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无数文臣武将,毕生的追求,除了达到儒家所提倡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以外,便是做出一番事业,以求名留青史,为后人所敬仰。
而眼下,皇帝却给了他们这个机会。
朝廷即将修筑的‘功臣阁’将囊括历朝历代,为天下百姓,以及江山社稷做出过卓越贡献的人。
一想到自己死后有可能将画像送入‘功臣阁’内,在场众人的呼吸,都不由得变得急促了起来。
毕竟,往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呢,保不齐哪天就为朝廷立下大功,在自己死后,顺理成章地将画像送入‘功臣阁’为后来人所敬仰。
嘉靖将众人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挑了挑眉,出言询问道:“诸位爱卿觉得朕的这个想法如何?”
嘉靖的话音刚落,只见徐阶站了出来,一脸激动地看向嘉靖所在的方向,旗帜鲜明地表明了态度:“启禀陛下,微臣支持修建‘功臣阁’!”
徐阶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片刻,又继续道:“有道是天地英雄气,千秋尚凛然,古往今来,有无数人为了江山社稷,以及黎明百姓,抛却生死,舍生取义。”
“正是这些人撑起了我华夏的脊梁,朝廷修筑‘功臣阁’,并将历朝历代的文臣武将纳入其中,如此一来,也能够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在徐阶之后,严嵩也紧跟着站了出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陛下,微臣支持修建‘功臣阁’!”
待严嵩的话音落下,余下的众人也陆续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无一例外,都是支持修建‘功臣阁’的。
眼见这一提议,得到了内阁的全票通过,只见嘉靖用手轻轻摩挲着龙椅上所雕刻的龙头,将目光转向严世蕃所在的方向,出言吩咐道:“既然如此,就由你们工部来负责修筑‘功臣阁’!”
严世蕃听闻嘉靖此话,强行按纳住内心的激动之色,俯下身体,沉声应道:“遵命,陛下!”
此时的严世蕃,内心并不像表面看上去这么平静,毕竟,像这样的大工程,将不可避免地追加预算。
要知道,在去年的御前会议上,严世蕃为工部这边争取的开支,不过才三百二十万两。
眼下,则可以借着修筑‘功臣阁’的这个机会,正大光明地为工部追加预算。
不仅如此,倘若‘功臣阁’修筑完成的话,那么他严世蕃作为主持修建‘功臣阁’的大臣,自然会在史书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既能够追加工部的预算,又能够在日后的史书上留有自己的名字,在严世蕃看来,这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
也正因为如此,严世蕃不敢有丝毫怠慢,他决定用最好的材料来修筑‘功臣阁’。
毕竟,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要是哪一天由自己主持修筑的‘功臣阁’出了什么问题,那么他作为主持修建的大臣,自然难逃干系。
除此之外,在严世蕃的心中,还留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要是有一天自己侥幸入了‘功臣阁’,而‘功臣阁’却存在质量问题的话,这不是等同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吗?
正当严世蕃思绪翻飞之际,只听嘉靖那不含一丝情绪的声音响起,将他重新拉回到现实:“行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等到朝廷与俺答汗的这一仗打完以后,就正式开始修筑‘功臣阁’!”
嘉靖的话音刚落,在场的众人皆低下头,恭敬应声道:“遵命,陛下!”
在这之后,只见嘉靖颇为随意地摆了摆手,面向众人,出言吩咐道:“行了,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你们下去忙吧!”
“是,陛下,微臣这就告退!”
