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左家桥镇就是一个靠海发展起来的小镇。
人口没曾去办过案的云山县幸福镇那么密集,经济同样没云山县幸福镇那么发达。从镇区通往临海村的公路两侧不是防风林就是种植蔬菜瓜果的大棚,看不见几家企业,连村庄都在视野尽头,堪称地广人稀。
越往东走,人越多,大大小小的工厂也多了起来。
不是从事水产深加工,就是制造船舶配件,几乎都与大海有关。规模不算大,相隔比较远,不像幸福镇的企业一家挨着一家,有的连围墙都共用。
临海村在路北,跟大多数北方村庄一样,村民们集中居住。统一规划的一栋栋二层小楼,沿中心路两侧盖得整整齐齐,一派新农村的景象。
离市区太远,平时偶尔有出租车来,极少有出租车在村口揽客。
这个情况从前天下午开始被打破,两个外地小伙子发现市里生意不好做,把出租车开到海边来了。中心路小超市门口停一辆,马路东头黄海水产公司门口停一辆,专做临海村和周围企业生意。
刚停到超市门口时,老王感觉跑出租这孩子脑子有问题,一天要交几百块“份子钱”,每天一睁眼就要还债,在这儿能赚到钱?
没想到他们真来对地方,前段时间运管部门刚打击了一下黑车,在周围揽活的几辆黑车都不干了。他们填补了这一空白,要么半天没活儿,要么一来就是大活儿。跑一趟市区、火车站或机场就是上百块,不像在市区要十几二十的凑。
“李师傅,刚才这趟去哪儿了,赚多少?”
这两天停超市门口,在超市买烟买水买彩票,等生意的时候跟超市老板聊聊天,一来二往已经很熟了。
李月捧着个大茶杯。大大咧咧坐到门边的彩票分析板前,接过香烟笑道:“跑了一趟市区。村里人,不是对面那些老板,没跟他算返程费。”
中午没顾客,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老王干脆坐下跟他吹起牛:“这就对了么,跑出租跟我开店做生意一样,图得是个口碑。少收人十几二十块,给人发张名片,人下次去哪儿肯定想起你。以前跑黑车的那几个就这么干的,坐在家里都有生意。”
租车费带押金花三万多,来这儿可不是做生意的。
李月喝了一口浓茶,摇头叹道:“老王,白天生意还行。晚上生意不好做,昨天才知道这里去年死了几个人,一家三口。晚上人不敢出去。就算敢出去我也不敢拉。”
“继军家的事,看见没有,就大门没贴对联那家。”
“听说是个大老板。”
本村人,看着他长大的,老王对这些情况太了解了,指着马路道:“路这边他是大老板。过这条马路就不能算了。前面那几个厂,全南方大老板过来投资的。身家上亿,继军虽然有点钱,跟那些大老板没法比。”
“听说公安局到现在没破案。”
“没有,他们除了抓赌抓嫖会做什么?”
“灭门啊,一家三口,连孩子都不放过。老王,你说谁会跟他有这么大仇,非要下这个毒手?”
“开始说外地人干的,图财害命,可我们这边没几个外地人。别看对面那些厂搞得一个比一个气派,其实效益不好,半死不活,外地工人加起来不超过两百个。他们住宿舍,吃食堂,那边又有几个小店,平时不怎么往这边来,我那会就说不太可能是他们干的。”
老王接过李月递上的香烟,对着快抽完的烟头点上,神神叨叨地说:“我感觉是继军那小子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男人有钱就变坏,说得就是他。刚开厂那几年起早摸黑,像个干大事的样子,后来那几年整天看不见他人。
在外面养女人,哪个不知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是倒插门,刚进门那会儿受不少气。老吴……就是他老丈人,脾气坏着呢。海兰那丫头人长得不怎么样,没什么文化,脾气又跟他老子一样,动不动摔盘子砸碗,出了名的蛮不讲理。”
“他们家有矛盾?”
“倒插门有几家没矛盾?老吴当过民兵营长,什么事说一不二,继军没钱的时候只能忍气吞声,有钱了当然不会再看他脸色,再受他窝囊气。闹好几次离婚,最凶的那次老吴跟老吴媳妇把他头都打破了。”
李月越听越糊涂,百思不得其解地问:“既然闹这么凶,为什么一直没离。”
“老吴脾气上来真敢拼命,海兰寻死觅活,又有孩子,继军敢离?再说那个厂是老吴帮着搞起来的,老吴当村干部,认识很多人,帮着办手续,建厂房,去银行办贷款,离婚容易,关键这个财产没法分啊。”
真是一个乱七八糟的家庭。
李月沉思了片刻,自言自语地说:“他一个做生意的,在外面能得罪什么人?难道他在外面养的女人不服气,看他不愿意离婚,找人杀他一家泄愤?”
老王重重点了下头,一脸严肃地说:“有这个可能,他在外面养了不是一个两个,真要是答应人家什么又没兑现,人家跟他几年什么没捞着,肯定要找他麻烦。”
“你有没有见过那些女人,漂不漂亮?”
