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崇茵此刻正站在湘楼门口,湘楼共三层,一楼热闹的大厅里不时传来喝彩声,是供囊中羞涩的客人们一起听曲儿,赏舞的地方,热闹非凡,二楼丝竹声乐声声入耳,是达官贵人们与才女赏诗,论乐的地方,三楼光线昏暗,神秘感十足,独具一格。
远处走来两名男子,灰衣男子拉扯着黑衣男子,“今日晚上是梦婉姑娘献艺,再晚就来不及了。”
黑衣男子见好友匆忙,忍不住调侃道:“不就一个舞姬嘛,你至于吗?”
灰衣男子解释道:“梦婉姑娘的舞技在卜阳堪称一绝,错过了这次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到,上次她献艺是两年前的事了。”
“她一个青楼舞姬,不跳舞整日里做什么?被哪位富贵老爷养着?”黑衣男子语带嘲讽。
“湘楼跟其他青楼不一样,每日晚上只有两个特别的节目,错过了就只能在大厅看那些庸脂俗粉唱唱小曲儿。”灰衣男子见黑衣男子故意停下来,着急道。
黑衣男子不耐烦的看了一眼湘楼的牌匾,“与其如此还不如去别家呢,爷是来享乐的,不是来看那些庸脂俗粉的。”
“我惦记梦婉姑娘惦记好长时间了,再晚真的看不到了。”灰衣男子气恼。
黑衣男子见好友真的生气了,面色缓和一些,“走,走还不行吗?不就一个姑娘嘛,大不了一会儿我出银子,让你与她共度一夜。”
灰衣男子指了指二楼,“二楼,一夜千金,听曲儿,作画,赏舞,那都是富家公子常去的,我们这些啊,只能盼着哪日仙子下凡,能看上一眼就满足了。”
黑衣男子顿时睁大眼睛,“一夜千金?还只是听曲儿,作画,赏舞?那些姑娘能长得多水灵才配得上仙子下凡的美誉?”
“你看看就知道了,赶紧,再慢真看不到了。”
灰衣男子拉着黑衣男子快步往里走去。
李崇茵抬起的步子重新落下,她听了秦松仁的话,以为梅公子只是来借酒浇愁,最多也只是听曲,赏舞,可一夜千金,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呆了三日,她......
湘楼一楼的大厅里,梅时青斜斜的躺在暗处的一张软塌上,脸色微红,眼睛出神的看着舞台上红衣女子曼妙的舞姿,耳朵却认真的听着隔壁两人的谈话。
“梦婉姑娘这舞姿真是惊艳,可怜我风里来雨里去,好久没来这湘楼了。”
“怎么了?你不是这里的常客吗?”
“哎......别提了,最近出了几桩案子,跟亡命门有关。”
“亡命门?不是早被打压的四分五裂了吗?又出来作乱了?”
“嘘......现在还只是猜测而已。”
“当时亡命门可是得罪了礼王殿下,这么快又复起,礼王殿下岂不是要被气死?”
“你声音小点儿,这种话你都敢乱说?”
“怕什么?又传不到他耳中。”
“你难道不知道卜阳梅家是礼王殿下母族吗?”
......
一舞结束,两人离开,梅时青淡淡的看了两人背影一眼,举起桌边的酒抿了一口,换了个姿势,继续坐着听曲儿。
湘楼是礼王殿下在卜阳收集消息的地方,他一早便知道,只是不愿涉足而已,他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那日听苏悟说完,他就想着来这里看看,三日过去了,他听到无数来自各地的消息,突然觉得自己以前太傻。
一杯酒下肚,又几人坐下。
“太子殿下被禁足了。”
“我知道,消息早传开了,户部尚书挪用国库银子,上千万两银子啊,啧啧......胆子真够肥的。”
“你从哪儿听说的?我只听说太子渎职,禁足一月。”
“你凑过来点儿,我悄悄告诉你。”
梅时青用余光扫了一眼说悄悄话的两个人,随意换了个姿势,继续看着台子上弹奏古筝的美人儿,嘴角的弧度加深。
“宁王府传出的消息,千真万确。”
“宁王?这么说来现在是宁王占了上风?”
