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贾伦带领亘都城外的千名驻军,声势浩大的赶赴伏裕山,当晚便将伏裕山上的山贼全数剿灭。
贾伦本就身负重伤,又遇强敌,不仅丢了从落春城运回的三十万两白银,还丢了自己的小命。
虽然没有追回银两,却剿匪有功,功过相抵,应顺府府尹童陌引亲自抚慰其家人,并安排厚葬。
“死了?”听到消息的苏悟惊讶道。
“嗯。”修岚神情冷淡,“剿匪的时候太过勇猛,冲在最前端,他们以为他是主将,直接取了首级。”
正在吃饭的李崇茵脑中瞬间出现苏悟砍下杜秋杰头颅的画面,悄声放下筷子,走了出去。
她虽然也杀过人,但这样的事情见得少,那日见过,脑中不断重复的就是苏悟动作娴熟,却面无表情的样子。
这两日,为了不让苏悟察觉,她已经很克制自己不去想了,今日却又听到,那画面就忍不住又冒出头来,哎......
苏悟只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她自己就是从那个时候过来的,又怎会不知其中滋味?
李崇茵没有刻意避讳她,已经很好了。
“是你安排的?”她问修岚。
之前他说过已经安排妥当,那就是说这也在他的计划之内?
“是。”修岚实话实说,并不隐瞒。
“可有查出贾伦与亡命门之间的关联?”
是就是吧,如果他不死,等待自己的不知道又是怎样的刺杀行动,既然他们帮她铲除了,她也不会不领情。
“没有。”修岚摇头。
查到什么也不能告诉她,其中凶险他们知道就行了。
为了帮助贾敖救出杜秋杰的妻女,他们在落春城多呆了几日。
闲来无事,秦松仁拉着她,李崇茵和修岚在落春城跑了一遍,好似无论发生什么都阻碍不了他享乐的心性。
李崇茵没少因为他的咋呼埋汰他,他却全当没听到,可是李崇茵转身的时候他眼中的落寞,苏悟看得一清二楚。
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样看着。
李崇茵自己刚从喜欢莫顷延的心境中走出来,自然是没有想到身边这个傻乎乎的人会喜欢她,更不会想到他这样做是为了让她出来散心。
苏悟再一次叹息过后,修岚瞟了她一眼,“想撮合就撮合,叹什么气啊?”
就算李崇茵看不出来,她知会一声李崇茵还会不知道?
如果两人都有意,走到一起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她自己在一边唉声叹气算怎么回事?
“你不懂。”
要是真能撮合她早撮合了,还用他这木头桩子说?哎......不对啊,他竟然看出来了?
苏悟狐疑的看着修岚,“这你都看出来了?”
“有什么可看不出的?”秦松仁那么明显的眼神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又不瞎。
看着修岚别扭的神色,苏悟突然调侃道:“他们是撮合不了了,不如我撮合撮合你和冉兮?”
“用不着。”他一口回绝。
话落他抬步向前多走了一步,错开她的视线。
苏悟见有门儿,赶紧跟上,“你这用不着的意思是不喜欢,还是喜欢但想自己去争取,不用我帮忙?”
修岚猛地停住步子,苏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脚步不停,已经走出一大步,两人隔了一步的距离。
她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修岚看她一眼,眼神冷冷的,像是封了千层寒冰,吓得她忍不住后退一步。
修岚定了片刻,收敛思绪,抬步向前,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丢下一句,“多管闲事。”
苏悟愣愣的看着远去的背影,她这能叫多管闲事吗?
刚才谁热心的说想撮合就撮合来着?怎么到了他自己头上,她就成多管闲事的了?
莫名其妙。
看她以后还管不管他的事情,当初若不是人家冉兮,他早死了,她撮合撮合有错吗?
可想想他也是为了自己才受了那么重的伤,心里又不好受了,不管了,爱干什么干什么,她还真是闲得了。
郁闷的狠了,一路上她一句话都没再说。
虽然注意到了她的怪异,却没人搭理她,大家心里都不痛快,谁还管得了她?
