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梁亦念扣响苏悟的房门。
苏悟很快开门。
“没睡？”梁亦念惊讶的问道。
“嗯，后日董若芊就要问斩了，我睡不着。”案子一点儿进展都没有，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走吧。”梁亦念先一步走在前面，苏悟紧跟其后。
两人刚走到云英房间门口，她房间的门‘嘎吱’一声打开，“哥哥要去哪儿？”
苏悟摸摸她的发顶道：“我出去一趟，你好好休息。”
“我也去。”云英抬脚就要走出房门。
梁亦念拦下云英，“去死牢，带她一人就够了，人多不方便。”
“我很快回来，他会保护我的，你放心。”苏悟指了指身边的梁亦念。
梁亦念像是没听懂她话中的意思，眨了眨眼看向苏悟，保护？
苏悟眼带祈求的看着他，梁亦念这才勉强点头，“是，我会保护好他的。”
“回去休息吧。”苏悟将云英推回房间，关上房门。
吾念居后门停着一辆马车，弓显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梁亦念先上了马车，苏悟随后跟上。
“你一个大男人，还要小丫头保护？”梁亦念看着苏悟坐定，一脸嫌弃的说道。
“我不会武功。”他会武，身边不是一样有人保护？怎么好意思说她的？
“你这样的身形，就算会武功也是浪费。”梁亦念不客气的上下打量着苏悟。
“我......”苏悟刚想反驳，低头却看到自己似肿了一般的手脚，心里的气只能憋着。
“知道我说的对吧？”梁亦念笑着说，“我是将你当自己人才这么说的，莫顷延身边不养闲人，你若是想长久呆在他身边，还是瘦一些好。”
查案也能快些，梁亦念心里暗自想着。
“谁愿意呆在他身边了？有多远走多远才好呢。”苏悟白了他一眼，说的跟谁想跟在莫顷延身边一样。
“嘿，我真怀疑你有什么本事，能让莫顷延追着你不放。”梁亦念来了兴致。
苏悟好笑的看着他，“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你死追着不放？”
“好奇。”梁亦念背靠着车壁，双手环抱。
“多事。”苏悟不客气的说。
梁亦念气恼的从衣袖中抽出一张字条扔给她，“嫌我多事还让我传信，看我以后还做这种事。”
苏悟从地上捡起字条：小心司彤——莫顷延。
“司彤？”苏悟想到白日见的那个小丫头，她文文静静的没有什么特别的啊。
“我派人去查了，她这些天一直陪着小梨，没什么动作。”梁亦念心里想着，司彤就是个不怎么说话的小姑娘，小心她做什么？
“那为何莫顷延会说小心司彤呢？”苏悟也是不解。
“我怎么知道？言阁又不归我管。”梁亦念随口道。
“什么严格？”苏悟问道。
“你不知道？”梁亦念以为良子能这么直呼莫顷延的名字，应该是知道苍言阁的事情的，怎么连言阁都不知道？
苏悟摇头。
“不知道算了，等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梁亦念才不会好心的告诉他苍言阁的事情，万一他在莫顷延身边呆不长久，他这就算泄密了。
“那你能派人一直盯着她吗？”苏悟跟他打着商量。
“盯着呢，这还用你说？”梁亦念不满道。
莫顷延传的消息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怎么可能毫不作为？
马车缓缓停下。
“主子到了。”
“恩。”梁亦念先下了马车。
苏悟往下走的时候一脚踩空，险些摔倒。
“就说瘦些好吧？”梁亦念嫌弃的拿开自己扶着苏悟的手。
苏悟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跟在他身后进了死牢。
牢房里阴暗潮湿，因是夜里，显得格外安静。
头前带路的狱卒小声的叮嘱着：“你们快些，别留太长时间，爷还困着呢。”
梁亦念当没听见，对着谁说爷呢？他还没自称爷呢。
苏悟跟在后面，梁亦念这付银子的人都没说什么，她更是没话说了。
到了董若芊的牢房门口，狱卒将钥匙扔给他们，便转身离开了。
梁亦念弯身打开牢房门，走了进去。
苏悟隔着门看着墙角蜷缩的女人，她身上的囚服太大，月光刚好透过窗户照在她脖子上，她脖颈间白嫩的皮肤露在外面。
“看什么呢？”梁亦念看到良子的眼睛直直的看着董若芊的脖子，厉声道。
苏悟收回心神，走进牢房里。
梁亦念刚才一时心急也就没有控制自己的声音，董若芊被他的声音吵醒。
