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内阁烛火未灭。
玉钩碰撞,散发出清脆的声响。
声响渐歇,内阁恢复一片寂静,只余下暧昧的喘息声。
良久,一只手撩开幔帐,跪坐在床沿边,挂在玉钩上,显露出床榻内的情景来。
褚明珠鬓乱钗横,面颊泛着潮红,水汪汪的杏眼媚态横生,丝被掩在胸口处,一抹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暧昧的印痕斑驳,蔓延而下。
褚明珠被太子疼爱一番,身子软的一塌糊涂,雪白玉足踢着太子的小腿:“水。”
太子轻笑一声,亲自下榻倒一杯水。
褚明珠躺了片刻,一手护在胸前按住被子坐起身,露出曲线优美的后背,感受到太子灼灼目光,娇柔的朝后避了避。
太子看着她粉面含春,含羞带怯,水递到她唇边。
褚明珠伸手接杯子,太子勾唇道:“还有力气?”
褚明珠红着脸,瞪他一眼。却没有逞强,就着他的手饮了一杯水,干涩的嗓音得到滋润,舒适了许多。抬起头来,目光盈盈的说道:“今夜不走了?”
太子放下水杯,取下她发髻一支倾斜的珠钗,随手放在枕边,手指轻轻碰了碰她嫣红的面颊,微笑道:“想我陪你?”她从未开口求过,太子目光探究的落在她的眼底,一片澄澈,一眼能够望进底。打消心中的猜测,抱着她躺进被子里,将她的头按在胸口:“嗯,今夜不走。”
褚明珠轻轻吐出一口气,手臂横在他的腰间,贴的他更紧了几分:“殿下,我们要个孩子罢?”
太子抚摸着她青丝的手一顿,似乎没有想到褚明珠会突然提起孩子。沉吟道:“今日里母亲与你说了何事?”她一反常态,他不得不多想。
眼底闪过一抹思虑,莫不是淮阴侯并不放心,褚明珠生下他的嫡长子,奠定她的地位,以防他过河拆桥?
太子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并未发觉褚明珠听闻他的话,浑身僵了一下。“你想要孩子,我们便生。”
褚明珠此刻心中万分愧疚,不敢看他,只是重重点头。
“你今后多回府陪伴母亲。”太子如今能做的就是让褚明珠多回淮阴侯府,一来让她与娘家多亲近,宫中她并无交好的人,能够给她解乏。二来则是用行动告知淮阴侯,他对褚明珠很是宽容,并不是看中淮阴侯府的势力,方才待她好。虽然当初娶她是因为这一层关系,可后来他的心境变了。
褚明珠咬着粉嫩的唇瓣,并没有回话。
太子以为她累了,替她掖好被子,便听到她细如蚊蝇的声音传来:“殿下,我已经出嫁,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该一心孝敬母后,服侍在你的身旁,不合适总是回娘家。我与母亲说了,今后只有要紧事,过年过节才会回去。”
太子心中一惊,第一反应,确定发生了事情!
“你与母亲闹不愉快了?”太子拉开褚明珠,看着她眼底氤氲着水汽,轻轻叹一声:“你是在母亲面前替我说话了?我这太子做的也窝囊,母后被废黜,所有人都在着看笑话,等着我下台。如果是我一个人,早已看透成败,最后不过就是一死,为了你我也不能轻易认输。”顿了顿,又道:“不必强求侯爷,我自有办法。”
褚明珠手指揪着他的衣襟,低喃道:“如果,我们与那宝座失之交臂,成为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你甘心么?”
太子定定的看着她,褚明珠心中打鼓,就在她以为太子看穿她的心事时,便听他说:“没有这一条路。”
无论是谁,都不会给他留一条活路。
他早已没有退路。
“若是有呢?”褚明珠很想要知道答案。
太子沉默半晌,揉了揉她的头:“很晚了,睡罢。”
褚明珠心中一片煎熬,一夜未眠,睁眼到天亮。
太子亦是盯着帐顶,一夜未合眼。
天蒙蒙亮,披衣去往书房。
他一走,身边的温度散去。
褚明珠掀开被子起身,穿上正装,洗漱后,提着食盒去往冷宫。
她想要阻止太子的计划。
可,一切都太迟了——
她前脚放走,一个宫人急促跑来,心急如焚的跪在太子的面前:“殿下,皇后娘娘……崩逝了!”
