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这些,苏悟犹豫了片刻,再次开口,“我能了解一下翁海出事当晚的情况吗?”
梅时寒抬眼看向她,“当晚我们本是要切磋,我见他心情不好,就多陪他玩儿了一会儿,结果在比试结束的时候,突然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将我向前推了一下。
我已经极力想要偏移方向了,但还是直接......”
想到当时的惨状,他没有说下去。
他不说,苏悟也已经从别人的口中听到太多翁海的死状了。
“你爷爷提到一个人,他叫闫栗,你觉得他有可能是背后捣鬼之人吗?”苏悟问。
梅时寒微怔,脑中回忆着这个名字,突然,他眸光一亮,看向她,“不无可能。”
听到这样的回答,苏悟欣喜,“怎么说?”
“三年前,他离开卜阳之前,我们曾交手,当时他不是我的对手,但......后来他回了亡命门,如果这三年来他不断提高,那就难说了。”
梅时寒这三年来虽有进步,但很难突破,可闫栗不同,他受到那样的冲击,还在亡命门那样的杀手门派。
他几乎可以断定,闫栗如今的武功绝对在他之上。
闫栗是为了报三年前的仇吗?那他为何要杀了翁海?是为了让翁声承受同样的痛苦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闫栗已经做到了,翁声对他用刑时,眼中恨意滔天,如果不是碍于他梅家二公子的身份,他不怀疑翁声会将他大卸八块。
“梁亦念身边的弓显前几日与他交过手,这么算下来,在你背后出手的人,极有可能就是他了。”苏悟猜测道。
梅时寒闻言显得有些激动,“你们派人跟在翁声身边,他一定会出现的,他不可能只杀了翁海而不杀翁声。”
那样的血仇,不可能就这么了结了。
苏悟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已经派人跟在翁声身边了。”
她看了他片刻,问道,“你是怎么让他放弃对你继续用刑的?”
若非如此,他们不可能这么快有机会见到他。
梅时寒轻笑一声,如实回答,“梅府与翁家向来不合,但从未大打出手,这次也是翁海挑衅在先,而翁海有这些举动完全是受到翁声这个父亲的逼迫。
早先若是我说了实话他肯定不会相信,甚至会变本加厉的对我用刑。
我什么都不说,就那么受着,这样几日下来他该发泄的愤怒已经发泄过,我再与他摆事实讲道理,他自然就明白了。
我只剩下一口气,就算最后找到真凶,梅府找上门来,他也可以推脱说自己失了儿子,一时心急。
若是找不到凶手,也可以利用我来污蔑梅府,自此梅府在卜阳城声誉扫地,他便可以高枕无忧。
痛失爱子的痛,就算再痛,也已经发生了,他自己再出事,那才是绝了翁家的后路。”
“为何当初不离开?”如果在事发的时候就离开,便不会遭受这样的酷刑,苏悟皱眉看他。
梅时寒轻轻摇头,“卜阳城不是他翁家的天下,更不是我梅家的天下,我们互相牵制,别说当时有人看到,就算没有看到,总能查到真相。
我没有逃走,且配合查案,一旦案子水落石出,梅府会被众人赞扬。
但我若逃了,无论事实如何,都会被打上畏罪潜逃的烙印,到时候梅府会因我蒙羞。”
原来是这样,相比梅时青,梅时寒更有担当,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莫顷延没有看错人。
“我很佩服你。”苏悟由衷道。
“能得苏姑娘此言,是梅某的荣幸。”梅时寒点头轻笑。
“我去叫他们进来。”苏悟起身。
没等她走到牢房门口,冉兮已经端了药汤进来。
小小的牢房里瞬间充斥着苦涩的药味,苏悟皱眉看向梅时青,“药汤能每日送进来吗?”