她睁开眼便看到两个年轻的男子站在她的面前，一胖一瘦，衣着不似狱卒的样子，她露出惊恐的神色，“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梁亦念，吾念居的少主子。”梁亦念开口道。
“小梨？”董若芊疑惑的问道。听到吾念居，她脑中想到的便是自己刚进门不久的儿媳小梨。
苏悟走上前来，“准确来说，是杜了了让我们来的。”
“她……她为何让你们来这里？”董若芊听到杜了了的名字眼中有一丝闪躲。
“她说你是清白的，让我们救你出去。”苏悟道。
“你们别白费力气了，我已经判了死刑，后日便是死期，救不了的。”董若芊笑着说。
“不试试吗？”苏悟上前一步，恳求道。
董若芊看着苏悟着急的样子温和的劝说：“别费心思了。”
“若司增希望你活着呢？”看到她这副样子，苏悟只得拿出司增来激起她的求生欲。
董若芊眼中流过一丝温柔，“我亏欠他良多。”
“既然亏欠，为何不弥补？”苏悟道，“说出你的苦衷，从这里出去，然后弥补你多年的过失。”
董若芊摇头，“你不懂，我现在在做的就是弥补。”
“弥补谁？”苏悟觉察到她话中的不同。
董若芊勾唇一笑，并不答话。
“那夜的黑衣蒙面人是秦章吧？”梁亦念轻声说道。
董若芊猛地抬头看向梁亦念，眼中的情绪已经说明一切。
“是秦章杀了司灼齐？”梁亦念继续道。
“不……不是……不是他。”董若芊激动的说着。
“当真不是的话，你为何不说出真相？”苏悟紧接着问道。
秦章？司彤的生父？难道他杀司灼齐是为了报夺妻之恨？
“我说了不是他就不是他，你们莫要再问。”董若芊咬牙切齿的低声说着，生怕自己的声音太大让别人偷听了去。
她已经认罪了，他们为何还不罢休？就让她这么死了一了百了，为何还来逼问她？
“你们回去告诉杜了了，今生我对不起她，下一辈子我一定还她。”董若芊道。
苏悟闻言，心中一跳，董若芊之前一直不相信杜了了与司灼齐之间是清白的，怎么此时说自己对不起杜了了了？
“司灼齐的死当真与秦章无关？”苏悟再次问董若芊。
董若芊似是失了耐心，“我说了，无关，不是他。”
“那就说明当晚还有一人对不对？”苏悟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董若芊侧过身去。
苏悟看了一眼身旁的梁亦念，梁亦念摇摇头，没有任何思绪。
“人不是你杀的。”苏悟道。
董若芊冷笑一声：“人就是我杀的，我恨他和杜了了的背叛，我恨他对我的心狠，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无论你说什么，这些都是我做的。”
说到这里，她转过来看着苏悟，眼中是莫名的情绪，
“她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让她在冬日里用刺骨的凉水为我洗衣？
我让她端着滚烫的热汤站在我身边，不允许撒一滴。
我还让她……我还让她独自一人将落了一院子的树叶一一捡起，她那落魄的身子为此竟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之久，这是我对杜了了的恨。
可这一切都是因为司灼齐，所以我用剑杀了他。”
董若芊的眼里泛着泪光，她该为自己曾经犯的错承受后果。
“她什么都没说，只说……你不会。”苏悟轻声道。
这些事情董若芊应该都做过，她眼中的忏悔让苏悟动容，曾经交心的两个人，闹到今日这个地步，她忍不住一阵心酸。
“怎么不会？”董若芊沉默片刻，重新看向苏悟，“人就是我杀的。”
“你这是在包庇。”苏悟不忍再看她绝望的眼神，“那个人……是司彤？”
董若芊像是被惊吓到一般，“你在胡说什么？”
“不是吗？”苏悟盯着董若芊的眼睛，不想错过她的任何表情。
董若芊像是看穿了一般，转过身去，“她还是个孩子，不要胡说。你们走吧，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们好了没？”狱卒不耐烦的朝他们喊了一声。
“即使你不说，我也会查清楚的。”苏悟对着董若芊道。
董若芊看着苏悟，想要说些什么，最终转过身去，重新回到刚才的位置蹲下。
后日，查清楚？怎么可能？
————
马车上，苏悟看了一眼梁亦念，“找到秦章了？”
“恩，在城东的一处破庙里。”梁亦念并不隐瞒。
“我能见见他吗？”苏悟问道。
“为何怀疑司彤？”梁亦念不做回答，反问道。
“直觉。”苏悟回道。
梁亦念轻笑一声：“莫顷延信任你，是因为你的直觉很准？”
“是吧？”苏悟也不解释，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能见他吗？”
