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悟坦然的面对他,她什么都没做,不需要在他面前抬不起头。
“将李府守门的人带过来。”童陌引对着门口的狱卒吩咐道。
很快,一个小厮哆哆嗦嗦的来到戒律房,看到端正坐着的童陌引,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小人与此案无关啊。”
“本官知道你与此案无关。”童陌引不耐烦的对着狱卒使了个眼色,狱卒上前踢了那人一脚,他才安静下来。
“你看看这位姑娘,昨日你可见她进过李府?”童陌引问道。
小厮战战兢兢的抬头看了一眼,“见过,小人见过。”
苏悟顿时傻眼,她何时踏进过李府?她根本不知道李府的大门朝哪儿开。
“你仔细看看我,昨日当真见我去过李府?”她问道。
“大胆,是你在问话,还是本官在问话?”童陌引怒斥道。随即他转向小厮,“你再好好看看,她昨日是否去过李府?何时去的?可曾离开过?”
小厮听话的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转头对着童陌引道:“小人确实见过这位姑娘,她是与五小姐一同回府的,她们回府的时候已经是子时了,所以小人记得很清楚。”
“你胡说。”她与李崇茵在她的小院儿早早就歇下了,怎么会在子时出现在李府呢?
小厮吓得挪开两步,对着童陌引磕头道:“大人,小人绝对没有说谎,不只是我,王叔也看到了,不信您可以问问王叔。”
童陌引示意狱卒将人带下去,接下来进来的正是那小厮口中的王叔,他的说辞与那小厮无二。
“你有什么话说?”
王叔被带出去后,童陌引问苏悟。
苏悟抬头看他,淡淡的说:“不是还有李崇茵吗?他们见到的是我与李崇茵一同进入李府的,大人不妨让李崇茵前来问话。”
童陌引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梁亦念,别说是长相了,就这份淡定就不是那个女子能比的。
他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一年前女子痛哭流涕,死死抱着梁亦念的腿哭喊的样子。
“让五姑娘进来吧。”
“见过童大人。”李崇茵进门,规规矩矩的跪在苏悟身侧,苏悟从她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童陌引对着李崇茵说:“你身侧的这名女子你可认得?”
“回大人,认得,她叫苏悟,这些日子,我一直住在她家。”李崇茵道。
“李府守门的人说昨夜子时看到你们一同回到李府,可有此事?”
“回大人,没有。”李崇茵答道。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你弟弟死了?当时又在何处?”
“回大人,早起我在家中醒来,听到下人说弟弟出事了,于是便赶了过去。”
“在府中醒来?”童陌引提高了声音问道。
李崇茵答道:“是的大人,我昨夜与苏悟一同歇在普子巷她家中,不知为何今早醒来会在自己的房中。
至于守门的人说见过我与苏悟一同回府,更是荒谬至极。”
“你与这苏悟是何关系?”童陌引问道。
“好友。”
“关系好到宁愿牺牲弟弟也要保全的地步吗?”童陌引道。
李崇茵抬眼看了他一眼,答道:“弟弟重要些。”
苏悟暗想着,能说她是好友已经是极限了吧?牺牲弟弟保她?不可能的事。
“好,本官的问题已经问完,五小姐可以回去了,若是以后有需要协助的地方,还请五小姐不要见怪。”
“大人严重了,崇茵告退。”
说完,她看都没看苏悟一眼,抬步离开。
在苏悟脑中,‘好友’两个字后面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童陌引几乎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叫了下一个问话的人进来,是苏英。
她红着眼眶,脚步轻易,看到跪在地上的苏悟,只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说,跪在苏悟身边。
“你是叫苏英吗?”看着苏英那可怜的小模样,童陌引不自觉轻柔了声音。
“回大人,我是叫苏英。”
“你认识你身边这个人吗?”
“回大人,认识,她是苏英的姐姐。”
童陌引皱眉,“亲姐姐?”
