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经受几次打击,浮躁的心渐渐沉敛。
谢桥虽是她心口的利刺,不得不拔。
可也不如她想的那般好对付,须得徐徐图之,不能急功近利。
容生醒来便疯言疯语,只得锁在松林院。这一场对仗,她输得一败涂地。
刘嬷嬷按揉着大夫人胀痛的额角,出谋划策道:“她再如何能耐,也不过是一个女子。您名义上是她嫡母,有一样东西可是被您拿捏在手心里。”
大夫人倏然睁开眼,便听刘嬷嬷笑呵呵道:“西伯府大爷丧妻已满三年,您与西伯夫人有点远亲,上回在安远侯府的时候,您与西伯老夫人攀谈时,老奴也从西伯夫人身边伺候的嬷嬷嘴里得知西伯夫人似乎想替大爷择选继室。”
大夫人眼底闪过亮光,她怎么就没有想到?一扫方才的阴郁,满面神采:“她眼下十六,早已到嫁人的年纪。我这做嫡母的若不张罗亲事,怕人说我怠慢继女。”
西伯夫人是一位奇人,寡居多年,颇有手段。替西伯府大爷娶的两任妻子皆出身名门,无缘无故‘暴毙’,娘家人都无声无息,不曾讨公道。
一寻思,大夫人觉得不对味儿,那日西伯夫人格外热忱,她的嬷嬷又对刘嬷嬷透露出消息,莫不是看中嫣姐儿?
大夫人冷嘲一声,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纵然她与容嫣离心,这些年悉心教导,也不是为了嫁给一个鳏夫糟践。当即坐不住:“去寻老夫人。”
福寿堂,铜炉里燃着熏香,灰白中隐约可见中间那点猩红,正如靠在炕上的朱氏。两鬓灰白,发髻中斜插一支殷红似血的珠钗,越发显得脸上皱纹清晰老态。
大夫人方才坐下,朱氏皱眉道:“你来得正好,西伯夫人遣媒人来府上提亲。”
大夫人心下一惊,面上却是不显半分:“我来也正为此事。华姐儿已经十六,她又为长。她在前头不出嫁,嫣姐儿的亲事也要往后推。西伯府也是勋贵,府里大爷虽是鳏夫,但华姐儿的出身……嫁过去也不辱没了。”
谢桥出身尊贵,却是丧妇长女,如今有继母,也跌了份儿。更何况这些年流落在外,真正勋贵世家当不会娶她为妻。
朱氏见卫氏揣着明白装糊涂,倒也没有戳破。心中厌恶她贪得无厌,也是不舍将容嫣嫁去西伯府。顺着她的话道:“此事交给你去办。”
大夫人沉吟道:“两家都有意结亲,改明儿约个日子相看。”
朱氏颔首:“赏荷宴前两日罢。”
正中大夫人下怀,立即应允:“我这就去准备。”
大夫人片刻不曾耽搁,立即写书信遣人送到西伯府。
刘嬷嬷忧心忡忡的说道:“明日到了归还银子的日子,老爷寻她去并未有说通,反而放下话见不到银子就要将您告上公堂。”
大夫人面色顿时大变,西伯府那头再快也要几日,这银子不还怕是不行!
只是,她哪里去拿那么多银子?
刘嬷嬷折身把门合上,压低声音道:“春雨来口信,她看重老爷手里头寒潭寺后山的别院,可以拿地契相抵。”
“当真?”
“千真万确!”
大夫人眸光微闪,只要能够安抚住她别闹,尽早将她嫁出去,一座别院便一座别院!
可那座别院她根本就不知情,容阙不愿给谢桥,她闹怕是无济于事。
细细思索,大夫人目光落在床下那口木箱上。当即抱出来打开箱子,里面一个红布包裹着一物,拆开红布赫然便是地契。
大夫人随手递给刘嬷嬷:“给她送去,立个字据。”
……
谢桥回府时,瞧见刘嬷嬷递来的地契,倒也爽快的立下字据。
每日里给明秀换药包扎,便被秦蓦接去军营。
二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转变。
和睦。
谢桥如是想。
秦蓦一张脸依旧冷漠无情,仿佛谁都欠他二五八万,却是对她较之以往有所不同。
“杨副将伤口没有感染,不再高热,情况良好。”谢桥擦干净手,边说边与秦蓦一同走出营帐。
秦蓦‘嗯’一声:“天色不早,去用膳。”
谢桥婉拒:“不了,昨日里老夫人遣人来话,今儿个府里来客,我得回去。”
秦蓦并未勉强,将她送回府,便去酒楼去赴约。
玉倾阑早已到了,他身旁还坐着卫子谦与秦隐。
秦蓦眉一皱,到底没有调头就走,靠窗的位置坐下。
雅间内,气氛陡然冷凝。
“大侄儿。”秦隐斟酒递给秦蓦。
秦蓦斜睨一眼,视线落在窗外。
秦隐似乎习以为常,将酒杯放在他前面。
卫子谦左右看二人一眼,想要活跃气氛,捡着他从母亲那里听来的话道:“昨日我姑母与我母亲说给她嫡女说一门亲事,今日约好晌午后相看,你们肯定想不到男方是谁。”
众人面不改色,兴致缺缺。
卫子谦干笑几声道:“西伯府大爷,姬恒。”
秦隐眼角含笑,打趣道:“你表妹嫁给姬恒,你如此高兴?”
卫子谦‘啪’打开折扇,不以为意的说道:“开什么玩笑,嫣儿表妹怎会嫁给姬恒?她的长姐,你们也见过,就是那日在墨馆楼的……”话音戛然而止,卫子谦神色不自在的看向玉倾阑。
玉倾阑嘴角带笑,面色温润,并未着恼。一双美目波光潋滟,淡扫一眼窗外,视线落在秦蓦身上。
秦蓦手指颇有节奏的叩击桌面,触及玉倾阑的目光,二人皆是面带深意。
无人发现,两道身影悄无声息的离开。
卫子谦见玉倾阑毫无反应,一时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是她?”
秦隐微微皱眉,这样的女子若嫁进西伯府的确可惜。记起玉倾阑与她像是旧识,正要开口。这才发现,他与秦蓦之间气氛微妙,二人面上神色不显,眼底皆是覆上冷冽寒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