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了一夜,几个科室人员大多在宿舍休息。韩均逛完早市来到“801”时,就江慧如、沙志会和常乐坤在值班。
指挥中心虽小,信息技术很先进。
中间的液晶显示屏已接入东靖市交通指挥中心传来的视频图像,左侧和右侧的显示屏则分别显示东靖市局专案指挥部一举一动及监视组的监视视频。
残疾车停在长途汽车站对面的报亭边,嫌疑人似乎无心拉客,坐在车上跟兼卖香烟和茶叶蛋的报摊老板抽烟聊天。
江慧如打了个招呼,摸着鼠标介绍道:“这四辆出租车,一辆面包车和两辆摩托车上全是监视组人员,左边路口有一辆桑塔纳和一辆小货车待命,另外有四名干警扮成旅客,随时可从车站里出来上他车就近监视。”
既然盯上肯定跑不掉,韩均一点不担心他会潜逃,若无其事地问:“南河那边有没有消息?”
“有。”
常乐坤迅速调出一份材料,看着最左侧的显示屏汇报道:“跟您推测的一样,身份证是真的,但不是本人。这个才是顾国根,今年41岁,真正的残疾人,智障,十几年前走失,前年被在外打工的一个本地人碰上,通知家属把其带回老家,跟嫌犯妻子吴月芳同村,并且是亲戚关系。
由于派出所离这个村比较远,顾国根又走失那么多年,连很多本地人都不认识。户籍民警更不认识。嫌犯在吴月芳帮助下装成傻子,一句话没说,户籍民警也没怎么问。就这么让他钻了空子,办理到一张身份证。”
韩均感觉很是意外,禁不住笑问道:“这么容易?”
江慧如轻叹了一口气,苦笑着解释道:“处长,农村户籍管理本来就没那么严,去的是个‘傻子’,有亲戚证明。又有户口簿,在我们看来很难以想象的一件事就这么容易。所以我感觉吴月芳应该知道他有前科,但不一定知道他杀过人。”
“这个吴月芳不简单啊。小常,她前夫因为什么被抓的?”
“窝赃、销赃,窝藏包庇和故意伤人。数罪并罚判了十六年,已服刑五年。另外这个吴月芳曾因组织卖-淫被处理过,在老家就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欠亲戚和邻居很多钱,跟假顾国根结婚后依然不上班,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打麻将。”
韩均沉吟道:“是她在利用嫌犯,是急于洗白身份的嫌犯在利用她,还是互相利用?也许他们真有感情,爱情力量是伟大的。为了对方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敢做。”
“她肯定没嫌犯那么狡猾,到底属于哪种情况。抓捕后一审就知道了。”
“这倒是。”
韩均微微点了下头,又问道:“残疾证的真伪查出来没有?”
“当地民政部门去年刚给真顾国根办理过二代残疾证,不是左腿残疾而是智障,可以确定嫌犯持有的一代残疾证是伪造的。另外我们咨询过大夫,静脉曲张看上去很怕人,事实上没那么可怕。就算没认真治疗严重到局部坏疽或溃疡,站立、行走基本上是没问题的。只是肢体会有疼痛或压痛感。”
昨晚已确认嫌犯三前在海东呆过,并且不瘸,韩大处长没感觉有多么意外,接着问:“二科有没有消息?”
常乐坤又调出一份材料,忧心忡忡地说:“二科核查了一夜,同时联系张淮市局,请他们一起核查,没发现有符合嫌犯特征的在逃人员、涉案人员或失踪人员,连前科人员都没有。王科长把核查范围由10年扩大至20年,同样一无所获。”
“这就怪了,海东那起无名女尸案发生前他就隐姓埋名,不可能没前科。”
“王科长也是这么认为的,正和齐科长一起在刑侦局复核,防止昨夜查得匆忙,有什么遗漏。”
说话间,嫌犯有动静了,没带客开着空车离开长途汽车站。
右侧第三个液晶显示屏出现一幅电子地图,代表追踪器的亮点开始移动,监视者组的实时监控视频开始晃动,装摄像头的出租车不紧不慢跟在其车后。
江慧如看了一小会儿,低声解释道:“前面也是我们的车,他们分成四个小组交替跟踪,确保嫌犯不会起疑心。另外车上不仅装有追踪器,同时装了监听器,监听人员乘坐面包车,跟他保持一公里距离。”
“从昨晚到现在有没有监听到什么?”
