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嫌犯在过去十来年里作过五起案、杀过四个人,并将一人重伤成植物人。手段残忍,性质恶劣,别说在江省,在全国也不多见。
鉴于其流窜作案,时间和空间跨度大,省厅刑侦局按照厅领导指示接过案件管辖权,成立“唐守祥特大连环杀人案”专案组,由刚从海东赶回东靖的杨忠旺副局长担任组长,组织侦办过唐守祥案的五个县区公安局干警并案侦查,负责嫌犯落网之后的所有后续工作。
管辖权到了刑侦局,嫌犯落网前的侦查权仍在“801”手里。
杨忠旺、钱瑞和几个县区公安局刑侦副局长插不上手、帮不上忙,只能做相应准备。在东靖市局刑侦支队二楼设立指挥部,整理五起案件相关材料,组织预审专家熟悉案情,同时等候楼上消息。
韦局回去了,杨局又来了。
想到楼下如此劳师动众,楼上就三个干警和一个配合他们的副支队长,钱瑞就感觉很讽刺。认为“801”看似儿戏的做法确实有其道理,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只要把工作干好就行,根本没必要领导挂帅。
可能所处位置不同,杨忠旺脑子里只有案子,不会考虑这些,看了看对面会议室堆积如山的案卷材料说:“钱局,今天是第七天,楼上那几个臭小子不会拖太久,下午6点前肯定会组织抓捕。我们让同志们准备一下,嫌犯一落网就转移到看守所办案,不要影响支队正常工作。”
事实上很多专案都不在局里办,尤其那些嫌疑人身份敏感的案子,为避免干扰常把专案指挥部设在一个不起眼的小宾馆。纪委办案更厉害,要么把办案地点设在异地。要么设在军营里。
刑侦支队工作很多,这么多人在这儿是不太方便,钱瑞毫不犹豫地说道:“行。我这就给看守所打电话。”
他刚打完电话,武东升从楼上跑下来汇报了一个消息。厅副巡视员、积案清查领导小组副组长韩均和领导小组办公室积案追查科齐兆友科长正在来东靖的路上,估计半小时后到。
韩副巡视员虽然年轻,但全市局跟他一个级别的就局长,钱瑞自然而然地掏出手机要向局长汇报,杨忠旺摇头笑道:“钱局,韩处长跟其他领导不一样,不喜欢迎来送往。就算接待他也不会要市局接待,而是直接去找朱副市长。”
他说不用接待那就不接待。钱瑞放下手机感叹道:“留过洋的就是不一样,韩处长的作风值得我们学习啊。”
杨忠旺对韩大处长太了解了,禁不住笑道:“什么作风,他根本没工作作风可言。什么人都可以学,就是不能学他。”
“为什么?”
“他是省里引进的高层次人才,回国前签过协议的,可以拥有绿卡,每年只需要在国内呆六个月。跟我们不一样,不管现在的副巡视员,还是之前的处长、调研员。只是挂个名,连工资都捐出去了,根本不会也不在意那些所谓的领导待遇。”
这种领导钱瑞真头一次见。一脸疑惑地问:“那他图什么?”
“破案对他而言只是兴趣,当这个官只是为了破案更方便,估计你不一定信,事实上就这样。所以说有钱人的想法跟你我不一样,不能用你我的想法去衡量他那种年轻有为的人。”
“听说他在美国干过地方检察官,难道在美国没机会破案,才回国当这个有名无实的官?