帮贾敖救了人,他们也就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在他们即将启程的时候,消失了许多天的梁亦念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骑马走在修岚的左侧。
苏悟慢慢放下车帘。
“你这是怎么了?”
几天游玩下来,李崇茵的心情总算好了一些,如今也心细的看出苏悟的不对劲儿。
“没怎么啊。”苏悟心不在焉的说着。
李崇茵撇撇嘴,“别说是他了,连我看到那样的场景也缓了这么多天呢。”
苏悟眨眨眼没太明白她在说什么。
“你知道你那天站在断头台上的样子有多吓人吗?”
李崇茵抱着她的右手,头靠在她的右肩上继续道:“那样子像极了一个无情的刽子手,虽然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控制不住的将你脸上的笑容当做是一种......魔鬼杀人后的满足。”
什么叫像极了?她本来就是一个无情的刽子手。
“这几日我都没敢靠近你,梦中老觉得身边躺着的你会突然拿出一把鬼头刀,狠狠的将我的头砍下,你知道那种恐惧吗?”
李崇茵紧紧的抱着她的右手,微侧着脑袋,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似是在诉说着自己内心的委屈和害怕。
“有那么吓人吗?”她伸手拍了拍李崇茵抓着自己的手。
“有。”李崇茵点头如捣蒜,“如果不是秦松仁这几日说了很多你的好话,我到现在都不敢跟你靠的太近。”
苏悟无语的看了看她越抱越紧的手,这能叫不敢靠的太近?
看到她看向自己的手,李崇茵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重新靠在她的肩上,“现在不怕了。”
“他都说我什么好话了?”苏悟嘴角勾起,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说你做这一切都是身不由己,说你是为了救人才不得不拿起那骇人的大刀,还说你用这种办法救了很多人,我不该这么不信任你。
与你相处的这么长时间,你并没有对我做什么,还处处为别人考虑。”
......
李崇茵絮絮叨叨的说着,她认认真真的听着,连李崇茵这样的人都会害怕那样的她,那莫顷延呢?
他不止一次看到她手起刀落的场景,他会不会也害怕自己的枕边人是这样一个狠毒无情的人?
经历了这么多,其实她已经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可她在意他的看法,在雍向城的时候她没来得及问他,现在也已经没有机会再问了。
“所以......你不该怪他。”
李崇茵松开她的胳膊,直直的看着她。
“怪谁?”苏悟不解,她不能怪谁?她又能怪谁?
“梁亦念啊,他这几日消失肯定也是吓怕了,那日他还与秦松仁吵了一架。”李崇茵小声道。
苏悟轻笑一声,“我怪他做什么?”
这件事过后,他不是应该更看得清她吗?躲得远远地才好呢。
“你这几日不开心不是因为我们?”李崇茵小心的试探道。
“不是。”苏悟摇头,“我跟修岚吵架而已。”
她是在生自己的气,气自己自作主张连累他人,气自己明知故犯,惹珞魅不高兴,还气自己多管闲事,惹人不快。
如今的她哪儿敢生其他人的气啊?
不管是梁亦念的不理解,还是李崇茵的躲避,她都不放在心上,因为这些总会过去,就算不过去,大不了不再往来,也没什么。
可珞魅和修岚呢?
他们尽心尽力为了她,她却忘恩负义,不听劝,还惹是生非,最该反省的就是她自己了。
“吵......架?”
李崇茵不太确定的说出口,修岚不是莫顷延身边的随从吗?以苏悟的身份,他敢跟她吵架?