——
萧氏不过是一个废黜的前皇后。
如今,连一个普通嫔妃都比不得。
她的死,引不起任何的轰动。
可也暗暗溅起水花。
毕竟她是太子生母。
太子党派,私以为皇后还有翻身的余地。是以,并未换了称呼。
太子在此事上大做文章,若是事成,他与皇后都能够一举翻身。事败……在此之前,太子根本就没有料想过会失败!
一切都已经部署好,可不知哪个环节出岔子,萧氏竟死了!
太子快要疯了!
他不但没有借助萧氏一事翻身,反而给了对手对萧氏下手的机会,并且将自己也搭进去!
朝堂上下,都在议论萧氏是太子所杀。
太子私底下见的那位宫人,已经被拿下关押审问。
招了!
并且搜出小药包。
药却换了。
不是太子给的。
实打实见血封喉的毒药!
太子百口莫辩。
顶着纷纷细雨,跪在兴乐宫前。
明帝避而不见。
刘公公站在殿外,看着被雨水淋湿的太子,冰凉的雨水在他脸上冲刷,冻得发青。
“殿下请回罢。”刘公公目光在他脸上扫了几遍,眼底发红,竟像是哭过一场。可不就是哭了?萧氏乃太子生母,殁逝心中定是悲伤。
倘若萧氏当真是太子所杀,不知这悲伤有几分真,几分假。
皇家向来亲情淡薄。
刘公公心中感慨一番,叹道:“殿下,雨下得太大,萧氏身后事还需您操持,这时候您病倒了,可如何是好?”
太子恍若未闻。
刘公公站定片刻,复又推门入殿。明帝斜坐在宽大的龙椅里,手支着额角,闭目养神。
刘公公静候在一旁,不敢吱声。
“下雨了?”明帝忽而问道。
刘公公忙不迭道:“下了,今年这雨下个不停,定是丰收之年。”
明帝没有做声。
刘公公沉吟半晌,又提起太子来:“太子还在雨中跪着,奴才并无见识,可就知晓一个理。虎毒不食子,反之亦然。”
“嘭!”
明帝抄起厚重的史记,狠狠拍在龙案上,刘公公立即噤声。
“他无害人心,却也起了歪心,不过是遭人反算计,这个罪名,他不冤!”明帝勃然大怒,太子一次次令他失望,这一次根本就是完全让他放弃!
刘公公动了动嘴,想再提太子说句话,可明帝满面阴霾,执着拂尘一言不发。
明帝靠在椅背上,手指着门口:“传逆子进来!”
太子木然的脸上,微微浮起一丝情绪。扑通跪在地上,僵硬的说道:“父皇,儿臣冤枉!”
明帝手一扬,漫天宣纸飞扬,飘落在地上。阴沉的说道:“冤枉?今时今日,你敢说你冤枉?朕还未老糊涂不知事!朕不说,并非朕不知!你敢说,你没有借着萧氏生事的心思?”
太子心口一滞,垂目望着地上的宣纸,上面全都是审讯出来的供词,证据一一指向他。
“朕目前能够器重的只有你一个儿子,你们对郡王所做之事,未曾留下把柄,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你看看你们,近年来,桩桩件件,都落了底细在郡王手中!你让朕如何庇护你们?技不如人,不知避其锋芒,养精蓄锐!”提起旧事,明帝怒火勃发,急促的喘息:“有勇无谋,不择手段,不设底线,天下交给你,何事不敢为?何恶不敢做?朕实在不能够放心将大业交付于你手中!”