杨忠旺笑了笑,不无羡慕地说:“在美国同样有机会,他是‘百人会’会员。有人脉有关系,又很能干。回国前是收费最高的华人大律师。跟fbi、纽约警局和新泽西几个警局关系好着呢,‘801’人员去美国执法部门交流全是他一手安排的。
至于为什么回国。可能跟律师业务有关。
省领导器重他,现在省内企业的涉外官司基本上被他一个人垄断了。一年赚上千万律师费玩儿似的,劳动所得,帮省内企业挽回经济损失,并且有言在先,在纪委监察部门备过案,连商务部和公安部都知道,跟以权谋私沾不上边,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滋润。”
钱瑞反应过来,不禁叹道:“裸官干得这么理直气壮,估计全国也没几个。”
“去年不是被吵上网了吗,辟谣时《江城日报》刊登过一篇文章,国务院副总理出访接见包括他在内的一些海外华人华侨代表,问这些年回国创业的不少,进入教育科研单位的也不少,为什么进入政府部门的却不多。
分析到最后有两个原因,一是薪资待遇,国内不可能搞两个标准,不可能同工不同酬。在国外一个赚几十万美元,回来一年拿几万工资,谁愿意?再就是组织部门这一关不太好过,不入党、没资历很难委以重任,把那些想回国效力又不愿意入党的人直接拒之门外了。”
杨忠旺顿了顿,继续说道:“韩均属于特例,首先,省里确实需要他这样的涉外法律人才;其次,他在美国时参加过总领馆组织的很多活动,参加过中美联合联络小组谈判,又帮我们公安部门破获那么多起大案要案,委以重任没那么大争议。比如提这个副巡视员,厅里那些老同志没任何意见。”
“嫌犯那么狡猾,一连两次被排除掉作案嫌疑,却没能逃过他的法眼,确实很厉害。”
杨忠旺微微点了下头,若有所思地说:“他应该是冲海东那起无名女尸案来的,不然不会同齐兆友一起过来。去年去查过,没查出头绪,他肯定想搞个水落石出,搞清楚那个被害人到底叫什么,来自哪里。”
“我们也有一起,连大点的尸块都没找到,一个要审个清楚。”
与此同时,“顾国根”正在派出所外急得团团转。
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先是听说那个家伙没死,成了植物人,不知道会不会醒。这让他忐忑不安,不走很危险,走这个身份肯定保不住。现在不管去哪儿,不管做什么都要身份证,除非能够顺利跑到深山老林,否则迟早会暴露,迟早会栽在公安手里。
去医院转了一圈,出来就遇上运管。
这可能是公安的诡计,他抱着赌一把的态度去了一趟稽查一大队,事实证明虚惊一场,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只要钱,车被仍在大队停车场,看上去没被检查过,好话说尽,交了2000罚款把车拿回来了。
偷偷打听了一下植物人醒来的几率有多高,确认其醒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正准备在东靖再干拉两三个月活儿,等风头过了找个借口不动声色地离开这儿,然后想方设法再办个身份证,月芳又出事了!
逃亡的日子不好过,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别说娶老婆成家立业,连觉都睡不安稳。他很爱经历同样坎坷的妻子,不能视而不见一走了之,更何况一走就会暴露身份。
5000罚款不是什么大数字,关键手上没这么多钱,而且这也太巧了,他不敢去取钱,又不想再过那种颠沛流离、提心吊胆的日子,只能向张南辉求助,同时观察一下到底有没有被怀疑上,这到底是不是一个圈套。
治安大队在自己片区抓个赌,张南辉心里同样不是滋味,唉声叹气地说:“干我们这一行谁没几个线人。上半年罚多少,抓多少人,批捕几个,全有任务。他们肯定急眼了,有点消息就出动。”
“张警官,我媳妇您知道的,她没多少钱,她不会玩大!”
“老顾,我打听过了,玩的五五,五块钱一倒,五块钱一支花,五十封顶,来去不小,三个输给一个,你老婆赢了一千八。”
“顾国根”不相信吴月芳会玩这么大,会赢这么多钱。又不敢不信,因为她玩过20封顶的,并且天天泡在麻将馆,玩得确实不错,输少赢多,好几个老头老太太都不愿意跟她玩。
他暗叹了一气,又问道:“治安大队抓的?”
“嗯,去了两个民警,十几个协警,招呼都没打,我插不上手,说不上话。”
“张警官,您知道的,我前几天刚被运管罚2000,被交警罚200,手上没那么多钱。”
张南辉很想帮忙,掏出钱包苦笑道:“老顾,我知道你现在遇到难处,可我刚买房子,老婆单位效益又不太好,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只能借给你500。上次抓聚赌的那个线人费,我帮你催催,你自己再想想办法,先熬过这一关。
完事之后好好说说你媳妇,别再玩那么大,最好不玩,去找个工作。几十岁的人,哪能天天打麻将?我认识几个大饭店老板,你做她思想工作,我帮你问问那些老板,看能不能给她安排个摘菜或打扫卫生之类的活。”
警察经常利用线人,借钱给线人真不多见。
“顾国根”有那么一点感动,接过钱道:“谢谢,谢谢张警官,我回去想想办法。这500块,等线人费发下来再还您。”
“我这点钱早点晚点没事,去吧,快去想想办法,先去分局把人带回来再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