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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天晴,鸟鸣声声。
苏好意被马蹄子刨地的声音吵醒,那匹马膘肥体健,脾气也大,最不能饿着。
墨童从外头割了草回来,趁着马吃草的功夫给它梳毛。
嘴里絮絮叨叨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马婆婆也起来了,把灶膛里的灰扒出来,倒进鸡圈里。
草木灰不仅能除潮,还可防瘟疫。
苏好意记得,小时候苏姥姥也常这么做。
每天早晨苏好意还没睡醒,苏姥姥就会把一颗煮熟的鸡蛋放到她手里,热乎乎,沉实实的。
司马兰台比她先起来的,已经在院里梳洗过了。
车上常备着棠木屐,专防着路面泥泞的时候好穿。
苏好意发觉司马兰台似乎很喜欢穿木屐子,她就不怎么爱穿。
因为穿了这东西走不快,一旦步履不够优雅还有可能崴脚,或者干脆把鞋甩出去。
她打够了哈欠才到院子里来,笑着跟马婆婆问安。
马婆婆也问她:“公子昨夜睡得还好吧?有没有蚊子?”
“好着呢,没听见蚊子哼哼。”苏好意笑道。
他们带着防蚊虫的药材,平时剪碎了,装进纱囊里,睡觉的时候放在枕边,就不用担心蚊虫叮咬了。
话音未落,从外头奔进来一个小伙子。
个子不高,肩膀宽宽的,一看就知道常年做体力活儿,一身的腱子肉。
他一路叫着娘,急急慌慌的。
等进了院才发现家里有客人,连忙刹住脚,黝黑的脸膛上泛起了红。
“一大早冒冒失失地跑回来干嘛呀?”马婆婆语气中虽然嗔怪可脸上却充满了慈爱:“是不是下了雨不用做工?见了客人也不问好!”
马婆婆的儿子有些拘谨地向司马兰台和苏好意拱了拱手,司马兰台微微颔首,算是还礼。
苏好意则笑吟吟地拱了拱手,说道:“这位就是马大哥吧?我们昨夜遇雨,就留在您家避雨了。”
马婆婆的儿子名叫马连生,是个忠厚老实的小伙子。
跟客人见了礼,他就急忙对母亲说道:“娘,赵家的小姨娘难产,已经折腾了一宿,到这会儿人快不行了,孩子也没生下来。赵家人催着我回来,说让您求求黄仙姑,保佑小姨娘把孩子生下来。”
“哎呦,怎么就难产了呢?!没请大夫吗?”马婆婆听了很着慌:“这大白天的,我上哪儿去求黄仙姑啊!”
“大夫产婆都请了,”马连生道:“可都没用。赵家现在是死马当活马医了才打发我过来的。”
“可去庙里烧过香了?”马婆婆又问。
“早烧过了,赵家老太太都不知念了多少声菩萨保佑了。”马连生道。
苏好意在一旁听明白了,原来是有妇人难产,孩子迟迟生不下来。
所谓病急乱投医,便想到这个上头来了。
莫非这马婆婆是个神婆?所以才会来找她求什么黄仙姑?
可若是神婆,也断然没有只能晚上请神白天不能的。
“马婆婆、马大哥,实不相瞒,我们就是大夫。不如让马大哥带我们过去瞧瞧,说不定能助一臂之力。”苏好意道。
“哎呦,那敢情好!谢天谢地!儿啊,那你快带着两位公子去吧!救人要紧!”马婆婆是个心善的老太太,听说苏好意他们是大夫,高兴得无可不可,立刻就让他们快去。
医者仁心,在此情形之下,他们自然要去看看。
苏好意悄悄地在马婆婆家桌子上放了一块儿碎银子,算是在这里吃住的报酬。
她没当着马婆婆的面给,因为知道这样善良的老太太是断断不会收自己银子的。
她小的时候和街坊邻居们相处,虽然都是贫寒的人家,却极有人情味,反倒把钱看得很轻。
墨童已经把车套好,拉到了大门外。
苏好意和司马兰台上了车,马连生和墨瞳一样坐在车前头,墨童说了声“驾”,那马儿便撒开四蹄朝镇子里跑去。
马婆婆兀自站在门口念佛,低语道:“那孩子命太苦了,让她平平安安度过这个劫吧!”
马连生把他们带到了赵家门前,赵家算是这镇子上的大户,两扇黑漆大门,旁边还有两个角门。
一个守门的老头,和马连生是相熟的,见他坐着煊赫的马车,倒唬了一跳,问他:“你这是发达了?!”
马连生忙说:“刘大伯别那我寻开心了,我一辈子的穷命,上哪里发达去!这是别人的车,我沾了光罢了。”
“原来是这样,”守门的刘伯道:“不是让你去请黄仙姑吗?请来了?”
这时苏好意已经率先跳下了马车,刘伯见了忙说:“敢情不是黄仙姑,是把狐仙姑请来了。”
“刘伯你可别瞎说,这两位是大夫。”马连生说道:“是来给小姨娘看病的。”
“哎呦,那我快进去禀告一声,”刘伯连忙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是两条命呢!”
“算了吧刘伯,还是我腿脚快,我进去说吧。”马连生在赵家帮工,所以他是能到前院去的。
刘伯站在门口,看着苏好意和司马兰台,说道:“您二位不像是大夫,像是神仙下凡。”
苏好意是笑了笑,并没答言。她早看出来这刘伯是个嘴碎的。
不一会儿,马连生去而复返,跟着他来的还有赵家的管家。
“二位快请进吧!实在情势紧急,咱们边走边说。”管家说着把苏好意和司马兰台往里让,马连生就留在门口,没再跟进去了。
赵家的房子一共四进,这个小姨娘就住在最后一进的西跨院。
苏好意一进府就察觉到了气氛压抑,一路上跟管家攀谈,让她清楚了赵家的大致情况。
赵老爷年近五旬,膝下无子,只有嫡出的两位小姐,已然出嫁。
二房姨太太生的三小姐,如今待字闺中。
难产的小姨娘嫁过来不到两年,如今是第一胎,之前请大夫看过,说是男胎。
赵家人因此格外重视,否则断不能为了一个姨娘难产就闹得天翻地覆。
苏好意他们往里走的时候,还遇见了几个背着药箱的大夫。
没有一个是和颜悦色的,显然对此无能为力。
赵家的婆子领着几个仆妇丫头,给小姨娘张罗入殓的衣裳,说是要冲喜。
明摆着人已经要不行了,冲喜不过是隐晦的说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