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已经拟好具体计划了?”我坐到他的对面双手捂着杯子取暖。
楚龙吟勾唇一笑:“那伙山匪的寨子就在山凹里,江护卫由右爪峰飞至左爪峰后正可将整个匪寨收入眼底。居高临下,小天儿可知用什么法子最易使匪众乱成一团么?”
我想了半天,最终摇了摇头:“不知,啥法子?”
“炸。”楚龙吟口齿清晰地吐出这么个字来。
“哈?炸?”我吓了一跳,盯住楚龙吟的脸,“老爷,你要把那伙山匪……斩草除根?”
楚龙吟哈哈地笑起来:“什么‘斩草除根’!你家老爷我哪里有那么狠的心肠呢?!那些山匪里估摸着很有一部分就是浣城人,更说不定在这城里头还有他的双亲妻小,斩草除根并不会让城中百姓欢呼雀跃,说不定还会对朝廷心生怨隙。老爷我的目的不在于‘除’,而在于‘俘’,用炸的只不过是要将他们吓得方寸大乱,从那寨子里跑出来主动投降,而我们则在吊桥的这一端来个守株待兔就是了。”
“那老爷想要怎么炸?”我问。
“让江护卫先飞过去,身上缚一根长绳,绳的这一端在右爪峰我们的人手里,待他飞过去后扯动另一端,这一端系上锁链,隔空扯过去,我们临场现做一个铁锁桥!”楚龙吟双目灼灼,“铁锁桥做好后,派数十精兵一人背一捆炮仗爬过去……”
“噗——炮仗?”我失笑。
“傻丫头,否则拿什么吓唬山匪呢?”楚龙吟眯着眼坏笑,“火炮又抗不上去,只能用炮仗代替。且老爷我想起了咱们上一件案子里那个重要的道具——弩,在此倒可派上用场。这几天我已命工匠连夜赶制了十几张大型的强弩,需两人一张地背上山去,到时也一并运到左爪峰上,用箭缚上炮仗,而后点燃炮捻儿,瞄准山匪的寨子射下去——嘿嘿,管保让那帮龟孙子不明所以吓个魂飞魄散!”
“没错!”我一拍手,“所以不必管那弩带着炮仗射不射得准,只要能射入匪寨起到扰乱匪心的作用就成了!”
“就是这个意思,”楚龙吟点头,“我们三日后夜间动手,搭桥、运弩、在山凹四周布人,需要一整夜的时间,因此真正动手是在第四日夜深时分,我们的人得在左爪峰上潜伏一个白天。幸好山间雾气大,架在峰顶的铁锁桥应当不易被发现,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好!”我听得很是兴奋,“那我们就在这儿等着前方捷报了!”
楚龙吟笑了笑:“这一回老爷我要亲赴黑虎山观战,王爷也要去的。”
“那我也去!”我连忙道。
“你就在驿馆等我罢,剿匪这种事女孩子家还是离得远些的好。”楚龙吟笑道。
“不行,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我看着他。
“哪里是一个人,不是还有王爷、凤箫和官兵么?”楚龙吟依旧笑着道。
“你愿意和他们同生共死而不愿和我同生共死?”我站起身瞪着他。
“我愿与你同生,”楚龙吟笑得眯起眼,“更愿你活得长长久久。”
“好罢。”我重新坐回椅上,端起茶来慢慢喝了一口,“我偷偷跟去就是了。”
楚龙吟笑出来:“我会把你反锁在房间里的。”
“你——我要赎身!”我气得大吼一声。
“等老爷我把这事办完了再来办你赎身的事。”楚龙吟丝毫不为所动,嘻嘻地笑道。
“你,你你,你不让我跟你去,我从现在开始就——就绝食!”我气道。
“喔,情姑娘若是想让小生把你绑在床上然后用嘴喂你吃东西的话大可从现在就开始绝食。”楚龙吟邪恶地舔了舔嘴唇。
“你说过只拉手的!”我脸红脖子粗地道。
“情姑娘忘了?小生还预支了一记‘亲亲’呢,正好趁此机会连本带利还上。”楚龙吟笑得完全就是一头无赖。
我被他气得没了话说,只好干瞪着眼原地喘气,他被我的样子逗得哈哈一阵笑,末了才伸手过来拉住我,道:“丫头这回要听话,你若跟着我一起去,我还要分心照顾你,万一临场有变,只怕不能静下心来思考对策。老爷我又不是要亲自上山去打仗,也就远远地看着,旁边有官兵保护,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攥了攥他的手:“好罢,那我就在驿馆等着老爷回来,老爷千万要注意安全。”
三日后,护卫小江和楚龙吟挑出来的一干身手不错的官兵趁着夜色,带着东西先行悄悄地往黑虎山去了,第四天早上有人传回来消息,说是一切进行的相当顺利,小江他们安全潜入左爪峰,炮仗和弓弩也都布置妥当。下午,楚家兄弟连同逸王爷带着一千官兵大张旗鼓地进了山,驿馆里也就剩下我和庄秋水以及子衿了。
因担心楚龙吟的安全,我在房中有些坐立不安,只好出来到院子里晒太阳,却正看见子衿一个人出了门,自从那次同他闹得不愉快之后我们两个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连个对视都没有过,基本上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的状态,因而他这会子要去何处也不关我事,我就只管拎着马扎子坐在院子当间儿晒我的太阳。
正随意翻着从楚龙吟那里搜来的二流刊物,就听见西厢房间的门开了,抬眼看过去,见是庄秋水从里面走出来,心下一动,起身放下书,几步迈过去,在他面前立住:“庄先生。”
庄秋水点了下头,算是应了,一对何时都不见波澜的眸子望住我,意思是问我找他有什么事。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才向他道:“先生,前几天……大人他同你谈的那件事……没有让你为难罢?”我指的是楚龙吟建议的与他做兄妹的那件事儿,这几天太忙,一直还没亲口和庄秋水谈过。
“没有。”庄秋水淡淡地道。
“我……我很感谢先生当初替我医伤医病之恩,只不过强扭的瓜不甜,只怕我是不能如伯母所愿了……能与先生做兄妹是我的福分,就怕先生嫌弃……”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倘若先生不愿意的话,也请不要憋在心里,尽管说出来就是,我再想别的法子。”
庄秋水看了我半晌,木声地吐出几个字:“如此,很好。”
“真的?”我放下大半的心来,高兴地望住他,“那可不许反悔了哟!我可是要把先生当成亲哥哥一样看待呢!”