“今日晚了，先歇息吧，明日我让人请他过来。”梁亦念道。
“明日？”苏悟挑开帘子看向外面，寅时已过，“该是今日吧？”
梁亦念没有作声。
秦章的消息是言阁传来的，想来应该是莫顷延的吩咐，莫顷延又特意嘱咐良子小心司彤，难道是秦章和司彤联手杀害了司灼齐？
“我还有事，让弓显先送你回去。”梁亦念没等马车停下，快速跳下马车，没了人影。
苏悟好奇的问弓显，“他去做什么了？”
弓显摇了摇头，继续赶着马车。
————
天刚蒙蒙亮，梁亦念就回到了吾念居。
苏悟坐在雅间里等着他，云英站在她的身边。
梁亦念推门而入，身后跟着昨日刚见过的司彤。
司彤好似有些意外，不过也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便恢复冷漠。
“先坐吧。”梁亦念指了指苏悟对面的椅子，让司彤坐下，然后对着苏悟道，“先吃饭，顺便等一个人来。”
苏悟看了一眼司彤问道：“你是怎么将她带出来的？”
以小梨如今对梁亦念的态度他是不可能进入司府的，司彤怎么可能跟着他来到吾念居呢？
“小梨想念简婶做的鱼汤了，我让她来取，鱼汤还需等上一会儿，刚巧她也没吃早饭，所以就叫上来一起了。”梁亦念解释道。
“司灼齐是你杀的吗？”苏悟对着司彤问道。
这问题问的直接，不止司彤吓了一跳，连她身边坐着的梁亦念也没想到良子会如此直截了当的问出口。
“你在说什么？”司彤小小的眉头皱作一团，看苏悟的眼神中有厌恶之色。
“你讨厌董若芊是吗？”苏悟继续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司彤猛地站起身来，丢下一句话就要往外走。
云英上前拦住她的去路。
“让开。”司彤开口道。
云英不说话，左手臂横在司彤的身前。
“梁公子，二哥只让我来拿鱼汤，他这般盘问我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你让他这么做的？二嫂还等着鱼汤呢。”
见云英态度坚决，司彤将视线落在梁亦念身上，她相信梁亦念会顾忌二嫂的感受。
“鱼汤只是一个借口，小梨不知你来我这里。”梁亦念不再隐瞒。
“你是说我二哥......”司彤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说，“他怀疑我？”
“难道你不值得怀疑吗？”苏悟问道。
梁亦念离开后她并没有直接回吾念居，而是让弓显带着她到了司府门外。
这个时辰，府里的下人都已经起了，采购的管事带着人出府采购，送菜的人架着车送菜，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小丫头跟在一个妇人身后出了司府。
小丫头四处张望着，确定没有人跟着才快步前行。
苏悟让弓显在原处等着，自己和云英跟去看看，弓显怎么都不肯，最终只得三人同行。
小丫头走了一刻钟，来到司家布坊的后门，她在外等了许久才有人开门，开门的正是昨日苏悟曾见过的布坊掌柜。
小丫头匆忙说了几句话，然后将手中一直抱着的东西塞给他，便快步消失在夜色里了。
掌柜的看着小丫头的背影，跺了跺脚，关门进了房间。
苏悟让云英跟着小丫头回司府，看看这丫头是谁身边伺候的人。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掌柜的和昨日的粉衣女子背着包袱出了司家布坊的后门。
没等苏悟吩咐，弓显已经上前阻拦了。
没想到两人竟都有武功，与弓显纠缠片刻才被拿下。
此时，云英也从司府回来了，那小丫头是司彤身边的人。
弓显回司府门口驾了马车过来，他们将掌柜的和粉衣女子一同带回到吾念居。
“你到底想说什么？”司彤瞪着苏悟，俨然一副小女孩儿的模样。
一阵敲门声过后，雅间的门被推开。
一个年纪在二十岁上下的男子径直走到梁亦念身边，“公子，人已经带来了。”
“直接带进来吧。”梁亦念吩咐道。
男子来到门前，将门外站着的一身黑衣蒙着眼的人带到屋里，然后褪下他蒙眼的布条，解开他身上绑着的绳子，悄声退出。
“现在人到齐了，坐吧。”梁亦念对着黑衣男子和司彤道。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又看了看门口，慢慢坐到空着的座位上。
“介绍一下，这位是秦章，你的生父。”梁亦念对着司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