苏英摇头,“不是,姐姐帮师兄照顾过我。”
“近段时间,你与李崇玟接触甚多,可曾听他说过得罪了什么人?”
“不曾。”
“昨日李崇玟可有什么异常?”
“没有。”
“昨日他与人在街上争执,你可知道?”童陌引看了一眼苏悟,对着苏英问道。
苏英摇头,“他没说。”
“昨日李崇玟与苏悟曾在街上为了一直烤鸡争执,你觉得她会为了一只烤鸡杀人吗?”
苏英惊恐的看着提问的童陌引,“怎么可能?”
“不可能吗?”
苏英十分肯定的说:“当然不可能。”
“好,你可以回去了。”童陌引点了点头,示意狱卒带她离开。
苏英担心的看着苏悟,“姐姐......”
“姐姐不会有事的,你先回去吧。”苏悟对着她笑了笑,她才跟着狱卒离开。
“今日先审到这里,带她下去吧。”童陌引对着门口的狱卒说。
“童大人。”梁亦念闻言,起身道,“能否让我与这姑娘单独说两句话?”
童陌引眉眼一跳,心中叹气,这梁公子还真是痴情种,人见了,也旁听过了,依然是不死心。
罢了罢了,案子未有进展,单独见就单独见吧,也不会有什么妨碍。
“好,下官在外面等着。”说完,他对着狱卒挥了挥手。
戒律房只留下他们二人。
“对不起。”梁亦念走到她面前轻声道。
苏悟笑道:“此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何要说对不起?”
“如果当初......”
苏悟连忙打断他的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如果真想帮我,就帮我查查案子,如今我能指望的也就你和李崇乔了。”
梁亦念默默的看了她片刻,点了点头,“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多谢。”
————
牢房里,她背靠着墙,透过小小的窗口看向外面,圆圆的一轮月挂在天上。
虽然今日的情况与去年很多地方相似,可她终究是不同了。
可能是因为有人相帮吧,她内心没有一丝恐惧。
从早上李崇乔出手救她,到李崇茵请求她父亲报官,再到苏英那关切的眼神,他们都信她,即使躺在血泊中的是他们亲近的人。
还有,梁亦念跟她道歉了,虽然迟了些,但终究是弥补了上一世的遗憾。
珞魅从白雾里走出来,一眼便看到她嘴角的笑意,不免调侃道:“看来你在这里呆的不错,还能笑得出来。”
“我只是在庆幸,如今的情形,比去年强了千百倍。”
珞魅挨着她坐下,“如此多相似的地方,你有何看法?”
“是同一人所为吗?”她问珞魅。
“你觉得会是太子?”
“同样叫苏悟的人,同样杀了好友至亲之人,同样被关进牢里,同样是童陌引和梁亦念,想让我不联系到他都难。”苏悟道。
“可你如今已经不是那个苏悟了,他为何要嫁祸于你?”
“那谁知道?”苏悟气闷的说道,“若知道用这个名字会引来杀身之祸,我......”
“你如何?就不用这个名字了?”珞魅好笑的看她。
“用,凭什么不用?又不是我的问题,是坏人太险恶好吗?”
说完她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珞魅,“那孩子如今到了哪里?”
珞魅一下猜到她说的是谁,他将她的手拿开,叹息道:“小小的人儿,不抱怨,不眷恋,潇洒的转世投胎了。”
“这么快?”苏悟愕然,这才不到一日,他竟做了这么大的决定?