这么重的药味儿,很容易被人发现,以梅时寒现在的情况,不坚持用药,就很难恢复。
“没事,会有人按时送汤药来的。”梅时青刚才出去的功夫,已经将事情安排妥当。
苏悟这才发现,梅时青竟然有些不一样了。
梅时青留下来陪着梅时寒,她与修岚和冉兮三人先回了苏府。
——
回到房间,苏悟用同样的办法召唤珞魅出来,将自己刚刚了解的情况告诉他。
珞魅闭着眼听她说完,抬起重重的眼皮看她一眼,只说了句‘我知道了。’然后转身离开。
苏悟愣在那里许久,没有回过神来。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惜字如金了?还有,他刚才那爱答不理的样子,是怎么了?
第二日一早,苏悟将自己与梅时寒的对话与修岚和梅时青说了,两人又在翁声身边加派了人手。
梅家老爷得知自己的二儿子被打得只剩最后一口气,险些晕过去。
他回过神来,立马带着人去了府衙,与翁声叫板过后,终于得来了每日进出大牢照看梅时寒的机会。
翁声这些日子一直在查找杀害翁海的凶手,顾不得其他,所以梅时寒在牢中的日子好过很多。
梅夫人恨不得将家中上好的药材都搬到牢里,整日呆在牢中照看自己的儿子。
对比梅府的忙碌,苏悟这边清闲很多。
冉兮和修岚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秦松仁在照顾李崇茵,梁亦念已经好久没有出现过,只她一人无事可做。
这日,她来到梅府门口,想看看梅老爷子,老人家年纪大了,不知道能不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等候的时候,她看到一个急匆匆往府里跑的小厮。
即使错开了身子,那名小厮还是撞在了她身上。
“抱歉。”小厮慌忙道歉,随即抬头。
两人都愣了一下,苏悟没想到梅时娇会是这样的装扮,更没想到她会一脸歉意的跟她道歉。
“要进府吗?”梅时娇淡淡道。
“嗯,想来看看梅老爷子,有人已经去通禀了。”苏悟回道。
“跟我进去吧。”梅时娇说完,从她身边走过。
门口的守卫看了两人一眼,没有说话,既然是三小姐带回来的人,应该没有问题。
苏悟跟着她走过两道门,梅时娇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桥道,“过了这座桥,再走不上百步就看到爷爷的院子了,你自己去吧,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了。”
“多谢三小姐。”苏悟诚心道谢。
“我该谢谢你才对,爷爷很喜欢你。”
梅时娇说完,对她淡淡一笑,快步离开。
苏悟看着她的背影感慨,一场变故,好像很多人都不一样了。
“苏姑娘。”
听到声音,苏悟转头看去,是刚才来通禀的守卫,他身后跟着几日不见的梅管事,她笑着上前打招呼。
“苏姑娘能来看太老爷实在是太好了,太老爷这两日担心二公子,吃不下,睡不着的,身体日渐消瘦。”
闻言苏悟脚步加快,走出几步突然想到什么,脚步停下。
“怎么了?”梅管事问。
苏悟尴尬的看看自己的双手,她来看望老人家,竟然什么都没带,真是失礼。
梅管事噗嗤一笑,“自家人,哪儿有那么多讲究,您能来,太老爷就很高兴了。”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再回去准备也是不妥,苏悟只得硬着头皮,往院子里走去。
刚进院子,苏悟就听到老人洪亮的声音,“苏丫头来啦?”
苏悟眨眨眼看向老人,老人面色稍显苍白,但眉眼含笑,这笑似是比前几日见的时候更加热情,她有片刻的怔愣。
“愣着做什么?赶紧进来啊,不是来看我这老头子的?”梅老爷子嗔怪道。
“好。”苏悟快步走过去搀着梅老爷子的胳膊,让他重新坐回椅子上。
“难得你这丫头还记得我这老头子,他们都忙着,没工夫搭理我。”梅老爷子眉头一皱,做出十分悲伤的表情,但明显是装出来的。
“梅爷爷......”
“叫外公。”梅老爷子拧眉看她,面上很是委屈。
苏悟错愕的看着他,这是......
“顷延那小子来信了,他认定了你是他媳妇儿,那不就是我外孙媳妇了嘛,早早改口了,我这心里还能好受些,要不然......哎......”
