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握刀奋力向车上挥出,正中其中一名山匪小腿,直疼得他一个没站稳也跌下车来,我赶至当头舞起刀一阵乱剁,却是闭上眼不敢看那惨状,直到剁得手都发麻了才停下来,睁开眼见脚下一团血肉模糊,胸中便是一闷,晃了两下勉强站住,正要转身继续去接应车上的楚龙吟,却听见前面有人一声大吼:“天儿——小心——”
下意识地偏了偏身,但觉肩窝处突地一阵剧痛,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扭头看过去,见一名山匪正举着刀劈头盖脸地冲着我再度砍下来,我知道这一回我是说什么也躲不过了,只能眼睁睁地等着自己一命呜呼。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倏地从马车上扑下来,正将这山匪扑倒在地,骑在身上就是一刀——是楚龙吟,及时发现了我的险情赶了过来。
我挣扎着想从地上起身,然而腿还软着又跌坐了回去,再度挣扎着起来,又要跌倒的时候被一双大手从身后扶了住,焦急的声音响在耳边:“天儿!撑住!一定要撑住!”
却是楚凤箫。
方才那声喊正源自他口,我看见他满是焦急担忧地从王爷那辆马车上跳下,径直向着这边冲过来。“二爷,回车上去!外面太危险!”我用力推他,被他偏身闪过,而后不由分说地将我从地上抱起来就要往王爷的马车那边走,我慌得拼命挣扎:“放下我!我不要离开老爷!”
楚凤箫将一张恼怒的脸压下来,布满血丝的双眸瞪住我,咬牙道:“你留在这儿只会令他分心!别任性!”
“这不是任性!”我奋力一扭硬是从他怀里跳下地,踉跄了一下,躲开他扶过来的双手,“我要帮他——不能同生,但求共死!”
楚凤箫眸中有急有恼有伤有痛,然而此刻我根本顾不得这些,转身冲向了那厢正与一名山匪缠斗在一起的楚龙吟,瞅准了空当,从身后将那山匪扑倒在地,楚龙吟上来手起刀落,山匪登时毙命。
楚龙吟弯腰把我从地上搀起来,眼中满是心疼,脸上却仍笑着道:“你这小傻蛋儿,下回不必这么从后头把人扑倒,只冲着膝盖窝儿来上一脚,管保对方得给老爷我跪在面前。”
听了他这话我忍不住涌起泪意来——却不是难过,而是开心。他没有推开我,没有让我去自己保命,而是允许了我与他同生共死,这才是我想要的!我不需要他为了保护我而豁出性命,我只要与他同生死共患难,能活便活,活不成就一起死,他懂我,他是真正的懂我,所以才没有拒绝我冒着风险与他站在一起——对于我来说,若是因此而失去他独自一人过活,那才是真正的痛苦。
“老爷,”我含着泪望着他笑,“你若是撑不住了记得提前支会我一声,我有话要在做鬼之前对你说。”
“什么话?”楚龙吟也笑问。
“提前对你说也无妨,就怕酸到你的牙。”我抹了把脸,望进他的眼中,“我爱你,永世不悔。”
楚龙吟抖了抖睫毛,动了动唇角,似有话要说,却最终只笑了一声,伸臂把我搂进怀里,叹了一叹:“这一句还真是酸倒了我满口牙,早知如此应该事先堵住你的小嘴儿才是。”
此刻却不是儿女情长时候,楚龙吟拥着我直走到呆立在那里望着我们的楚凤箫面前,道:“凤箫,你赶紧回王爷车上去,这里太过危险,有侍卫挡着,你先驾车把王爷带离此处,我和天儿驾这辆车争取突围出去,咱们到前边汇合!”
楚凤箫点了下头,转身便走,楚龙吟也不多做耽搁,抱起我上得车去,两人并排坐到驾驶位上,他便扯起缰绳驾起马来。与王爷的侍卫缠斗的山匪见状又分出一部分来阻拦我们的马车,这一回一下子过来了十来个,眼看着我和楚龙吟是无法得脱了。
楚龙吟转过身来将我抱起,一把扔上马背去,紧接着自己也跳上来,挥起手中钢刀劈断辕绳,而后狠狠一夹马腹,那马便长嘶一声冲了出去。那些山匪见状竟也不闪不避,只管挥着手中刀剑冲着我们两个砍过来,楚龙吟调转马头往回奔,耳内听得山匪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唿哨,倒也并未追上来。
楚龙吟带着我驾马往回飞奔了一段路,突见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正将我俩给罩在了网内,再看时见路边树上跳下来几个山匪,竟是早早埋伏在路上的。马儿受了这一惊不由得翘起前蹄,把我和楚龙吟掀下了马背,才一落地就被几柄钢刀架在了脖子上。
楚龙吟攥了攥我的手,示意我莫要轻举妄动,便有两个人过来用绳子把我和他分别绑住,听得其中一个向其他人道:“咱们到前边去支援,李中张南,你们两个看好这二人!”李中张南答应着,将我和楚龙吟扯到路边的树后,用刀架在脖子上。
等了那么一阵,听得李中道:“小张你在这里看好这两人,我到前面去看看怎样了。”说着便将我推到张南身边,拿着刀沿路去了。
又等了一阵,那一边始终不见个动静,张南似乎心里有些没底儿了,正犹豫着要不要也跟去看看,就听见有脚步声向着这边过来,循声看过去,见来者不是李中也不是其他山匪,而是楚凤箫和侍卫小江。
张南情知事情不妙,连忙将手中钢刀往我脖子上一架,人也躲到我的身后,冲着楚凤箫和小江喝道:“别过来!否则我宰了他!”
