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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后门的宋婆子早起就觉得身子格外沉,她捶了捶腰,扶着床板坐了起来。
一边哎呦一边说:“真是天生的穷命!什么事都没有叫歇着反倒觉得难受了。”
和她同住的田婆子听到动静也起来了,同她打趣道:“想是昨日见了你家男人的缘故,也不悠着些。”
宋婆子听了笑骂道:“老货,偏你有那些不正经的想头,都七老八十了,两副老骨头可有什么折腾的劲头?”
宋婆子的丈夫负责给楚腰馆送粮食和菜蔬,每隔个三五天送一次。
因他原本就在城西的庄子种菜,如今瘟疫横行,朝廷便把城门都关了,不许城外的人进城,也不许城里的人出去。
好在楚腰馆自家在城西有菜地,否则几十上百号人吃饭都成了问题。
“瞧瞧你,谁乱想了?我是说昨日你男人来送菜,你往厨下抱菜累着了。”田婆子笑的前仰后合,她们这些上了年纪的女人一贯喜欢这么玩笑。
宋婆子虽然嘴上和田婆子说着话,可心里头着实觉得自己身子沉重不痛快。
她一边捶着肩膀和腰腿,一边把被子叠了起来。然后像往常一样开始清扫后院,活动开了,似乎稍微轻快了些。只是总觉得今日好像气短似的,做一会儿活儿就要歇上一歇。
姹儿姨站在门口,晨风微凉,今天是个响晴的天气。
她看了看街上,轻轻叹了口气。往常这时候楚腰馆的正门是不开的,如今不许做买卖了,前门倒是整天开着。
以往白天关门是为了拒客,如今既然没有客人上门,也就无所谓了。
小三子拿了条手巾掸了掸身上,走过来对姹儿姨道:“依照我说,把馆里的人分出一半送到庄子上去吧!那样还能省些。”
“话虽是这么说,可现在朝廷不让人乱走动,也只好都在这里了。”姹儿姨道。
“其实也不难办,分几拨过去就是了。”小三子人很机灵:“就算是遇见了官差,顶多塞两个钱也就完事儿了。”
“可大伙儿都不愿到庄子上去,你也知道,那里就几间田屋,眼看着到了雨多的时候,还没来得及修葺呢。”姹儿姨道:“先都在这儿将就着吧。”
“您老还在门口观景呢,快进来吃早饭了。”软玉笑着招呼姹儿姨:“吃完了,咱们摸骨牌去。”
整日被圈在这屋子里没有事做,众人便只有打牌来消磨时间。
稀里哗啦的打牌声此起彼伏,众人凑了好几桌,有大有小。
田婆子吃过早饭,把后院的柴草堆好,觉得有些热了,进屋子里准备歇一歇,喝碗茶。却见宋婆子躺在床上,便问她:“这是怎么了?难受的厉害?”
宋婆子有气无力地道:“也不知是怎么了,别是染上了骆驼瘟了吧?”
“瞧你说的,哪有那么寸的。”田婆子不当回事:“这几日也就你家男人来过,他都好好的,你怎么就能染了瘟呢?多半是累着了,你好好歇歇吧。也许是天气热了,回头我叫厨房的人熬些绿豆汤给你。”
下半天的时候,就有官差连同朝廷招募的郎中挨家挨户查看。
发些清热解毒的草药,顺便看是否有染病的人。
宋婆子便跟田婆子商议:“我要是叫他们见了,万一当成瘟疫必定得带到北边去。这可怎么好?”
他说的北边就是朝廷如今用来安置染了瘟疫的人的地方,那原本是一处军营,如今现腾出来,给染病的人住。
街上有传闻说,凡是发现病的人,一律都带到那里去。明明没染瘟疫,最后也染上了。
“不叫他们见着你不就完了。”田婆子胆子大,主意也正:“一会儿人问起,我就说你到河边洗衣服去了。谁还那么刨根究底的?况且咱们这里人口多,不差你这一个半个。”
果然等官府的人来了,也并没有问起宋婆子。
众人吵吵嚷嚷,乱的不行,楚腰馆里也没有人想起她来。
如此又过了两日。
这天,软玉替姹儿姨四处查看,见几个帮厨正在那里削糠了的萝卜,便问道:“这萝卜已然这样不中吃了,干嘛还弄它?”
“我的个姑奶奶,你是不知道,这菜马上就用尽了,可送菜的还不见来。”帮厨的也是一脸苦相:“这上下几十上百口,总是要吃饭的呀。”
软玉听了就说:“不是老宋管送菜吗?三天一回,今儿早该送到了呀。”
“可是呢,这都快中饭了,也不见个人影。想是路上被盘查,不让过来了。”厨房的人一边做活一边说。
“不该这样吧,当时城里禁严,也说了随时买卖不让经营了。可日常的吃喝还是要供给的,只要不在城外,一两个人来回走动还是让的。”软玉道:“再者说了,咱们和地面上的人都熟,不至于这点儿面子都不给。”
“那你快问问当家的,咱们到底怎么办吧?吃了这顿下顿可真没什么吃了。”厨房的人说。
“别急,我先叫小三子到前头去打听打听。这么点事儿犯不上让姹儿姨操心。”软玉挥了挥手帕子道:“便是老宋不来,咱们也不至于饿肚子。只不过是自家地里的菜不要钱,大不了咱们花钱买去。”
软玉这话倒真不是吹牛,楚腰馆算是京城里最大的花楼。这么多年,无论是人脉还是根基,都比别的地方要扎实稳固得多。
所以她才说这是件小事,不必劳动姹儿姨。
软玉从厨房里出来,点手叫小三子道:“你再带个人到前面路头去打探打探,这老宋怎么还不来?看看到底有什么事儿,知道了也好放心。”
小三子正愁在家里拘得慌,听了软玉的话,连忙答应道:“放心吧,我这就叫小乙陪着去。”
两个人搭了伴儿,往西走去。以往老宋来的时候都是沿着这个路走的,他们逆着寻过去,说不定在半路就碰见了。
他们也不过才走了一条街,迎面就遇到了地方上的官差。平时都是见的,于是便站住了打招呼。
那官差问他们两个:“这时候不让乱走,你们两个到哪儿去?”
“我们的菜快吃完了,按理说老宋今天该送来,可不见他人影,就想问问。”小三子笑嘻嘻的说,他们是伺候人的,见谁都是笑脸。
“我打那边儿过来并没见着他,可听人说城西如今闹得厉害,他别是染上瘟疫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