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晓国什么情况?”
“石晓国1961年出生,比许凡海小几岁。父亲是党员,参加过抗美援朝,立过功,复员后回老家当村支书,就在石甸镇所在的石甸村。当时搞大集体、吃大锅饭,村支书有点实权,他的童年比其他人好,至少不会饿肚子。
1977年,也就是改革开发前不久,他父亲生病去世,家里就剩母亲和已经出嫁的姐姐。当时十六七岁,初中刚毕业,没考上高中,他父亲是老支书,镇里比较照顾,安排他去镇里农机厂上班。”
见他嗅了嗅鼻子,韩均指着他口袋道:“老齐,我知道你烟瘾上来了,别憋着,抽吧。”
夏莫青笑了笑,起身推开窗户。
齐兆友很不好意思的掏出根香烟点上,美美吸了一口,吞云吐雾地介绍道:“农机厂效益不好,工资不高,他又是刚去的,没技术,一个月才十几块钱,干几天不愿意干了,就这么开始游手好闲。
父亲虽然去世了,干那么多年村支书余荫仍在,他去镇电影院看电影不用花钱,去镇文化站打台球不用花钱,渐渐发展到吃饭不给钱,买香烟不给钱。
滨安在江北,经济发展不如江南,镇里企业相继倒闭,很多年轻人没出路,慢慢形成一个以他为首的团伙。大事不犯,小事不断,偷鸡摸狗,把石甸镇搞得鸡犬不宁。”
改革开放之后那几年。社会治安急剧恶化。
各种犯罪行为层出不穷,各种犯罪团伙为非作歹,北河省有个“菜刀队”。一名外国女记者在北d河沙滩上被强-奸,一个自治区的8名十几岁社会闲散青年无事生非,酒后滋事,残忍杀死27名无辜者,其中包括75岁的老人和2岁的幼儿,并有多名女青年被强-奸、轮-奸……
社会混乱,老百姓恐慌。好人怕坏人,很多地方的女工晚上都不敢上班。
夏莫青能想象到石晓国当时有多么嚣张。若有所思地问:“齐科长,像他这样的人,应该躲不过83年严打吧?”
“抓了!”
齐兆友磕了磕烟灰,确认道:“石甸镇抓的第一个就是他。本来肯定会从严查办的,他母亲拿着他父亲的军功章,跑到县里寻死觅活。县领导考虑到他父亲立过功,在石甸镇很有威信,并且就他这根独苗,于是给公安局打了个招呼,劳教一年,比他那些同伙判得还轻,很快就放出来了。
严打声势那么大。许多没他恶劣的都被重判,可能心有余悸,出来之后老实了很多。在当地人的记忆中。他没再去骚扰镇丝绸厂的女工,更没有再跟什么人动手,干了几天农活,嫌累干不下去,就出去打工。期间好像回来过一次,之后再也没见过。连他母亲去世都没有回去。”
韩均低声问道:“知道是去哪儿打工吗?”
“他满嘴跑火车,没句真话。跟他说去sh。跟你说去gz,连他姐姐都搞不清楚,根本无法查实。”
夏莫青沉吟道:“许凡海开始严打后才去的石甸镇,做得又是小五金生意,跟他应该没什么交集,这件事有点怪,或许真是巧合。”
“是啊,我也感觉许凡海作案的可能性不大,一是他们没什么过节,二是就算有也不可能跑到几百公里外的陈江杀人,并且两个人一起去。同时这里面又有几个疑点,让我们不得不怀疑,不得不开棺验尸查一查。”
韩平不动声色地问:“什么疑点?”
齐兆友掐灭烟头,抽丝剥茧地分析道:“首先,从陈江区,也就是当时陈江县公安局的案卷材料上看,石晓国和许凡海年轻时的样子,符合被害人和嫌疑人的体貌特征;其次,许凡海在供销社工作多年,知道出去办事需要介绍信。而当时他已被单位开除了,没人给他开,完全有可能伪造一份。
再就是我们调查发现,陈江区当时有一个很大的木材交易市场,从西江省顺流而下的木材在那儿中转,或销往江南,或销往江北,或销往sh。许凡海当时正在做木材生意,不可能不知道,并且很可能去过。”
韩均感觉被害人是石晓国的可能性非常高,许凡海的嫌疑也非常大,但这个案子时间过去太久,很多事实无法查证。
并且许凡海见过大世面,有钱有身份有地位,没海东县强-奸杀人的焦春禄那么好唬。就算被害人真是他杀的,凭一枚指纹很难将其定罪,毕竟公安部门无法确定那枚指纹是什么时候留在陈江县站前旅舍的。
滨安县没有案件管辖权,不会办这个案子。
东州市公安局陈江分局有案件管辖权,却不一定敢办这个案子。嫌疑人有的是钱,又是县政协委员,搞不到没把嫌疑人送上法庭,自己倒先被嫌疑人亲属告上法庭了。
人命关天,不能不管。
韩均权衡了一番,面无表情地说:“老齐,这个案子我感觉没必要跟他绕圈子,dna比对结果证实失踪29年的石晓国就是被害人之后,立即直接提讯嫌疑人,先就地测谎。
如测谎结果显示其确有嫌疑,立即将其刑事拘留,然后押解到省看守所请经验最丰富的预审专家审讯。一个月时间,如能突破其心理防线,就移交给陈江分局;如果拒不交代,那就放人。”
“处长!”
