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眉毛一斜,颇为恼怒地看向公然闯入后宅的和尚道士,第一反应就是震怒。
“哪里来的小贼,竟敢私闯民宅!”
话音刚落,随即有执着棍棒的家仆涌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往和尚道士的方向扑去。
和尚和道士不以为意地大笑起来,正准备略施法术缴械了这些人手中的棍棒,显示神威,他们可不是什么贼,而是得道高人。
拂尘微起,纹丝不动。
跛足道士诧异地愣了一下,倒也不慌乱,随即摆了摆宽大漏风的灰袖子,准备刮一场不合时宜的大风,令这些凡夫俗子瞧瞧,什么是神仙显灵、俯瞰众生。
奈何一切风平浪静,什么都没发生,跛足道士震惊之下,面色瞬间龟裂,不知法术失灵是何缘故,所有的术法好似被禁锢般。
下一刻,他被一体型彪悍的小厮扬脚踢翻在地,背后当即挨了一记结结实实的闷棍,跛足道士不禁疼得撕心裂肺。
跛足道士遭了殃,癞头和尚的情况不遑多让,端着手上的钵念着咒术之际,被奔上前来的小厮利索地给了一拳,束缚住手臂。
“这…怎么回事!”
二人突逢如此大的变故,挨了一阵拳打脚踢,浑身疼痛,面色变得灰白难看,到底是谁暗中搞鬼?好恐怖。
琳琅目光淡淡,斜睨两个装模作样的小角色,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
一佛一道,看似真人不露相的神秘,实则是修炼百年余的蛤蟆精和蜈蚣精,得了背后之人的点拨,染了丝虚无缥缈的灵气。
“装神弄鬼,还以为有什么厉害!”
王熙凤娇斥一声,眼里满是憎恶。
“光天白日、私闯民宅,姑奶奶看你们纯粹是吃了熊心豹胆,一个个的成日溜奸耍滑,连个大门都看不住,贾家留你们何用!”
王熙凤胸口窝着的火气忍不住爆发,骂完和尚道士,再骂府里的下人,情绪发泄得畅快淋漓,这可是她管家期间,发生这种荒唐之事,还让琳琅看了去,脸面都丢没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王熙凤管家不力,是个沽名钓誉的无能之辈呢!
从门外听到动静赶进来抓人的仆从面面相觑,大管家赖大涨着老脸不住告饶,“二奶奶消消气,都是小的没有看顾好门房,令这些胆大妄为的肖小闯了进来,小的这就把他们绑到官府里去,狠狠地打板子论罪!”
王熙凤冷眉一挑,语气分外不悦,“你也知道是你们的疏忽,平日里尽知道在老太太跟前卖好,关键时刻掉链子,若是因此冲撞了王妃,你担待地起吗?就算你老子娘在老太太跟前有体面,大管家也做不了啦!”
赖大的老子娘是贾母的陪嫁心腹,逢年过节时会荣国府给老太太请安,府里的大小主子看在老太太的面儿,对她颇为礼敬。
正是因为赖嬷嬷有体面,深得贾母的信任和看重,她的两个儿子全都领了大管家的职位,日子过得富足有派头。
赖大在荣国府当差,赖二在宁国府当差,王熙凤虽然不愿得罪赖嬷嬷,但这次门防是失守,令两个怪模怪样的贼子窜进来。
这无疑是赖大的不作为,估计是平日里闲散惯了,看门的人自然有样学样,夜里赌牌,白日喝酒,一不留神便变得“耳聋眼瞎”起来!
赖大面上告饶,心里老大不高兴,觉得琏二奶奶当众落他面子,不依不饶起来,当真蛮横,没看见这么多人在嘛,把他当成狗来训斥,那他以后如何管其他下人啊!
王熙凤眯着眼睛,骂痛快了也不再看赖大那老小子,扬了扬带着玉扳指的手,厉声吩咐,“这俩贼子送官府前,先打五十大板!”
最起码令她先消消气,至于马道婆和赵姨娘,已被人押了出去。
“别…我们是来救贾宝玉的!”
形势比人强,跛足道士早也顾不上凹造型搞神秘,忙不迭狼狈地大喊出声。
他与和尚此次前来,除了奉警幻仙姑的命令来调查降珠仙草等人的命格变故,还有薄命司薄里的发展推进。
贾宝玉和王熙凤必有一劫难,乃小人所为,若是不及时出手,恐有性命之危,但如今王熙凤生龙活虎,到底是何缘故啊?
癞头和尚惊疑不定地瞅着盛气凌人的王熙凤,这女人现在不应该是一副披头散发拿着菜刀到处砍人切瓜的疯癫之态吗?