太子浑身紧绷,嘴角牵动一下,似想要辩驳,可最后却露出一抹无力的笑:“在父皇心目中,儿臣本就是不堪大用之人。这江山,您从不曾想过交付在我的手中。不过是到如今这地步,别无选择罢了。”
明帝神情一滞,蹙眉不语。
“三弟曾与我说他的志向是做大将军,我为储君,治理江山,他便为大将军,镇守边疆守护江山,很好的愿景。可这一切,都是被您一手打破,我并不是很出色,您对我并不满意,所做所为的种种,给了他们觊觎的机会,手足反目。”太子抬眼看向明帝,嘲弄道:“道是天家无情,您自己走过一道最残酷的路,我初始以为,您心中是份外疼惜儿子们,不忍手足相残。可我们错了,您的心早已被鲜血锤炼的冷硬无比。在您的心中没有亲情可言,只有最合适的继承人。而想要脱颖而出,必然会是一场杀戮。”
太子低笑着说道:“父皇,看着我们为这宝座前仆后继,不得善终,您心里可满意了?”
“您站在那个位置上,茕茕孑立,并无一心为你之人,何其孤单?”
“您的后妃,为了权势。您的朝臣,为了家族鼎盛。您的儿子们,对您的宝座虎视眈眈。您的百姓……您在他们眼中名不正言不顺!是您窃夺而来……”
“住口!”
明帝震怒,双目赤红,面容狰狞,仿佛恨不能将他给生吞活剥!
刘公公吓得面色煞白,险些握不住手里的拂尘,心中暗忖:这太子真真是要死了!如此大逆不道,自寻死路!
太子功败垂成,似乎见不到生路,积攒在心中的委屈、怨言,一股脑的宣泄而出。
不管不顾,不畏生死。
“父皇,我们是同一种人。”太子看着被他刺激得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的明帝,笑了笑,“儿臣要说的都已经说罢,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以为朕不敢杀你!”明帝浑身散发出肃杀之气。
太子缓缓闭上双目,一副静待处置的模样。
明帝心有雷霆之怒不得出,气血涌上头顶,双目发黑。双手撑在案上,方才稳住身形。目光阴冷的看着跪在大殿中央的太子,一袭青灰色常服,装扮比往日多几分随意,身材眉目渐渐褪去青涩之态,举手投足间颇增几分儒雅风度,可眉眼间却隐有几分戾气。
明帝压住跳动的眉心,突然觉得浑身疲倦。忍了忍,冷肃道:“逆子!滚回东宫,不得朕旨意,不得出!”顿了顿,沉声道:“好生反省!”
刘公公眼皮子一跳,心中十分纳罕,太子如此大逆不道,皇上竟放太子一条生路?!
太子缓缓站起身,双腿发麻,踉跄几下,费力稳住身形,行一大礼,退出去。
踏出大殿,细雨霏霏,太子心中的阴霾却散尽,嘴角微微一勾,心情极为不错。
他赌对了!
若是一味认错,只会令皇上愈发生厌。兵行险招,要么死,要么……
太子脸上露出一抹极有深意的笑,皇上老了,心境自然会变化,不如年轻气盛时那般嗜杀。
这些年的争斗,陆续折进去几个儿子。
他今日这一番话,到底是触动了皇上。
冷风拂面,太子冻的浑身哆嗦,恍然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活着,真好。
他还活着!
——
一封装着太子在兴乐宫所说的每一句话的信,送往荣亲王府。
荣亲王反复看了几遍,眼底的光芒明明灭灭,脸上露出意味不明的笑。随手放在书案上,幕僚看着荣亲王脸上的神情,有些琢磨不透。
“王爷,太子身后可有高人指点?”
谁人不知,太子最是怕死。
他不到穷途末路,不会轻易认命!
兴乐宫这一番话,着实不像太子会说的话。
“置之死地而后生。”荣亲王缓缓说道:“太子,也不是一个草包。皇上亲自教导他多年,是何脾性,不说十分,太子也摸准了六七分。这番话就是放在一年之前,太子断然没有活路。皇上年纪大了,膝下子嗣并不多。能堪大用的人,也寥寥无几,太子不得他的心,到底是他亲自教导过的子嗣。让他将打下来的江山,拱手让给他人,死也不会瞑目。左右……他知晓太子不会蠢钝的杀害皇后。”
幕僚颔首,沉思道:“此计对太子并无打击,反而有益处。太子抓住机会,利用得当,仍旧能够翻身。若是抓不住机会,对他百害无一利。”
荣亲王眼底闪过狠唳,笑得格外瘆人:“本王何曾给人铺路过?”