“夏主任,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能就这么死得不明不白。我们没有足够证据把他送上法庭,但我们可以让更多人知道真相。同时让他知道警察一直盯着他。让他寝食难安,让他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
齐兆友忧心忡忡地问:“他要是告我们呢?”
“奉陪到底,只要我们按程序办。只要我们没有刑讯逼供,他能告赢吗?至于社会舆论,我想他没那么傻,因为他闹得越凶,知道的人越多。政治部宣传处的那些人就是干这个的。相信他们能把坏事变成好事,能把这个案子变成中国法制进步的一个经典案例。”
夏莫青反应过来,喃喃地说:“29年的陈年旧案我们仍在追查。可以证明我们公安机关命案必破的决心。他交代最好,不交代可以证明我们公安机关严格按照法律办案。明知道他是凶手,最后却只能放人,可以说是法律的胜利。”
齐兆友明白过来,点头道:“时间过去太久。当时办案条件远不如现在,这些事实可以说清楚,老百姓应该能够理解。”
韩均微微点了下头:“我就是这个意思,相信厅里会支持我们的。”
夏莫青苦笑着问:“虽败犹荣?”
“除此之外能怎么办?”
“处长,如果在美国,美国警察会怎么处理。”
“美国警察会放人,并且只能放人,但他能不能逍遥快活就两说了。如果是新移民,那会想方设法取消他的居留权。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如果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人,那就把他查个底朝天,从穿开裆裤开始查。只要找到其它违法证据,证实他有其它违法行为,就以其它罪名拘捕。有一个著名的大毒枭,dea(美国禁毒署)和fbi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是irs(美国国税局)把他拿下的。”
“美国执法部门怎么狠?”
韩大处长点点头,微笑着确认道:“所以坚决不能去惹fbi。更不能去惹irs,把他们惹急了。他们真会赶尽杀绝。”
夏莫青扑哧一笑道:“没法把嫌疑人送上法庭,就让嫌疑人身败名裂。处长,我发现你也够狠的。”
“你不是想让我当一个好警察吗,好警察心肯定要狠。”
“好吧,我先给崔主任打个电话,然后一起向厅里汇报。到底能不能抓人,看厅里怎么说。”
事实证明,厅领导不仅想破坏一起过去29年的陈年旧案,并且对预审专家非常有信心。认为只要测谎没问题,认为有指纹这个证据,就能击溃嫌疑人心理防线。
拿到尚方宝剑,一向不管事的韩大处长,一反常态地命令道:“老齐,跟吴卓羲联系,管他借一套测谎设备和两个测谎专家,让他们来‘801’待命。”
省厅虽然同意了,但办这样的案子是要承担责任,承受压力的。
齐兆友岂能不知道他百无禁忌,不怕担责任,所以才当机立断接管指挥权,不想连累其他人,迟疑了一下,掏出手机道:“是!”
“夏主任,刑事拘留肯定要手续的,你准备相应手续,千万别什么都没有就抓人。”
作为命案侦破的最后一条防线,“801”对积案有管辖权。只是不愿意在后续工作上浪费太多时间,一直以来没真正行驶过,就帮黄港市局拘捕过一次嫌犯,从来没有预审,更没移交检察院起诉过。
凡事总有个第一次,夏莫青有些激动,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好的,我这就准备。”
韩大处长接着命令道:“小沙,通知方科长,让行动科人员紧急集合,把他们的ptu机动部队拉出来,等市局测谎专家一到,一起赶赴滨安向崔主任报到,听崔主任指挥。”
“是!”
时间过去太久,石甸镇已变成石甸街道办事处,当年的小伙子已经变成了老人,谁能记得当年的具体情况。侧面调查没任何进展,邰超、李忠臣、刘化峰等清查指挥部成员急,指挥部顾问生姜急,崔云海更急。
就在他不知道夜里开棺验尸,明天dna比对结果出来后该怎么查之时,夏莫青把韩大处长的意图传达到了,一起打电话汇报后居然获得了厅里的首肯。
看着手机短信里“大本营”为他所做的准备,不禁回头笑道:“小姜,我知道厅里为什么一定要请你师傅清查积案了,因为找不到比他更有魄力的人。”
姜怡侧头看了一眼短信,吃吃笑道:“不是我师傅有魄力,是我师傅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说,甚至不在乎这个官。”
“无欲则刚吗,我知道。”
想到他帮师傅省了160万购房款,姜怡忍不住打趣道:“崔主任,我师傅再厉害也没您厉害,回国之后跟省领导都没低过头,却跟您点头哈腰,跟您说软话。”
“假洋鬼子”就是有点懒散,有点自大。你不招惹他,他绝对不会招惹你,细想起来没那么讨厌,更何况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提起以前的事,崔云海指着她鼻子笑骂道:“生姜,你怎么没说我被你师傅耍多惨?几十万就换了个并案侦查。你作为分局干警,不给我这个副局长通风报信就算了,居然跟白晓倩沆瀣一气,看着我出洋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