想来是小江他们将此前那伙山匪全部摆平了,所以楚凤箫才跟着他一起过来救我和楚龙吟,便见楚凤箫阴沉着脸死死盯着张南,道:“把人放了,我给你一条生路。你若敢伤他们一分一毫,我便让你尸骨无存!”
张南狞笑一声:“你们当官的说话向来不算话,老子就算死也要拉个垫背儿的!”
“你死与不死对我们来说根本无足轻重,”楚凤箫冷冷道,“还是那句话:你放人,我便放了你,你不放,只有死路一条。是生是死只在你一念之间,你选哪一个?”
张南一时没有吱声,想是在脑中衡量哪一个选择更划算,半晌又是一声狞笑,道:“我是信不过你们当官的话的,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们就折中一下——我要带这两人中的一个走,等确定我确实脱离危险了我再放了他,你们不许跟来,否则我就宰了他!”说着便揪着我往后退,忽听得楚龙吟在旁道了一声:“且慢!你用他做人质不顶事,他不过是我的一名长随,可有可无,不如我同他换换,想来你是知道我的身份的,即便官府之人赶来也不敢拿你如何。怎样?”
张南愣了一愣,显然不大明白楚龙吟为何要自投罗网,但他的话确实也有道理,张南便想弃了我去揪扯楚龙吟。我连忙一偏身子挡在前面,提声道:“张南!你傻了么?!我身形瘦小容易掌控,拿我做人质不比拿他做人质方便么?!我可不仅仅只是个长随!用我一样能挟制官府和他们!”
张南更是愣了,他想不透为什么当人质这种事情还有人争着抢着去做,不等他回过神儿来,楚龙吟那里冲着我怒道:“混说什么!还反了你了!小小一个奴才敢在你家老爷面前大言不惭!你算个什么东西!待老爷回去把你活活打死,看你还敢口出狂言不!”
我不理他,只管冲着张南道:“你不是他的对手!你若带着他逃,死的一准儿是你!我告诉你,我是他的男宠,他疼我疼到骨子里,你拿我当人质的话他不敢动你的,只要他不动你,别人也就不敢动你,听清了么?!带我走!”
张南被我和楚龙吟你一言我一语地彻底搞懵了头,发狠地一声大吼:“都给老子住口!”说着瞪向楚凤箫,“你来选!老子做个人天儿,留下你想留的,剩下的那个老子要带走!”
楚龙吟冲着楚凤箫喝道:“凤箫!留天儿!”
“二爷!留老爷!他是你哥哥!”我吼道。
楚凤箫紧紧皱着眉头盯在我和楚龙吟的脸上,这情形竟如同那次在船上面对海盗时一般,只不过那时需要做出抉择的是楚龙吟,这次却换作了楚凤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楚凤箫的眉头越皱越深,而我身后的山匪也越来越暴躁,提声喝道:“快说!否则老子就宰掉一个带走一个!”
“留天儿!”楚龙吟向着楚凤箫吼。
楚凤箫看着他,缓缓抬起手臂,向着我一指,而后将目光望向张南,低沉着声道:“……留他。”
“不!不——”我尖声叫起,身子被张南狠狠向前一推栽到地上,扭头看过去时见他已经将刀架在了楚龙吟的喉头处连拉带扯地往树林深处退去。
楚凤箫几步过来把我从地上扶起,帮我解着身上绳子,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睁大了眼睛瞪住他:“他是你哥哥!你怎么能弃他不顾?!他是你的亲哥哥啊!”
楚凤箫没有应我的话,沉着脸转头向小江道:“烦劳江侍卫暗中跟住那山匪,伺机将家兄救下,请务必保住家兄性命!”
江侍卫应了声是,展开轻功跃上树去,一路跟着那山匪往林中去了。我将楚凤箫推开,也往林中跑,却被他几步赶上从身后扯住,沉声喝道:“你跟去什么忙也帮不上,先回去包扎伤口!”
“你走开!”我拼命推他,可他却牢牢箍着我,丝毫没有被挣脱,“我不敢相信——你居然会弃你的哥哥不顾!我看错你了,楚凤箫!”
楚凤箫突地狠狠捧住我的双颊,布满血丝的双眼瞪住我,咬着牙道:“我在你心中就这么不堪么?!大哥身强体壮,应变快,自我保护能力佳,山匪带着他无异于增添了负担,我让小江跟上去,拿下山匪且不伤到他有八成的把握,而换作你呢?你身上受着伤,血一直在流,这种状态下只会令山匪更易掌控你而钳制我们,你又哪里有体力和精力来配合小江除匪?这里是陆路,不是海路,除去此匪并非难事,我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大哥他也是同我一样的想法,我这才肯弃他而选你,你——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他说得有理,可我不可能放心得下楚龙吟的安危,扒开他的手想要继续追下去,被他连拉带抱的扯住,却不小心扯到了我肩窝处的刀伤,剧痛袭来,我眼前一花头一懵,人就失去了知觉。
并没有昏迷多久,醒过来时我正被楚凤箫抱着往路边停着的我们那辆没了马的马车上奔,我让他放我下来,他充耳不闻,只管一径上得车去,把我放在座位上,二话不说地就来脱我的上衣。我挣扎着想推开他,可伤口疼得厉害,导致浑身虚软根本使不上力气,只好嘶声道了一句:“我不用你给我包扎——我是女人!”
“我知道。”他淡淡回了一句,手上却没有丝毫犹豫,几下便剥开我的衣领,露出受伤的肩头来,他撕下自己一幅衣衫下摆,扯成条状,小心翼翼地将我的伤处包扎好,边替我整理衣衫边道:“暂时把血止住了,你撑一会儿,回城再上药。”见我仍有要下车去寻楚龙吟的念头,他便看着我一字一字道:“大哥若伤一分,我用命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