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教授来了,又走了。
大晚上来,一大早走,市局上上下下谁都没见过。只知道案件进入复查阶段,设在殡仪馆的指挥部撤销,参战干警分成几个复查小组,去案发地较近的辖区派出所或刑警队设立指挥部,展开为期七天的复查。
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行动总顾问”看一眼,折腾折腾去,临江分局刑侦副局长黄全山感觉太儿戏。
不管有什么想法,命令必须不折不扣执行。
在殡仪馆食堂吃完早饭,让干警们把案件材料搬上车,陪同负责本案复查的东山省南济市公安局刑侦副支队长李晋远,赶到离案发现场几公里远的机场镇派出所。
“李支队,我们这一组好像没按照就近原则?”
李晋远看了看不远处的机场大营门,掏出烟笑道:“姜队说来这儿更方便。”
“姜队?”
他没听说过,更没见过,感觉奇怪很正常。
李晋远微笑着解释道:“姜怡,韩教授的关门弟子,是一位既年轻漂亮又非常能干的女同志。调到部刑侦局有组织犯罪调查处之前,担任过‘801’积案复查科长。现在是公大硕士研究生,兼全程观摩‘滚雷行动’的公大、刑院学员队长。”
黄全山好奇地问:“有多年轻?”
昨晚见识过生姜的胆识,李晋远不无敬佩地笑道:“二十三四岁,别瞧不起女同志,人家在基层干过,从普通刑警干起。参与侦办和指挥侦办过的大案要案只会比你我多,不会比你我少。江省那起刑警队长父母被杀案就是她破的,上半年还去过我们东山,协助我们省厅破获一起死亡三人、影响恶劣的灭门血案。”
“这么神?”
“这叫名师出高徒。再说人家只办命案,专办命案。又去美国培训过。见得多,学得多,自然能弥补阅历上的不足。”
“那她来不来我们这儿?”
“来,应该马上到。”
李晋远顿了顿,又补充道:“大部队走了,就她一个人在五湖,负责协调几起积案。说是协调,其实是指挥。如果我们查不出眉目。你们局领导可就要头疼了。”
黄全山糊涂了,一脸不解地问:“李支队,我们领导为什么头疼?”
离江城这么近,消息却一点不灵通。
李晋远感觉很不可思议,紧盯着他双眼似笑非笑地说:“801查案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要是常规手段查不出眉目,那她肯定会采取一些非常规手段。知道刑警队长父母被杀案怎么破的吗,她把全县几万成年男子当成嫌疑人来查……”
请全国各省市公安厅局刑侦总队长或副总队长帮忙,采取全县所有成年男子指纹,专门采购一套指纹比对系统。单独建一个指纹库,投入近千警力,耗资几百万。眼睛都不眨,真不是一点两点夸张。
黄全山彻底服了,正准备跟所长交代一下中午多准备几个人的饭,一辆黑色奥迪缓缓驶到派出所门口。
果然年轻漂亮,一身警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英姿飒爽。
黄全山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李晋远连忙上前介绍,姜怡抬起胳膊看了一眼时间,微笑着道:“让二位久等了。时间紧迫,不能再浪费。我们分一下工。黄局负责雷达团、李支队负责飞机修理厂,我负责机场。行动指挥部和江省公安厅跟军区保卫部协调过。军区保卫部给军区空军保卫处打过招呼,这三个单位已经接到命令,会全力配合我们调查。”
难怪李晋远说她很厉害呢,为调查一个被害人身份,居然惊动大军区,别说分局,恐怕连市局都不一定能做到。
“姜队,那……那我安排一个人陪你过去。”
“不用,他们保卫科长刚给我打过电话,正在大营门警卫室等我,先走一步,有消息及时沟通。”
早点把案子破了,早点跟师娘和洋葱一起游山玩水。姜怡跟师傅一样雷厉风行,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地钻进轿车,往机场大门开去。
五湖军用机场驻扎着一个空军航空兵师,师部下面有一个负责后勤保障的场站和两个飞行团。保卫科属于师机关单位,吴科长四十多岁,国字脸,中校军衔,看完证件,非常热情地把她迎进营区。
“姜怡同志,不好意思,昨天跨作业飞行,搞到凌晨四点才结束,很多单位在外场执行保障任务,你们想了解的情况只能今天查。”
“没关系,其实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们,那么晚请您帮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军民一家,应该的。”
部队保卫科相当于地方的公安局,吴科长早有准备,接到电话后就让保卫科干事通知各单位派一名三年以上干部或服役三年以上的老兵来师部开会。
姜怡跟着他走进大会议室时,一个上尉军官正在点名。
“营房股……”
“到!