苏悟勉强笑笑,“也没什么,我自己心直口快,说了些他不爱听的话。”
“哦。”
李崇茵也不是那种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这一路走来,她也看出来了,苏悟并没有主子的架子。
不管是跟她还是跟秦松仁和修岚,相处的都很随意,只是她没想到一向不怎么说话的修岚竟然会跟苏悟吵架。
半个月后
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停在卜阳城城门口。
卜阳城位于恒国东部,是恒国东部最繁华的一座城池,刚踏入卜阳城他们便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情。
距离城门百步之外的主街道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秦松仁迫不及待的将马交给身侧迎接他们的小厮,快步走入人群。
苏悟下了马车已经看不到他的人影了。
“他不会走丢吧?”她抽抽嘴角问马车旁站着的修岚。
修岚淡淡开口:“有人跟着呢,不会丢了。”
又不是小孩儿,这段时间天天在外面疯跑怎么可能丢了?
他虽然这样想着,但这是这段时间她第一次开口问他,也算是给他了个台阶,他现在不趁机下来,下次机会指不定在什么时候。
他那日说话也有点儿过了,但那些话他必须说,省得哪天她再起了撮合他们的心思,让他难做。
冉兮现在对他已经没了心思,别被她这么一说,再起了心思,他岂不是又要为难?
“他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后下马车的李崇茵站在苏悟身侧,“又不是没见过,跑那么快做什么?”
“你就当他是小孩儿。”苏悟说着,向人群的方向走去。
梁亦念吩咐来接的小厮将马车和马牵走,默默的跟在后面,什么都没说。
几人悠闲的在街上走着,旁边不时传来讨价还价的声音,双方操着不同的口音,有些能听懂,有些听不懂。
苏悟偶尔看向争吵的人,再看看他们手中拿着的东西,仔细辨认着他们话中的意思。
“看什么呢?”李崇茵轻轻推她一下,示意她继续往前走,目光早已经落在自己感兴趣的小摊上。
“没什么。”苏悟收回视线,向着李崇茵感兴趣的地方走。
李崇茵停在一个卖小物件的小摊边,上面放着各种样式的小物件,有腰间挂的小玉佩,有头上戴的朱钗,不过一眼看去就是不值什么银子的东西。
这样的场景让苏悟想起腰间放着的小玉扇,手不自觉的摸上腰间,掏出那枚晶亮透白的小玉扇。
她正看得认真,李崇茵已经对摊上的东西失了兴趣,拉着她走,她慌忙将东西塞回腰间,注意脚下的步伐,不至于踩到她。
刚走出两步的距离,面前突然走出一位青色锦袍的公子,“姑娘,你掉了东西。”
苏悟看着他手中执着的小玉扇,猛地摸上自己的腰间,那里却什么都没有。
她茫然的看向面前的人,她明明刚才收起来了,就算她没有收好,身边也有修岚,不该会在一个陌生人手中的。
面前的男子二十岁上下的年纪,长相出众,声音清润悦耳,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多谢。”
苏悟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玉扇,转头看了修岚一眼。
修岚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男子,对着那人微微拱手,“梅公子。”
小玉扇从她腰间掉落的时候他看到了,只是没有对方手快,没能接住。
“认识?”苏悟眨眨眼,有些诧异,他们不过刚到卜阳,怎么这么快就遇到认识的人了?
“梅家大公子梅时青,主子的表兄。”修岚冷静的解释道。
表......兄?苏悟一阵无言,莫顷廷是说起过莫顷延母亲出自卜阳,可这也太巧了吧?刚入城而已,就这么碰上了?
“表弟能让你亲自跟随的,应该身份不一般吧?”他这话虽然是在对修岚说,可目光却落在她的身上,审视意味十分明显。
“既然是旧识,你们便去叙叙旧。”说着,她拉过有些呆愣的李崇茵,“我们去那边逛逛。”
这时,落后不远的梁亦念已经走了过来。
修岚适时的开口,“梅公子与梁公子应该也许久未见了,不如两位公子先叙旧,主子命我随行保护姑娘,姑娘还想再逛逛,我只能失陪了。”
说完也不等梅时青再说什么,朝苏悟离开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