“不反悔。”庄秋水继续木声道。
“太好了!”我一拍手,打心底里由衷地感到高兴,庄秋水的为人我很欣赏,心中早已把他当成了良师益友,如此一来既解决了原本存在的那一丝尴尬,也可与他坦坦荡荡地相处,这结果再好不过。
心中这么想着,便觉得同他又亲近了几分,看了看他一成不变的木头脸和身上这件略略显旧的深蓝色袍子,想起前几天替楚龙吟买了一半的衣服就跑回来的事,正好趁着今天下午没有事做,不如连楚龙吟的带庄秋水的冬衣一并买了。
一念及此便扯着庄秋水一起出了驿馆走上街来,挑了几家衣铺进去让他挨个试过,买了两三身厚厚的衣袍,好在上一回我已知道了楚龙吟的身量尺寸,便也给他买了两三件。
回到驿馆时已是晚饭时候,我同庄秋水一起在厅里用了饭,而后各自回房。今晚是正式动手剿匪的关键时刻,也不知楚龙吟那边进行得可还顺利,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直到半夜,正迷迷糊糊着,忽地闻到不知何处传来那么一股子糊味儿,初始并没有在意,过了一会儿就觉得呛起来,起身把灯燃上,这才发现居然满屋子都是烟。
反应了一下我才蓦地惊觉:着火了!直吓得拔腿就往外跑,谁知还未跑到门边,忽然一阵眩晕,脚下一个没立稳就摔在了地上,失去知觉前心中浮上一个可怕的念头——有人在这烟里下了迷药!
茫茫然不知过去多少时候,睁开眼时却见自己躺在一张床上,靠窗的椅上坐着一动不动的庄秋水,见我醒过来,他木木地道了一声:“还好么?”
“还好……”我坐起身,头还有些晕,向四周打量了一圈,“这是哪儿?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放火烧了驿馆,这是驿馆旁边的客栈。”庄秋水道。
我这才回过神来,一下子跳下地:“没有人受伤罢?现在什么时辰了?大人他们回来了么?”
“没有人受伤,所有人都在这间客栈暂时安顿,现在是寅时,大人他们尚未回来。”庄秋水一一答道。
“火呢?火扑灭了么?是谁把我从房间里救出来的?”我连忙追问。
“火已扑灭。”庄秋水只答了这么一句。
“先生,你可看到是哪里的房间着火了么?”我想了想,细细问道。
“整个院子都起火了。”庄秋水答道。
“那,先生可有闻到那烟里有迷药的味道?”我看着他问。
“只在你房里有。”庄秋水道。
显然我是被庄秋水从房里救出来的,那么迷药又是怎么回事呢?只在我的房里有,很明白,纵火之人的目的最主要是在我这个房间,我这个房间平时除了我之外还有楚龙吟在,难道纵火之人的目标是楚龙吟?
整个院子都着了火,说明那人是想把我们这伙人一网打尽,但是楚龙吟是必须要死的,其他人死不死的无所谓,所以才在我们这个房间多加了迷药,以防我们逃出去。
——是谁呢?谁这么想要楚龙吟的命?楚龙吟到此城还没有多少天,来了之后做的全是为受灾百姓造福的事,怎么会同人结仇呢?若说他的对头也就只有那些劫了官银的山匪了,莫非在我们算计着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算计着我们?双方都定了今夜动手,所以他们才会趁夜潜入驿馆来烧房子?只不过他们没料到楚龙吟也随兵去了黑虎山下,这才扑了空。
这么一想不由得越发担心楚龙吟的安危,我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来回转圈子,庄秋水站起身,木声道:“你若没事,我便回房去了。”
我看了看他,一拍脑门:“哎呀!真是讨厌!今天才给先生买的衣服,只怕这会子早烧成灰了罢?!”
庄秋水顿了一顿,方道:“没有,我带出来了。”
“呀,那太好了!”我倒有点诧异,照理说这块木头不是那种在乎身外之物的人呢,这回是怎么了,因为火是木的天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