“汽车连……”
“到!”
单位真不少,光场站就有军需股、营房股、装备部、机要股、气象台、油料股、航材股、军械股、警卫连、汽车连、四站连、场务连等十几个营级单位和连级基层连队。飞行团来得是机务大队,飞行大队没人来。
“同志们,请稍息。”
吴科长清了清嗓子,从姜怡手上接过一叠照片道:“今天开这个会,是要同志们协助地方公安机关认一个人。不管认不认识,都要注意保密纪律。出了会议室,不得再议论,更不许告诉别人,包括各自单位领导。当然,他们也不会问。”
照片一张张发下去,几十名官兵认了大约五六分钟,居然有三个人举起手。
姜怡欣喜若狂,吴科长心里咯噔一下,顿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马回头道:“王干事,通知各单位,就说来参加会议的同志有任务,什么时候结束什么时候回原单位。”
如果死者跟部队有关系,就意味着凶手跟部队也有关系,王干事意识到保密是第一位的,立即抬起胳膊道:“是!”
“举手的三个同志跟我走,陈干事,你组织其他同志政治学习。”
一直以为部队保卫科跟地方保安差不多,没想到他比想象中更专业,当机立断封锁消息。为确保万无一失,甚至把在主干道巡逻的几个纠察叫了过来,让带队的军务科参谋守住会议室,上厕所要有人跟着,没命令谁也不许离开师部,谁也不许打电话。
保卫科办公室在四楼,三个认识被害人的老兵忐忑不安,不等吴科长开口,其中一个矮个子士官就忍不住问:“首长,苗天桂是不是死了,照片上像是死了!”
“你认识他?”
“认识,新兵连一个班,他入伍前就会开车,后来直接分到场站小车班。”
“哪一年兵?”
“09年兵,两年就退伍了,没转士官。”
档案跟人走,人退伍了,部队就没这个人的档案,吴科长面无表情地问:“他老家什么地方的?”
“浙省的。”
吴科长跟姜怡对视一眼,接着问:“你俩是怎么认识的?”
一个胖胖的士官急忙道:“报告首长,我是干部灶炊事员,场站小车班驾驶员全在我们那吃,以前天天给他打饭。”
“你呢?”
“报告首长,苗天桂跟我老乡,我们一起入伍的,他分到场站小车班,我分到场务连,刚开始他经常去找我,后来就不怎么去了。”
“他当时开几号车?”
“我记不得车牌,只知道他开得是一辆黑色普桑。”
他们跟苗天桂不一个单位,平时极少接触,问了半个多小时,没问出更多情况。
场站最好的车就是桑塔纳,平时只有站长、政委、副站长和副政委坐,参谋长和政治处主任只能坐老吉普。能给领导开车,表示场站领导很喜欢很器重他,像这样的兵要么考学,要么转士官,很少有干两年就退伍的。
吴科长真担心跟场站领导扯上关系,让一个干事把三人带到隔壁小会议室,抓起电话道:“姜怡同志,我要向领导汇报一下。不管怎么说,他在我们部队干过,到底由你们公安机关查,还是由我们部队保卫部门查,要由领导决定。”
现役军人在部队犯罪不是什么新鲜事,比如某团有两个战士经不起地方不法分子“给好处”的引诱,参与抢劫出租车司机,被判处有期徒刑9年。
又比如部队参谋在社交方面胆子特别大,什么人都敢交往,什么场合都敢去,什么花样都敢玩。与地方老板叶某乱交往,经常一起赌博、看艳舞和人妖表演。结果,拿人家的手软,吃了人家的嘴软,犯了受贿罪,被判处无期徒刑,只是极少公开罢了。
想了解更多情况没部队协助不行,姜怡若无其事地笑道:“没关系,您先汇报。至于案件管辖权,领导们怎么说我们怎么办。”
她说得是领导,不是首长。
并且她此时此刻代表的是公安部,不是五湖市公安局,连军区空军保卫处都要求师里全力配合,案件到底由谁调查,吴科长心里真没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