幕僚心中一沉,便听荣亲王道:“本王看淮阴侯府也没有存在的必要,它的存在于本王来说,极其不利。淮阴侯自长子回京,便如猛兽出山,拢络去大半势力。无论是褚明衍,还是族人,皆是身居要职。当初淮阴侯将最小的女儿嫁给太子,本以为是要辅佐太子上位。可这些时日来,本王愈发看不懂他的行事章法。若无辅佐太子之意,却又拉帮结派,若无觊觎之心,本王说什么都不信。”
幕僚经由荣亲王点醒,猛然一惊:“您是说淮阴侯将女儿嫁给太子,有两个用处。一个是眼线,一个则是分散注意力,模糊他们的动机?”
荣亲王颔首。
幕僚皱紧眉头:“淮阴侯想要扶持谁上位?燮郡王秦蓦?”
也不无可能,淮阴侯与前镇国公有牵连,关系极为亲厚,郡王妃是镇国公府唯一的后人。又多一层长公主的关系,秦蓦手段能力,众人有目共睹,算是淮阴侯最为合适的人选。
其他,暂且想不出有谁。
荣亲王森然一笑:“本王记起一桩陈年旧事,当年前镇国公一事,牵连到李妃。李妃投环自尽之前,成王被火焚,本王当时也在场,看到清理出来的骸骨,他的一只手扭曲变形,本王当时没有在意,以为是大火所致。可如今看到一个东西,却不如此认为了。”说话间,翻出压在公文下的一份资料,扔在幕僚面前。
幕僚翻开,一份调查淮阴侯府的资料。
而他面前的是关于褚明衍的调查。
入目前几行,赫然写着右手生来有疾。
可如今的褚明衍,右手并无任何不适。
幕僚心中恍然大悟,可又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淮阴侯是疯了……”幕僚无法理解淮阴侯的做法,为何用亲生儿子换取皇子活命。又牺牲女儿,倾力将人推上那个位置。难道……难道不怕落得兔死狗烹的惨烈结局?
荣亲王似有些恍惚,喃喃道:“淮阴侯府世代忠烈,并不奇怪。”说到最后,面容有一瞬扭曲。
世代忠烈,如此说来,成王便是他们认定的人。
或许,先帝曾经有过于此有关的遗诏?
前者倒是好办,斩草除根。
后者……
幕僚心中凛然,却是识趣的没有再做声。
——
郡王府。
谢桥躺在床榻上,听着明秀絮絮叨叨,向她禀报着宫中所发生的事情。
全副心思都在孩子的身上,一瞬不瞬的盯着常乐的睡颜。
常乐很乖巧,只有饿的时候才会哼哼唧唧,哭上两声。吃饱之后,便会安安静静的熟睡。
醒来的时间极短,即便醒着的,也是一个人躺着。
谢桥将自己的手指,塞进孩子的手心里,只是看着这小小的一团,便觉得心都要化了。
自己接生过孩子,看到别人的孩子,与自己的完全是不同的心境。
只觉得很神奇!
“荣亲王调查了淮阴侯,郡王妃,可要给淮阴侯提个醒?”明秀看着一心扑在孩子身上的谢桥,不禁摇头,觉得谢桥是有子万事足。
“嗯。”谢桥颔首。
“郡王妃,您听见奴婢说了些什么?”明秀有些无语。
“什么?”谢桥终于抬头看向明秀。
明秀:……
谢桥等了一会,明秀没有话说,转头看向孩子,摸着她柔嫩的手指:“等郡王回来,我便见不得常乐,你只挑要紧事说,其他等孩子去乳母那边再提。”
明秀心想要紧事已经说完了,也便就退出去。
一出门,便见到秦蓦阔步走来。
明秀想起谢桥的话,不禁偷笑,这两人有得拌嘴了。
果真,明秀还未走远,便听到郡王妃愤怒的抗议。
“秦蓦,孩子还没醒呢!你不能惯着她,抱习惯了,日后她要抱睡折磨人,你抱着她睡么?”谢桥口是心非,心里却是想寻着这借口,让孩子多陪在她身边睡一会。
秦蓦毫不留情戳破她的小心思:“常乐很乖,与其他孩子不同。”
谢桥咬牙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昨夜里你半夜三更,抱着常乐枯坐大半宿。”
秦蓦勾了勾唇:“常乐想父王了。”
谢桥吃味道:“你怎得知晓她不是想母妃?”