在主任的示意下,常乐坤调出一份实时更新的监听记录:“一共打过三个电话,第一个是打给辖区派出所干警的,问他提供线索端掉的那个赌窝抄到多少赌资,他能拿到多少线人费,通话时长3分27秒,没提及甘小龙案;
第二个电话是打给江城一个熟人的,简单问候,同样没提及案子。李忠臣已过去了解那个熟人的情况,没发现什么可疑;第三个电话是打给房东家一个亲戚的,那人是医生,在市二院上班,没打听甘小龙情况,只请人家帮忙,介绍个好医生帮他看看腿。”
“醉翁之意不在酒,越来越有意思了。”
常乐坤抬头看了一眼电子地图,不禁笑道:“这应该是去市二院方向,东靖市局的人没撤,就等他自投罗网。”
韩均不认为冒牌顾国根今天会铤而走险,轻描淡写地问:“伤者有没有转院?”
“没有,仍在原来病房。”
这边只是观摩,指挥有谭雁冰负责,知道了想知道的一切,正准备起身去对面律所,彭副省长电话打来了。
“小韩,两天就锁定到嫌疑人。干得漂亮,所以说有你在我就放心。等收集到足够证据,把凶手抓捕归案。我亲自去给你们庆功。听李主任说上次那个聚会搞得不错,再搞一次,让我也尝尝你韩厨的手艺。”
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作恶多端的连环杀手不仅插翅难飞,连一举一动都在公安机关掌握下,彭向远心情非常愉快。
厨艺得到认同,韩大处长同样很高兴。握着手机笑道:“厅长,我家材料全的。您想尝什么时候都可以,用不着等嫌犯落网。”
“我现在就想去,可惜没时间啊。”
彭向远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话锋一转:“小韩。运动会即将开幕,作为厅里最有战斗力的拳头单位,‘801’最好承担点安保任务。比如安排三分之一同志备勤,比如派行动科去开幕式会场待命,他们训练有素,装备又好,能够协助江城市局处理有可能发生的突发事件。”
“市局好像打电话说过一次,就算您不下命令,行动科同样会去。”
“他们动作倒挺快。既然你们已经说好了,那当我没提。不过警务指挥车你们这段时间就不要用了,借给市局。停在会场外面,作为移动指挥部。”
运动会是今年最大的事,厅里和江城市局为此准备了几个用,搞了好多次演练。一辆车而已,韩大处长当然不会反对,一口答应道:“没问题。反正第二轮清查要过一段时间才开始。”
运动会重要,第二轮清查同样重要。
彭向远半开玩笑地说:“小韩。第一轮清查你们开了个好头,第二轮清查可不能搞砸。部里派人观摩,要是搞砸了,你脸上不好看,我脸上也无光啊。”
“那您得给几个市局打个招呼,让他们消停消停,别跟我们抢生意,别把肉吃了,汤喝了,把最难啃的骨头留给我们。”
市县两级公安局憋着劲儿破积案的事彭向远有所耳闻,他很高兴看到这种“你追我赶”的局面,顿时笑道:“他们这么干是有些不地道,但我不能打击基层同志的积极性。再说‘801’是做什么的,就是啃硬骨头的嘛。还是那句话,有你在我放心。”
挂断江省公安老大的电话,王思强和齐兆友火急火燎地回来了,一进指挥中心就掏出一份材料,指夹在材料里的照片兴奋不已地问:“处长,您感觉这人跟嫌犯像不像?”
照片上是一个五官端正的年轻人,韩均摇头道:“不太像。”
“这是14年前拍的,乍一看确实不像。不过样子可以变,有些特征变不了,左耳垂边同样有颗痣,右额同样有块小伤疤,如果不出意外,嫌犯应该就是这个叫唐守祥的死人。”
“死人?”
