名掌刑千户,进入了大厅。
那名掌刑千户,在进入大厅以后,便单膝跪地,向坐于主位的吕芳恭敬行礼道:“见过吕公公!”
吕芳闻言,在略微颔首后,看向那名掌刑千户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有查出什么吗?”
那名掌刑千户听闻吕芳此话,不敢有丝毫隐瞒,当即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尽皆说出:“吕公公,按照您的吩咐,咱们派人去了那个庞谦的老家,将跟他有关系的人,都抓了起来!”
那名掌刑千户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但我们并没有从那些人的口中,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想来,那些人应该对庞谦的这件事毫不知情。”
吕芳在听完那名掌刑千户的汇报以后,在沉吟片刻后,点了点头,出言吩咐道:“嗯,既然如此,留着他们也没什么太大的作用,把他们都处理了吧!”
那名掌刑千户听闻吕芳此话,当即神色一凛,恭敬应声道:“遵命,吕公公!”
在这之后,只见那名掌刑千户面露难色,抬起头来,看向吕芳所在的方向,小心翼翼道:“吕公公,最近咱们的人,跟锦衣卫那边,又闹出了不小的冲突,您看……”
那名掌刑千户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吕芳冷冷打断了:“行了,不必再说了,这件事情我会处理的!”
察觉到了吕芳话中的不悦,那名掌刑千户的脸上满是惶恐之色。
正当其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只见吕芳从座椅上起身,来到了他的面前。
随后,只见吕芳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将其递交到了那名掌刑千户的面前,出言吩咐道:“查一查名单上的这些人,有什么问题,直接料理了便是!”
吕芳仿佛像是不放心似的,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记住,最好把动静闹大点!”
待吕芳的话音落下,只见那名掌刑千户异常恭敬地从吕芳的手中接过名单,向吕芳出言保证道:“是,吕公公,小的一定将这件事情办妥!”
吕芳听闻此话,在将那名掌刑千户上下打量了一番后,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咱家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在这之后,吕芳并未在大厅内停留太久,而是径直离开。
“吕公公慢走!”
吕芳的脚步,并未因此有丝毫停留,他如同来时一样,带着那几名提着灯笼,且看不清楚面容的太监,离开了东厂的驻地。
在乘上轿子以后,只见吕芳掀开轿帘,看向一位提着灯笼的太监,出言吩咐道:“去陆府一趟!”
“是,老祖宗!”
……
陆炳,身为嘉靖的同奶胞弟,与嘉靖一同长大,后来,更是在壬寅宫变中救了嘉靖一命,自然是备受恩宠,嘉靖让他负责执掌锦衣卫。
毫不夸张地说,他和吕芳,都是嘉靖的左膀右臂,一人执掌东厂,一人执掌锦衣卫。
为了避嫌,吕芳和陆炳暗中达成了默契,挑拨东厂和锦衣卫的关系,放任东厂和锦衣卫相争,给朝野上下,营造出一种东厂和锦衣卫势同水火的错觉。
甚至有时候,眼见双方斗得不够激烈,吕芳以及陆炳,还会亲自下场,往里面添一把柴火。
实际上,双方本就是一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除了锦衣卫,以及东厂的少数几位高层,知道这其中的内幕以外,其余人等,则一概不知。
陆炳的宅邸,位于京城内一条十分繁华的街道上,此刻,由于天色已晚,路上没有一个行人。
待轿子停稳以后,吕芳很快便在来人的引领之下,经由一道毫不起眼的侧门,进入了陆府。
吕芳刚进入陆府,只见陆炳迎了上来,向吕芳拱了拱手,恭敬道:“吕公公!”
此时的陆炳,明显是刚刚得到消息,匆忙从床上起来,此时显得有些不着边幅。
“这么晚了,咱家还冒昧前来打扰,希望不要怪罪才是啊!”
吕芳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满是和煦的笑意,二人早已是多年的交情,因此并不生分。
陆炳并未在意这些,只是摆了摆手,将目光从吕芳的身上收回,紧跟着开口道:“进去再说吧!”
“嗯。”
吕芳闻言,微不可查地应了一声,然后在陆炳的带领下,进入了书房。
在二人进入书房以后,很快便有奴仆上前,替二人各自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茶。
在做完这些后,那名奴仆没有丝毫犹豫,当即迈步离开。
那名奴仆在离开时,还顺带着将房间的门,也给一并带上了。
在端起茶杯,轻啜一口后,只见陆炳看向吕芳所在的方向,出言询问道:“吕公公,这么晚了,您还特意前来拜访,想必是有什么要事!”