“我抱着她就不哭闹了。”
谢桥要抓狂,常乐只要不饿着肚子,何时哭过了?
还要脸么?
谢桥看着秦蓦注视常乐的眼神,心中闪过奇异的念头:“你打算如何栽培常乐?”
“巾帼不让须眉。”
谢桥心落了下来,就怕他会宠溺出一个娇娇儿。
只可惜,谢桥这颗心放的太早了!
几度她怀疑自己其实生的不是个女儿,而是一个儿子!
“常乐满月,我准备只宴请亲友。”秦蓦说起正事,目光却是胶在常乐的脸上,看着这张小小的脸儿与他有七八分相似,忍不住在她脸上亲了几口,像是亲不够一般,抱在怀中十分怜惜,恨不得将他能够想到最好的东西,全都捧在她的面前。
谢桥盯着这一幕,撇了撇嘴,觉得她果然是个明智的人。可惜肚皮不争气,没能生个儿子。
若是生的儿子,秦蓦还能如此宝贝着?
望一眼天色,谢桥眼巴巴的说道:“秦蓦,给我看看常乐。”
秦蓦头也不抬的说道:“等你好了就可以多抱她,现在要紧的是养好身体。”
谢桥听着他冠冕堂皇的话,气红了眼,他不就是还没有抱够?
伤口不怎得疼了,她本就需要下床走动,只是秦蓦一直不许,平日里都是趁着他出府,方才下床活动。闻言,谢桥忍无可忍,一掀被子,便要下床。
秦蓦听到动静,目光一紧,连忙将孩子抱过来放在谢桥的身边,眉头紧蹙道:“你身体未好,不能下床。想要看常乐,只须说一声,何须逞强?”
谢桥气得肠子打结,愤愤瞪他一眼:“我说了,你可有听?”
秦蓦一想,似乎有这么一回事。
见谢桥红了眼睛,轻声哄道:“别哭,伤眼睛。以后你想抱,我不与你争。”
谢桥白了他一眼,这还差不多。
“你半夜里想常乐了,抱着她过来睡,睡中间。”谢桥心中遗憾,她没有奶水,不能亲自哺乳。
秦蓦下意识要拒绝,看着她发红的鼻尖,应允道:“好。”
谢桥心中很受用,气也消了大半。
这时,明秀进来,脸色不大好看。不情愿的说道:“郡王,郡王妃,容老爷来了。”
谢桥一时怔愣,容老爷?
“哪位容老爷?”
容阙站在门口,门并未关上,清楚的听见谢桥这一声疑问。心中知晓谢桥心中并无他这个父亲,时隔一年,他以为谢桥心中的恨,总归会消散了,自己做了母亲,或许能够原谅他。
而今听着她全然陌生的语气,心中很失落,可很快强打起笑容。踏过门槛,含笑道:“华儿,父亲来见见常乐。”
谢桥听到容阙的自称,脸色一冷,随即,常乐的小名从他口中而出,哂然一笑,看来做了不少准备。
容阙仿佛没有见到谢桥的排斥,他若心中介意,这父女感情,只怕这一世也修不好。
手里提着的包袱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这是我给常乐准备的一点心意。”视线落在谢桥身边的常乐脸上,容阙却觉得像极了谢桥小时候,顿时热泪盈眶,杵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道:“我可以抱一抱常乐么?”