“放你娘的狗屁!”
王熙凤扯着唇角,爆了一句粗口。
琳琅闻此言,暗自失笑,好久没看到如此生猛的王熙凤,这才是真正的凤辣子嘛。
“堵了他们的嘴吧,真是聒噪。”
琳琅意味深长道,对两个突兀出现的精怪不甚感兴趣,但也听着烦躁。
“我们真的能救府里的小公子!”
癞头和尚手脚被捆,胸口火辣辣地生疼,他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向仙姿佚貌的妙龄丽人。
对方衣着华贵不俗,眉眼精致如玉,气质典雅脱俗,比之熠然生晕的明珠、白璧无瑕的美玉还要引人注目,恍若神女。
就算曾经见识过警幻仙姑和其他貌美女仙,这样令人眼前一亮的绝色,也绝对是仙界之上、云端之巅的美貌统治者。
癞头和尚和跛足道士不禁看傻了眼,被人堵住了嘴巴呜呜呜,眼睛亦是一眨不眨地盯了好几瞬,直至被仆从扭送到后院打板子。
王熙凤收拾了一番,看见琳琅神态自若,不免佩服,如此弱不禁风的美人,颇有胜于常人的胆色淡定。
琳琅没有再耽误时间,起身往里屋而去,里头已经发生了一次动荡。
赵姨娘被气急败坏的王夫人连扇了几十个耳刮子,风韵犹存的脸蛋早就肿成了猪头,贾政看了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
念及对方的蛇蝎行径,更是气愤懊悔。
他自诩清朗书生,雅致文人,喜欢的女子除了要漂亮,最起码要有情韵和善心。
谁曾想,一向对自己温柔小意的俏姨娘竟然要杀自己的嫡次子,嫡长子贾珠已经没了,剩下的嫡出苗儿虽然顽劣不成器,但到底是亲骨肉,自己打和别人害,区别不是一般的大。
原本念着探春和贾环年纪尚小,还未嫁娶,贾政想要将赵姨娘送去姑子庙,奈何贾母和王夫人恨极了害宝玉的毒妇,贾政无奈之下,只能给了赵姨娘一杯毒酒。
赵姨娘不愿意喝,王夫人阴恻恻地在她耳边威胁,犹如毒蛇吐信。
“贱人,你欲害我的命根子,你就得死,你主动死,探春和贾环还能正常地嫁人娶妻,你若真惹恼了我,你的一双儿女日后也不得好死!”
这样恐吓之下,赵姨娘肿着脸哭啼啼地饮了那盏毒酒,命丧九泉,在外宣称病逝。
再如何愤怒,王夫人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府里乱成这样,传出一丝半点,都足以惹旁人笑话,当成茶余饭后的笑料。
马道婆则被打成半个残废,身体血淋淋地被送去官府,进了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凶多吉少,也不知道能不能挨上两日。
琳琅进来时,宝玉依然昏迷不醒,脸色苍白,满口梦呓之语,脑子撞糊涂了,还念着返回姑苏的林妹妹,这无疑是真爱了。
“马道婆人都快打废了,解咒的法子也没有说清楚,这可如何是好啊,我的宝玉啊,你可千万不要有事,你叫娘如何活啊!”
王夫人的眼睛哭成了臃肿的桃子状,声音嘶哑,抱着宝玉的手忍不住的发颤,一颗心都快沉进谷底。
她已没了一个儿子,进宫的女儿也没法子出来,如今这个命根子被人害成这样,这不是在挖她的心肝吗?
“二舅母,我看看宝玉表哥吧。”
琳琅扫了一眼宝玉蔫哒哒的状态,若有所思地瞟向他怀里略微失去几分晶莹之色的通灵宝玉。
王夫人原本想要拒绝,她不舍得松开儿子的手,担心一松开彻底失去宝玉。
但念及琳琅如今的王妃身份,显贵非常,只得低着头往后退了退,用绢子不住地拭着眼泪,黯然神伤,祈祷满天神佛开开眼,救救她的宝玉。
琳琅往靠床侧软凳上一坐,伸手取过宝玉露在外头的通灵宝玉,玉佩黯然失色,好似要失去生命力,随时随刻要变成一块普通的石头。
好生通灵的宝玉,用灵气吊着主人的命,恐怕大有来历,颇为忠心啊。
琳琅心下了然,不觉用指尖在灵玉正面上轻轻一触,原本黯淡的玉刹那间有了莹润之光,贾宝玉的睫毛微微一颤,似有苏醒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