“那可难说,不是还有礼王呢?太子禁足这些日子,皇上将一些事务交由礼王处理,如今风头正劲。”
“不是说礼王不参与党争吗?”
“呵......这你都信?我看啊,现如今最有能耐的就是礼王了。”
......
湘楼二楼外墙上此时趴着一名女子,此人正是李崇茵。
纠结良久,她还是决定上二楼找梅时青了,她相信自己没有看错,梅公子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他只是一时被苏悟气到了,所以才会来此寻酒作乐,等清醒过来他一定会后悔自己此时的举动。
她沿着二楼的外墙,连着看了好几个房间,还没找到梅公子,不过,这几个房间里的客人都在认真的听曲,作画,没有逾矩之举。
这让她提起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她伸出食指,戳开第六扇窗上的窗纸,里面是一位长相俊朗的公子,他怀中坐着一名弹奏琵琶的女子,她微微愣神,眉头皱起。
这也太……
忽然,那俊朗公子抬头看向她的方向,目光深邃,似有杀气。
李崇茵猛地一惊,想要转身逃脱。
身后一阵巨响,窗户应声破裂,随之而来的掌风将李崇茵拍出老远。
她重重的摔在地上,‘噗’吐出一口血来。
街上行人闻声慌忙撤出几步,停在距离她三步外的地方看着她。
没等她起身,那名长相俊逸的公子已经落在她身后。
来人负手而立,眼神淡漠,嘴角微微上扬,“姑娘这是怎么了?需要在下帮忙吗?”
李崇茵咽下一口血,定定的看着他,双手撑着身子,慢慢远离他,他武功胜她太多。
他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向她跨出一步,微微弯下身子,伸出右手,“姑娘?在下可帮你医治。”
他声音温柔,眸中却闪了寒光,似是在威胁:若不听话,下一刻就让你命丧当场。
李崇茵对着他微微摇头。
他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笑容更加温柔,又向她走近一步,蹲下身子,手伸向她的下巴,“姑娘,我们......”他看了眼四周的人,低头轻笑,“姑娘不要害怕,我不会对你如何的。”
梅时青歪歪斜斜的出了湘楼,抬头看了一眼月亮,嗤笑一声,继续往前走,这三日得到的消息比他此前一个月得到的消息还多,真是莫大的讽刺。
他正走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差点儿摔在地上,好不容易站直身子,想要斥责那人,那人却已经跑开。
他冷哼一声,快步上前,却见那人消失在人群里。
想跑?没那么容易。
他足尖轻点,很快落在人群围成的圆里,目光扫视一圈,却没有找到刚才那人。
“这不是翁知府家的公子吗?他在做什么?”
“你傻啊,没看到翁公子在救一位刚进青楼的姑娘吗?”
......
翁公子?翁海?梅时青转头看向被人群围着的人,地上趴着一位姑娘,她眼中满是害怕,蹲着的是翁海?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想要上前看仔细,却在看到地上女子的面容时惊了一下。
李崇茵?她怎么在这儿?刚进青楼的姑娘?他脑中瞬间清醒几分。
此时李崇茵也看到了他,她投来惊喜的目光,嘴角有红色的血痕,眼中泛着泪花。
梅时青快步上前,赶在翁海的手触碰到李崇茵之前,伸手将李崇茵扶起。
李崇茵虚弱到没办法站立,梅时青拧眉,她竟伤得如此严重?他右手环住李崇茵的腰身,让她将整个身体靠在自己身上。
翁海看到突然出现的人,眸中闪过怒色,但很快恢复平静,声音带着诧异:“梅大公子?”
梅时青这才转头看向翁海,眼神淡漠,“翁公子,我认得这姑娘,不知她哪里得罪了你,竟让你下此狠手?”