众人闻言,在向嘉靖躬身行礼后,便陆续离开了乾清宫。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有关朝廷将要修筑‘功臣阁’的这一消息,便不胫而走。
此消息一出,瞬间在朝野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官员们无不对此感到心潮澎湃,纷纷就此事讨论了起来。
毕竟,按照流传出来的消息,‘功臣阁’内的画像,并不仅仅只局限于明一朝,而是历朝历代,为天下百姓、以及江山社稷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人。
倘若从秦朝开始算起的话,废分封立郡县,提出书同文,车同轨的丞相李斯,北击匈奴,修筑长城的武将蒙恬,攻灭六国,为统一做出巨大贡献的王翦父子,击败匈奴,封狼居胥的冠军侯霍去病……
能够跟这些历史上闻名的文臣武将,并列于‘功臣阁’,为后人所敬仰,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甚至还有官员提出了生入内阁,死入‘功臣阁’的说法。
另一边,紫禁城,礼部。
自从被朝廷任命为本次恩科考试的主考官以后,李春芳便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李春芳特意向朝廷请求,不去黑屋(注:主考官出试题的地方,被称作黑屋)命题。
而李春芳的这个请求,很快便得到了同意,因此,他得以待在家中,慢慢斟酌此次恩科考试的题目。
此时,礼部值房内。
在将下属送来的最后一份公文处理完毕后,只见李春芳用一只手支撑起下巴,开始绞尽脑汁地思考,接下来的考试题目。
“要是能把上次专门针对于宗室、勋贵的考试题目直接拿来用就好了,这样的话,本官也不必伤脑筋了!”
在思衬许久,仍旧未找到灵感后,只见李春芳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啜一口,如此抱怨道。
此时,在李春芳的脸上,满是一副自暴自弃的表情。
“也罢,再这么耗下去,也只是徒耗光阴,既然暂时想不到合适的题目,还是出去转转吧!”
在下定决心以后,只见李春芳从座椅上起身,背着双手,走出了值房。
走出值房后不久,李春芳很快便听到了从不远处传来的议论声。
放眼望去,只见几位身穿青袍的官员,正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听说了吗,陛下好像打算等这一仗打完后,就在紫禁城内,修筑‘功臣阁’。”
“什么是‘功臣阁’我怎么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陛下下令修筑‘功臣阁’的这个消息,早就已经传遍了朝野,听说只有立下不世功劳的人,方才能够在死后将自己的画像送入‘功臣阁’,供后人瞻仰!”
“对了,我还听说,‘功臣阁’内的画像,并不仅仅只局限于我大明一朝,而是历朝历代,为天下百姓、以及江山社稷做出过巨大贡献的人。”
“嘶,这么一说,要是能够在死后,将自己的画像送入‘功臣阁’岂不是……”
“咱们就别想了,有机会在死后将自己的画像,送入‘功臣阁’的,恐怕就只有那几位内阁阁老了!”
正当那几名青袍官员打算就此事继续讨论之际,其中的一位,无意间瞥到了不远处的李春芳。
那几名青袍官员见此情形,顿时吓得亡魂皆冒,连忙俯下身体,向李春芳恭敬行礼道:“下……下官,见过尚书大人!”
李春芳对此并不在意,只是摆了摆手,将目光转向那位先前侃侃而谈的官员,出言询问道:“把你们了解到的有关‘功臣阁’的消息,都给本官复述一遍!”
对于李春芳的话,那位官员自然不敢违背分毫,旋即,只见其在脑海中组织好语言,鼓起勇气,出言叙述道:“尚……尚书大人,事情是这样的……”
在那名青袍官员的叙述下,李春芳总算是了解到了事情的大致情况。
随后,只见其摆了摆手,出言吩咐道:“行了,这没你们什么事了,下去忙吧!”
“遵命,尚书大人!”
那几名青袍官员听闻李春芳此话,整个人如蒙大赦,不住应声道。
正当那几名青袍官员打算就此离去之际,只听李春芳的声音在他们的身后响起:“谅在初犯的份上,这次就饶过你们,要再有下次,本官决不轻饶,都听明白了吗?”
“是,尚书大人!”
等到再也看不见那几名青袍官员的身影后,只见李春芳将目光收回,垂下眼眸,漫不经心地看向地面,呢喃自语道:“唉,什么时候我李春芳才能够更进一步呢?”