珞魅叹气道:“那孩子自小敏感,不爱说话,姨娘盼他有出息得父亲看重,嫡母怕他太长进,私下打压。
一个拼命往上拔,一把死命往下拽,久而久之,他学会了躲避,聪明的躲过姨娘的训斥,逃过嫡母的算计。
三年前李崇乔回府,见他沉默寡言,就时常逗他玩乐,这样才让他开朗了一些,李崇乔出门在外,有李崇茵护着他,慢慢的他便有了孩童该有的天真烂漫。
李崇乔让他照顾苏英,他将自己最好的东西统统与她分享,苏英是他第一个同龄的伙伴,又得知苏英无父无母,他便学着李崇乔和李崇茵照顾他的方式照顾苏英。”
“你知道是谁杀了他对不对?”苏悟激动的拉着他的胳膊问道。
珞魅摇头,“我只看得到他的记忆,那人蒙了面,看不到脸,不知道是谁。”
苏悟感慨道:“怪不得他走得那么洒脱,世间最看重的人都不拿他当回事,与其执着不如放手,他活得通透。”
珞魅却说:“如果没有李崇乔,李崇茵和苏英的闯入,他不会这么心甘情愿的离开,对姨娘的恨,对嫡母的恨,会化成执念,长久不散。
他之所以走得这么潇洒,是因为他以为那些关心他,爱护他的人希望他这么做而已。
尝过了人间真情,便不想让自己活在仇恨里,更不想让自己求而不得,在阴阳道飘荡的绝望和无助,一日可抵一生。”
“你是不是也品尝过其中滋味?”苏悟怜悯的看向他。
他伸手在她头上拍了一下,不屑道,“怎么可能?我可是仙人,有仙术,可以为所欲为的。”
“那你将我救出去。”不是为所欲为吗?救人靠她,她被抓了,他倒是将她救出去啊。
珞魅尴尬的笑着向左挪了一步,“我可以将你的魂魄救走。”
“用你救吗?我若是死了,魂魄自己就跑了。”苏悟白他一眼。
珞魅语塞,她说的是实话,事情会如何发展,不止她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且无能为力。
如今这一刻,他倒是期盼着她心里的那个人可以赶回来救她。
“我帮你叫回莫顷延?”
这样的消息,无论是快马加鞭还是飞鸽传书都不可能比他去说更快。
苏悟却摇头,“两国交战,你将这样的消息传过去,除了乱了他的心,还能做什么?赶回来又能如何?
你觉得有心诬陷我的人,会等到他踏入亘都吗?就算他回来也不过是加速我的死亡,替我收尸而已。”
“太子就不怕莫顷延与他为敌?”
苏悟猜测道:“我隐约觉得这里面有莫顷廷的影子。”
“怎么说?”珞魅问道。
“知道我与莫顷延关系的就这么多人,我才回到亘都半月时间,便发生了这样的事,还模仿太子当日对我的作为。
他之前说过要用我来挑拨莫顷延与太子的关系,初时我觉得会是太子所为,可仔细回想又觉得是莫顷廷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知道。”苏悟道,“也猜不透,明明当初是他和太子一起举荐莫顷延去揽尚城的,怎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情。
难道从头到尾都是他的算计?先举荐,再阻拦,最后夺取兵权,让莫顷延一败涂地?”
苏悟越想越揪心,若当真如此,不用珞魅,莫顷廷自己就会提前将消息送去给莫顷延,这样一来,莫顷延岂不危险?
她突然站起身来,紧张的看向珞魅,“去找李崇乔,告诉他千万不要让莫顷延赶回来,这一切都是莫顷廷的阴谋。”
“若当真如此,莫顷延不回来,你该如何?没有了利用价值,他会杀了你的。”
苏悟坚定的摇头,“不会,这么多年来,莫顷廷一直按兵不动,无非是没有抓到莫顷延的弱点,如今抓住我这么个弱点,他不可能轻易要了我的性命。”
“你确定?”珞魅狐疑。
苏悟想了想,点头,“我确定。”
珞魅匆匆离开,她又蹲坐回去。
她虽然认定了莫顷廷是那个算计她的人,但有一点儿她怎么都想不通,那就是——那时他为何放她离开?
如果当真将她看作是莫顷延的弱点,他就该早早利用起来才对。
那时他只让她告诉莫顷延,太子在庆祥居一案中的作为,并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难道他是想放长线钓大鱼?为的就是这一刻?
她想不明白,也不想再想,她只知道,自己一定不能成为别人对付莫顷廷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