谢桥对容阙没有感情,他就好比一个陌生人。可到底有割不断的血脉,看着他如此模样,谢桥心中不忍拒绝。或许是如容阙所想,她如今是做母亲的人,心里到底比往日要柔软。她并未占据这具身体的时候,容阙对前身也好过。
容阙见谢桥没有说话,干站在一旁,尴尬不已。
谢桥道:“轻点抱。”
容阙情绪激动,一时愣着没有动静。
秦蓦抱着常乐,放在容阙的怀中。
容阙抱着怀里软软的一团,如同看见谢桥的小时候,忍不住说道:“你小时候最粘我,你母亲有时候因此而吃味,说你是小白眼狼……”话音戛然而止。
容阙眼底布满哀恸与浓烈的悔恨。
谢桥知道他是想起李氏。
接下来的时候,容阙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常乐。直到常乐哭着醒来,饿了找吃的,方才给乳母抱走。
容阙起身告辞,临走前,问谢桥:“华儿,你还在怨怪父亲?”
回应他的是满室静寂。
容阙落寞的离去,背影孤寂。
谢桥清冷飘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怨。”也无喜。
之于她,不过是一个陌路人罢了!
容阙这一刻,恍悟谢桥对他的定位,没有回头,背着对谢桥点了点头。
这些年的恩恩怨怨,化为一把厚重的枷锁,套在他的脖子上,压弯他的腰背。
容阙的背影不再挺拔,佝偻着背,一步一步,缓缓的离开郡王府。
他前半生犯下的错,用后半生去救赎。
——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常乐满月的日子。
西伯府。
姬恒自从与沈氏成亲后,便成了那一句话的写照。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沈氏从新婚夜那一日起,整整三日未曾出过房门。
只因,沈氏无意一句话,戳中姬恒的心伤。他用实际行动告诉沈氏,那种功能与年纪,完全是不相干!
沈氏受不住,扶着腰,怒道:“姬恒,你这禽兽,你快从我身上滚下去!”再温柔的女人,也被姬恒缠成了泼妇。
姬恒砸吧着嘴,食髓知味道:“小香儿,你将沈家百年来积攒的财产给我。我无以为报,只有将自己十几年的积蓄全都献给你。”
沈氏咬牙切齿:“谁要你的积蓄……”抬脚一顶。
姬恒翻身一躲,站在床下,啧了声:“小香儿,你嫁给我果真是很幸福。都说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昏了头,你没听出来,我在向你表清白?”
沈氏抓起钱袋子,愤力砸在他的身上,“你去找你的花魁!”
姬恒面不改色,将钱袋子放在沈氏的手心里,挤眉弄眼道:“银子给你,我晚上要回来。”伸手在她白如凝脂的肌肤上摸了一把,嘟囔道:“明日再去看我亲家?”眼里充满了火光,跃跃欲试。
沈氏忍无可忍,“你再胡说八道,我们和离!”
“嘿!你这女人是来骗婚?爷这十几年的积蓄上交给你,你就始乱终弃?再敢说,爷让你见识我的厉害!”姬恒目光如刀子在沈氏身上来回扫过。
沈氏面色通红,被气的。
姬恒抓起衣裳,给沈氏穿上,看着垂头不说话的沈氏。心里头还是有点打鼓,嘴上却很硬气:“你这女人,眼睛不识货。只看见爷脱衣裳的厉害,爷也挺会服侍你穿衣裳。白日里伺候的你条儿顺,晚上伺候的你神清气爽,练练嗓……你别瞪啊。难道你没发现,最近骂起人,那嗓门中气大了?……哎哟,下手轻点……爷废了,谁来疼你嗷嗷嗷……”
姬恒捂着脚,跳着走开了。
沈氏冷哼一声,耳边总算清静了。
没有安静一秒钟,姬恒又凑过来:“给我找一件红的大袍子。”
沈氏没理会,随手抓一件扔过去。
姬恒看着怀里绿色的大袍子,垮着脸说:“小香儿,我成亲前喜欢绿袍子,成亲后你就都收起来。”自己挑一件红色的袍子,穿在身上,对着铜镜左看看,右瞧瞧,十分满意自己俊美的容颜:“小香儿,爷发现这红还是很衬爷,啧,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今儿个咱们换一辆最大的马车……”
沈氏道:“平日的那辆不行?为何要换?”