吕芳闻言,在细细品味了一番杯中茶水的滋味后,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嗯,正是!”
吕芳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想必你应该知道,近来朝中有人,把主意打到了陛下与皇后娘娘所生的那个孩子身上了吧?”
陆炳听闻吕芳此话,点了点头,转而开口道:“嗯,知道,在这之前,我已经派锦衣卫暗中处置了一批人,没想到这些人居然如此冥顽不灵!”
陆炳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抚了抚额,脸上浮现出些许无奈之色。
吕芳将陆炳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点了点头,继续补充道:“不久前,陛下已经得知了这一消息,并且让我随意处置这些人,不必通报!”
陆炳在从吕芳的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脸上并未浮现出任何的意外之色,只是点了点头,出言应和道:“嗯,这些人早该收拾了!”
陆炳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满是欣慰之色。
随后,只见其坐到一旁的椅子上,自顾自地说道:“眼下的大明,已经有了中兴的趋势,咱们所能够做的,便是在暗中,替陛下铲除一切威胁!”
一旁的吕芳对于陆炳的这番话也是颇为认同,其在沉吟片刻后,出言应和道:“是啊,咱们能够为陛下做的,只有这些了!”
……
在这之后,只见吕芳话锋一转,看向陆炳所在的方向,又继续道:“这一次,陛下派赵贞吉去浙江的目的,并不只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陆炳听闻吕芳此话,将目光从吕芳的身上收回,挑了挑眉,出言应和道:“我知道,陛下这次派赵贞吉去浙江,便是为了暗中调查土地兼并一事!”
“不仅如此,陛下已经打算拿嘉兴袁家来开刀了!”
吕芳闻言,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诧异之色,要知道,这些消息,他可没有跟任何人透露过。
陆炳将吕芳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脸上浮现出莫名的笑意,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吕公公,难道你忘了吗,锦衣卫和东厂本就是一体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待陆炳的话音落下,只见吕芳无奈地摇了摇头,出言感慨道:“是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吕芳在说到这里的时候,不自觉地看向陆炳头上生出的白发,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你的身体……”
陆炳闻言,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开口道:“无妨,我的身体还算硬朗,还能够再撑几年。”
“去年十二月二十一日的时候,我突然晕了过去,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又醒了过来。”
“自那以后,我的身体便好了不少,就连以往那些老毛病,都消失了不少!”
陆炳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看向吕芳所在的方向,话锋一转,出言反问道:“倒是你,吕公公,你还能撑着吗?”
吕芳听闻陆炳此话,脸上满是莫名的笑意,只见点了点头,应声道:“这是自然!”
吕芳身为嘉靖身边最为亲近之人,又如何不知道,现如今的嘉靖已经修道已成一事。
在他看来,陆炳身体状况的好转,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前去面见嘉靖的缘故。
毕竟,有时候,当他踏入乾清宫时,便能够十分明显地感觉到,全身上下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感,积攒下来的疲惫,也在顷刻间消失不见。
正当吕芳思绪翻飞之际,只听陆炳的声音在他的耳旁响起:“对了,以防万一,到时候你打算让谁来接你的班?”
吕芳闻言,猛地回过神来,旋即,只见其看向陆炳所在的方向,不假思索地给出了回应:“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会让冯保来接替我的位置!”
陆炳听闻吕芳此话,在沉吟片刻后,转而开口道:“冯保吗,这个名字我倒是有些印象,是你的干儿子对吧?”
吕芳闻言,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又继续询问道:“你呢,你打算让谁来接你的班?”
待吕芳的话音落下,只见陆炳摇了摇头,缓缓道:“暂时还没想好!”
吕芳听闻陆炳此话,挑了挑眉,在思衬许久后,向陆炳提议道:“要不,干脆让你的儿子陆绎,来接替你的位置算了,反正陛下也会欣然同意的!”
陆炳在听完吕芳的这一提议后,摇了摇头,斩钉截铁道:“不,不行,官场险恶人心难测,他玩不转的!”
吕芳将陆炳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在清了清嗓子后,转而开口道。
“放心吧,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陛下先前所做的一切,明摆着要将宗室、勋贵重新拉回朝堂,用以制衡那些文官!”
“到时候,有宗室、勋贵以及陛下护着,不会出什么问题的,等我从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这个位置,退下来以后,我会让冯保那边,多多关照他的!”
陆炳闻言,在思衬许久后,从座椅上起身,向吕芳道谢:“嗯,有劳吕公公了!”
“不过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要知道,咱俩可还没退下来呢!”
“嗯,说得也是!”(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