梅老爷子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脸瞬间拉得老长,目光暗沉。
苏悟看着这样的老人,也是无奈,认定了也是有变数的,谁又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样的事呢?
但这种时候,能让老人家开心一会儿就开心一会儿吧,人家的宅子也不是白住的。
“外公。”
梅老爷子瞬间眉开眼笑,“哎。”应完他激动的指着梅管事吩咐道,“快去,去将老婆子留下的那对玉镯子拿来,快。”
“梅管事,不用了。”
苏悟连忙起身想要去拽人,却被梅老爷子拽着坐了回去。
“梅爷爷,不用。”苏悟皱着小脸,无奈的看向老人,她今日就不该来,没带东西就算了,怎么还能往回拿东西呢?
“你叫我什么?”梅老爷子瞬间收了脸上的笑,不满的看着她。
苏悟抽了抽嘴角,然后撇开头不去看他,“让我叫你外公也可以,不许送我东西。”
“你这丫头,这是老婆子留给她外孙媳妇的,我给你怎么了?”梅老爷子闻言,轻拍桌子,佯装发怒。
“您外孙媳妇另有其人。”苏悟别扭道。
“我只认你是我外孙媳妇。”梅老爷子坚定的道。
苏悟转头看他,“您今日不太对劲儿,反正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是不会收的。”
“你是想气死我这老头子吗?”梅老爷子瞪着她。
“梅爷爷身体好得很,能长命百岁,您也不会跟我这小辈儿置气的。”苏悟嘻嘻笑着,讨好道。
梅管事已经将装着玉镯的盒子拿来了,听到两人的话,一时不知道是递过去还是等着。
见两人都不说话,他小声提醒道,“太老爷,这......”
“拿走,拿走,别在这儿碍眼。”梅老爷子摆了摆手让梅管事将东西拿走。
见梅管事转身走了,苏悟忙陪笑道,“外公?”
梅老爷子皱眉瞪她一眼,没有搭理她。
“外公别生气了。”苏悟端起桌上的茶杯双手捧到梅老爷子面前。
梅老爷子哼了一声,还是伸手接过了杯子。
“你的事情,顷延那小子写信与我说了不少,我想着送你个物件,你多少会宽心一些,哪儿成想,你这丫头不上道儿。”
“他都跟您说什么了?是不是说了我好多坏话?这才让您拿出那样珍贵的东西来哄我开心的?”苏悟玩笑道。
“你啊。”梅老爷子笑着摇头,“你是个好孩子,顷延那小子能遇到你,算是他的福分。”
这样夸赞的话,苏悟听了本来应该高兴的,可她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她看着老人,犹豫着开口,“梅爷爷......我是曦国人。”
“嗯,我知道。”梅老爷子心疼的看着她,“你啊,吃了不少苦。”
苏悟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她连忙吸了吸鼻子,转头掩饰过去。
再转过头来,她表情恢复如常,“梅爷爷,如果......如果有一日恒国和曦国打仗了,我该如何?”
他既然知道她是曦国人,作为莫顷延的外公,不可能不考虑到这些,那他又是如何看待这件事的呢?
“你想这么多做什么?”梅老爷子无趣的斜她一眼,“你又不是曦国的皇帝,顷延那小子日后也只会是个闲散王爷,两国交战,牵扯甚广,岂是你们能决定的?想这些做什么?徒增烦恼。
两国不是刚刚议和了吗?莫顷廷娶了曦国受宠的公主,怎么说也能维持十几二十年的平和吧?
到那时交战,你们儿孙都有了,说不定生活在深山老林不谙世事呢,现在想这些都是瞎想。”
“是吗?”苏悟顺着老人的思路想下去,交战的确会是很久以后的事。
可是以她对曦国和恒国如今内部的情况来看,这样的平和并不会如老人想的那样维持那么长时间。
“顷延小子说的没错,你这丫头就是个倔驴,小小年纪不多想想好的,老钻牛角尖儿做什么?
你是能带兵打仗还是能入朝为官?你爹都没你操心这么多。”
“我爹?梅爷爷认识我爹?”苏悟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