“嗯。”
齐兆友托着材料不无激动地介绍道:“唐守祥,1974年生,张淮市吉墩县瓦桥乡人,初中文化,17岁入伍参军,为转志愿兵,在部队超期服役一年,21岁退伍。参军第三年,在家人介绍下与18岁的同村姑娘钱小蓉相恋,过年回去探亲时在亲朋好友见证下举行了订婚仪式,确定转成志愿兵后举办婚礼。
然而事与愿违,婚期渐渐临近,他却没能留在部队,同时一名姓徐的年轻男教师闯进了钱小蓉的世界。随着两人关系越走越近,钱小蓉的感情天平倾斜了,对唐守祥的热情大不如从前,试图通过冷淡唐守祥,达到退婚目的。”
韩大处长是在农村长大的,岂能不知道当兵农村年轻人的一条出路。
当时户口很重要,转成志愿兵也就是现在的士官可以转户口。在部队干满一定年限,老婆孩子可以跟着转户口,可以随军。回来是转业不是复员,地方政府会安排工作,可以说转志愿兵也是一种鲤鱼跳龙门。
唐守祥运气不好没转上,未婚妻为了更好的生活移情别恋。
他暗叹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问:“然后呢?”
“唐守祥慢慢察觉到了钱小蓉的改变,得知真相后,恼羞成怒。1995年12月7日上午,来到钱小蓉家,借陪小蓉到河边干农活之机,提出年后外出打工,要跟小蓉在春节期间结婚,遭到拒绝后,两人发生了激烈争吵。
争执中,唐守祥从钱小蓉肩上抢过扁担,狠狠地向对方砸去……钱小蓉头部多处粉碎性骨折,当场死亡,然后畏罪潜逃。案情不复杂,吉墩县公安局案发当天就搞清楚基本情况,立即发通缉令,立即组织干警追捕。
找到其服役过的老部队,找过其所有战友,但没查到其下落。他在部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侦察兵,退役前担任侦察班长,军事素质过硬,头脑灵活,具有很强的反侦察能力,追捕工作陷入僵局。”
原来是“甩不掉”的同行,难怪这么狡猾呢。
韩大处长想了想,百思不得其解地问:“那他是怎么‘死’的?
齐兆友翻出另一张照片,一脸苦笑着解释道:“第二年7月,吉墩县发洪水,群众在河里打捞出一具无名尸体,经勘验属自杀身亡,于是公开进行身份调查。当时围观的群众纷纷称这具尸体很像一年前逃逸的杀人凶手唐守祥。
县公安局立即把唐守祥的母亲、姐姐和被害人父母带到现场辨认,错误地将腐尸当成唐守祥。因为尸体重度腐烂,辨认工作难度很大。唐守祥所在村的几名村干部也认定尸体就是唐守祥。就这样,唐守祥的家人将尸体进行了处理,吉墩县公安局也停止了对唐守祥的追捕。”
这家伙运气不是一点两点好,先稀里糊涂变成“死人”,案子结了,没被继续通缉。然后又遇到吴月芳,摇身一变为“顾国根”,要是没继续作案,真会让他逍遥法外。
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王思强补充道:“为确保万无一失,我们第一时间联系吉墩县公安局,请他们安排技术民警立即采集其父母的dna检材,采集到之后迅速送往东靖市局技术中心进行比对。”
“吉墩县一起,海东一起,东靖三起,这案子并得,东靖市局接下来有得忙啦。”
尽管做这样或那样的准备,制定了好几套预案,但不采取强制措施,总让嫌犯在外面乱转,江慧如始终不放心,禁不住问:“处长,dna比对上之后,是不是立即抓捕?”
韩均毫不犹豫地摇头道:“吉墩县那起他赖不掉,但另外四起呢?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审讯上,想办成铁案,想给所有被害人和被害人亲属一个交代,必须耐心跟他周旋,直到有足够证据或足够把握能一举突破其心理防线才能抓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