在旁人看来,李春芳身为礼部尚书,朝廷重臣,距离入阁仅差一步。
但这一步,对于李春芳来说,却是如同天堑,迟迟未能迈出。
“罢了,现在想这些没什么意义,还是专注于眼下吧,先把手头上的事干好,总会有机会的!”
在如此劝慰了自己一番后,只见李春芳收敛心神,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径直返回了值房。
……
京城,严府。
在下值以后,严嵩、严世蕃父子,便乘轿返回了严府。
待轿子停稳以后,只见严世蕃抢先一步下了轿子,正当其想要像往常一样,上前将严嵩从轿子里搀扶下来时,却见严嵩摆了摆手,拒绝了他的搀扶。
对于严嵩这反常的行为,严世蕃感到颇为不解,脸上不由得浮现出疑惑之色。
随后,只见其鼓起勇气,出言询问道:“父亲,您这是……”
严嵩闻言,只是瞥了严世蕃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行了,你爹我还没有老到走不动道的地步!”
在丢下这句话后,严嵩便自顾自地朝着书房所在的方向行进。
严世蕃见此情形,脸上的担忧之色更甚,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严嵩的步伐:“父亲,您慢点,多注意脚下!”
此时,严世蕃能够明显地感觉到,严嵩身上的暮气消退了不少。
不再像往常一样,一副老态龙钟,昏昏欲睡的样子。
“难不成,是因为陛下宣布要修建‘功臣阁’的缘故……”
冷不丁的,在严世蕃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这样一个想法。
严世蕃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自从皇帝当众宣布要修建‘功臣阁’以后,严嵩的精气神就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不过,转念一想,严世蕃便释然了,毕竟,这可是名留青史的机会啊,换作谁来,也抵挡不住这种诱惑。
在小心翼翼地将严嵩搀扶上书房的阶梯后,严世蕃便打算告辞离去。
谁知,还没走出去几步,只听严嵩那不含一丝情绪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急什么,我有事情找你商量!”
“是,父亲!”
听闻严嵩此话,只见严世蕃猛地顿住脚步,转过身来,恭敬应声道。
严世蕃在跟随严嵩的步伐,进入书房以后,只见严嵩伸出枯瘦的手,指了指一旁的空位,出言吩咐道:“先坐吧!”
“是,父亲!”
严世蕃闻言,未作丝毫推辞,当即便坐到了一旁的空位上。
在这之后,只见严嵩抚了抚胡须,在上下打量了严世蕃一番后,沉声叮嘱道:“严世蕃,既然陛下将修建‘功臣阁’这样重要的差事交由你来办,这中间可万不能出现什么差池啊!”
严嵩在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又继续补充道:“不然的话,事情就麻烦了,听明白了吗?”
严嵩的话音刚落,只见严世蕃神色一凛,从座椅上起身,沉声保证道:“放心吧父亲,孩儿心中自有分寸,孩儿会让工部那边,用最好的材料来修建‘功臣阁’。”
“除此之外,孩儿会全程把关,争取不出现任何纰漏!”
在从严世蕃的口中得到这番保证后,严嵩整个人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旋即,只见严嵩将目光从严世蕃的身上收回,摆了摆手,出言吩咐道:“嗯,你知道就好,没什么事的话,你先下去吧!”
待严嵩的话音落下,只见严世蕃的脸上浮现出诧异之色。
毕竟,严嵩如此大张旗鼓地将他叫至书房,结果到头来,就是为了提醒他不要偷工减料?
尽管对此感到一头雾水,但严世蕃还是从座椅上起身,俯下身体,恭敬应声道:“是,父亲,孩儿这就告退!”
在严世蕃离开书房以后,只见严嵩将目光收回,脸上浮现出莫名的神色,垂下眼眸,呢喃自语道:“‘功臣阁’啊,也不知道我严嵩有没有机会……”(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