“他哪敢往村里带,连厂里人都没见过,就是听说。”
“那有没有可能是生意上的仇家?”
老王仰头想了想,拍着大腿道:“刚建厂房那会,他家真得罪过人。拖人家工程款不给,过年人家上门要,你知道老吴多过分。叫一大帮人,把人打出去了。外地的,后来告上法院。闹了好几年才完事,才把工程款跟人结清。”
这是一条专案组没重视的线索,回头应该查查。
李月正准备接着问,一个村干部模样的人走进超市,用一口大概能听懂的本地话说:“王四,这几天来了几个记者,到处打听继军家的事。公安正在侦破,很多事不能瞎说。你留留意。要是看见记者赶快给我打电话。”
就知道扮记者不合适,他们还不信,打草惊蛇了吧,李月差点爆笑出来。
………
与此同时。本应该在市区吃喝玩乐的韩大处长,居然拖着拉杆箱敲开了沃尔沃大拖车的门。
夏莫青急忙把他拉进来,一脸不解地问:“处长,您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张琳呢?”
韩均朝起身相迎的詹升荣、邓南晴、秦超龙微微点了下头,苦笑着解释道:“她去年不是接了个污水处理研究项目吗,前段时间协助厂方进行整改,基本上达到了排放标准。本来已经没她什么事,可环保部门要验收检查。厂方担心过不了关,大半夜打电话请她回去。”
这件事夏莫青听说过,不禁笑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赚人家40万,是该跑一趟。”
“所以我一早把她送到机场,这会儿应该到了。”
邓南晴打趣道:“处长,您是大富翁,张教授是小富翁,你们两口太能赚钱了。”
提起这事。詹升荣忍不住问:“处长,张教授有几份兼职?”
“她比我厉害。”
韩大处长把行李交给秦超龙。不无得意地笑道:“在科大担任专职副教授,同时兼任江大客座教授和另一所大学的讲座教授,另外有一个国家级课题和一个企业研发项目,算起来有五份工作。”
“那她一年赚多少钱?”
“没问过,真不知道。”
韩大处长笑了笑,掏出笔记本电脑道:“言归正传,张继军的社会关系查得怎么样,有没有发现特别可疑的人。”
“暂时没有。”
夏莫青点开排查过的人员清单,指着液晶显示器汇报道:“不过我们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在所有通话中居然没发现张继军与那个娱乐场所从业人员和那个女孩子的记录,他又不使用即时通讯软件,他们是怎么联系的?”
“另外两个已查实的女人呢?”
“那两个有,唯独较早发生关系的这两个没有,并且我们可以确定,他手机号码十二年没换过。”
韩大处长摸着下巴道:“这么说他应该有第二个手机,或者曾使用过双卡双待的手机,有第二个电话号码。”
“我们是这么推测的,好在那两个女人已经掌握了,这个情况不是很难查。江主任和生姜正在请专案组核实,估计下午就能有消息。如果确实有第二个号码,就能通过第二个号码的通话记录,彻底查清他不为人知的社会关系。”
“干得不错,你们继续,我看看这些已掌握的。对了,通知下张主任,等会吃饭时碰个面,开个案情分析会。”
公司曾经招聘使用过的工人,临海村及临海村周边的村民,生意上有往来的人员,包括给他家和公司装修过的人员……只要与张继军有关系,只要能查到的这三千多人中,没一个是凶手。
韩大处长一不做二不休,让江慧如和生姜发来共富区外来人员暂住记录,变身为“人脸识别系统”一个一个的进行比对,结果同样一无所获。
再调阅前科人员记录,重点锁定年龄在18岁至26岁之间的涉毒人员,筛选后发现那三个人竟然没案底,至少在海滨市没有。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
既然女被害人认识,并且骂女凶手为“狐狸精”,怎么可能不存在于张继军的生活中,怎么可能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韩均揉了揉看花的双眼,面无表情地说:“夏主任,我感觉对被害人社会关系调查得不够细致,不够深入。通知生姜,让她像我调查孙有碧案时那样来一次生活重建,只要张继军去过或有可能去的地方,对他接触或有可能接触过的人员来一次全面清查。
另外,张继军有可能使用过的第二个手机号码要尽快查实。如果专案组不重视,我们自己查,必须在下午5点前有结果。只剩三天半了,我们可没那么多时间浪费。”
夏莫青应了一声,把手机递了过来,看完李月发来的短信,韩均摇头道:“时间那么久,想动手早动手了。这条线索价值不大,简单了解一下,不需要投入太多精力。”
邓南晴思维不是发散,而是发散过了,竟大胆假设道:“处长,夏主任,张继军一直想离婚却离不了,有没有可能是他雇凶杀妻,凶手却失控了,连他和孩子一起杀?”
韩大处长被搞得啼笑皆非,禁不住笑问道:“也可能是吴海兰雇凶杀夫,凶手失控,连她和孩子一起杀?”
“处长,您不是总说案子没破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吗?”
韩大处长真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煞有介事地说道:“这个世界本来就很疯狂,确定有这种可能。你这条线你负责,查查他们夫妇的通话记录和银行账户,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