李崇茵的武功梅时青知道,虽不说武艺精湛,但应付普通的高手完全没有问题,但此时她伤势严重,不用想,出手的人肯定武功高强。
而面前的翁海正是武功高强之人,加之他刚才的举动和周围的传言,梅时青断定,动手的人是翁海无疑。
翁海淡淡一笑,指了指身后二楼被破坏了的窗子道,“原来梅公子认识啊,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小贼呢?”
他视线扫过李崇茵,“若是梅公子的人,翁某倒是明白了一些。不过翁某还是想劝劝梅公子,女人还是不要太娇惯为好,想想已逝的焱妃,还有......三小姐。
争风吃醋这样的事在家中解决就好,何必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呢?”
梅时青闻言,眸中寒光炸裂,不过很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谦卑的笑意,“多谢翁公子提醒,梅某先带人回去了。”
说完他将李崇茵打横抱起,大跨步向前走。
围观的众人连忙让出一条路来,窃笑声不止。
翁海看着渐渐走远的人,足尖轻点,重新回到二楼房间。
抱着琵琶的女子重新坐进他的怀里,两人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弹奏。
——
转过热闹的街,梅时青将李崇茵放在地上,蹲下身子将人背在身后,脚步很快。
“谢谢......”背上虚弱的女子轻声说道。
“你......刚才是在寻我?”男子温润好听的声音传到李崇茵耳中,她嘴角微微上扬,心里甜甜的。
“嗯。”李崇茵道,“三小姐说你三日未归,我那日跟你至此,所以便想着来寻你。”
“怎么不让梅府的人来?”如果是梅府的人,肯定不会出事。
李崇茵静默片刻道:“男子出入青楼,终究不太好,所以......”
梅时青轻笑一声,“你这是想顾全我的名声?可刚才那么多人已经看到了。”
“对不起。”其实不是因为她,他今晚也会回府吧?
梅时青摇摇头,“没关系,我利用你一次,救你一次,扯平了。”
“嗯?”李崇茵不解。
梅时青解释道:“你的身份我早知道,那日夜里我只是想利用你见苏悟而已。”
“为何?”
“因为自己犯蠢。”梅时青想到那日与苏悟说的话,自惭形秽。
“这么说来,你不生苏悟的气?”
“气是消了些,但我也没大度到一点儿不生气的地步。”鼠目寸光?平日里他用来骂别人的话,竟然有一日落在自己头上,怎么会不生气?
“她不是有意的。”李崇茵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很没有底气。
梅时青柔声安慰道:“别说话了,你受伤不轻,很快就到苏府了。”
“我......我......”
“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梅时青停下脚步,关切的问道。
李崇茵摇了摇头,“我......我想说......我喜欢你。”
终于将话说出口,李崇茵小脸通红,无意识的将自己的脸埋在他背上,她清晰的感觉到男子背部的僵硬。
莫顷延的拒绝并没有让她对感情失去信心,而是让她学会更快的认清自己的心意。
她喜欢莫顷延的那些年,努力的在心中营造两个人的幸福,却不曾想过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直到他当面拒绝,她才知道,过往自己期待的所有美好都只是她的梦而已。
如今她早早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她想勇敢的说出口,如果被接受,那便是两个人的幸福,如果......如果再次被拒绝,那......收拾好心情,继续爱下一个人。
虽然会伤心,会难过,可以后的路还有很远,有缘人一定会出现。
梅时青身子僵硬片刻,歉疚道:“抱歉李姑娘,是我做事欠妥,让你误会了。”
李崇茵对他有好感他能感受到,所以才有了之前的利用,可他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大胆的说出口。
“没......没事。”李崇茵红了眼眶,虽然她已经做好可能被拒绝的准备,但当这一刻真正到来的时候,她的心一阵阵揪痛。
梅时青重新抬步向前,脚步却放缓,“我这个人向来自私,刻意接近你有我的目的,如果由此误导了你,我向你道歉。
情之一事,我暂未想过,姑娘心地善良,果敢大度,日后定有良缘。”
“暂未想过,或许......或许从今日起可以想想呢?”李崇茵已经探出头来,心有不甘,声音软糯。
梅时青摇头,“姑娘莫要白费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