姬恒一副愁苦的表情:“爷这惊为天人的盛世容颜,小姑娘往车里丢果子,马车小了如何装得下?”
沈氏开了眼界,这世间果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姬恒看着沈氏温柔似水的看着他瞧,心都酥软了,便见沈氏替他整理衣襟,露出八颗贝齿,微微一笑。
姬恒却觉得她这笑,阴气森森。
果然,沈氏面色陡然一变,冷声道:“你放心,她们肯定会扔石头。”
姬恒一副你这是嫉妒的神情,正欲说什么,便见乳母抱着小豆丁进来,姬恒立马抱在怀里,教小豆丁道:“宝哥儿,爹爹今儿个带你去看媳妇。”
“你成日里胡说八道,没个正经,别教坏孩子!”沈氏拍开姬恒的手,抱着宝哥儿放在地上。
宝哥儿蹬蹬蹬跑过去抱着姬恒的腿:“爹爹……媳……媳妇……”
沈氏的脸黑了。
姬恒讪讪的笑了声,顺手抱着宝哥儿:“这不是宝哥儿在学说话,他聪明绝顶,一听便会了……”
宝哥儿从嘴里含着的梅子,胖嘟嘟的小手满是口水,往姬恒的脸上糊去,咯咯笑道:“媳妇……吃……吃。”
沈氏看着姬恒浑身僵硬,‘噗呲’笑出声。面对宝儿的时候,温柔的说道:“宝儿吃的有口水,不能给别人吃,知道么?”
宝儿学着沈氏说:“不……吃……不吃……”
沈氏点头:“对,不吃。”
带着宝哥儿用完早膳,将孩子递给乳母,准备出门。
姬恒却是抱过孩子道:“带着一同出去,宝哥儿大了,也该出去见见世面,免得怕生。”
沈氏却是有些犹豫。
姬恒知道她心中所想,揽着她的肩膀道:“宝哥儿是我姬恒的儿子,谁敢说闲话?宝哥儿与其他的孩子一样,你想将他一辈子关在府中?如今他还小,什么都不懂,初次解除,就算有点闲言碎语,我们也能够及时处置了。今后他大了,懂事之后,未必有人敢在他面前胡乱嚼舌根。如今藏着,大了出去,才会伤着他。”
姬恒摸着宝哥儿粉嘟嘟的脸颊,一脸慈爱道:“宝哥儿的身世并非见不得人,你只是与他的父亲感情破裂,又不是父不详,怕那么多做什么?等他懂事了,我也会告诉他,他的真实身份。”
沈氏的确是有很多顾虑,在面对孩子的事情上面,她难免太过小心谨慎。
“宝哥儿如此可爱,定会惹人喜爱。宝儿,你说是不是?”姬恒在宝哥儿脸上亲一口,带着沈氏去往郡王府。
——
郡王府。
极为的热闹。
谢桥的院子,堆满了人,全都围着常乐,皆是满怀善意,带着诚挚的祝福。
谢桥身体恢复的很好,一个月过去,能够缓慢的走动。
大抵是身子仍旧虚弱,双腿站久了,便抵不住。
谢桥抱着常乐,身上穿着大红色绣福字的小衣裳,小小的脖子上,套着璎珞金项圈。
旁边的小摇篮里,堆满了亲朋送的礼。
兰阳一过来,便将孩子抱在怀中,希望常乐给她带来好孕:“真可爱,想抱回去养几日。”
谢桥含笑道:“自己生。”
柳氏将目光落在兰阳的腹部上,打趣道:“郡主性子开朗,生的孩子像你好些。自清的性子太闷,小时候便是如此,老气横秋,问上十句话,他才回一句。”
兰阳听闻柳氏提起柳自清小时候,便想多听一些,可碍于人多,忍住了。
心中对孩子的期待,愈发的强烈。
“生个男孩儿,便将常乐娶回府。”兰阳想了想,问谢桥道:“还没有认干娘吧?”
“认干娘可以,娶不行!”秦蓦进来,朝柳氏点头示意,喊了一声:“二婶娘。”
柳氏受宠若惊。
兰阳偏生喜欢与秦蓦唱反调:“干娘也得认,人也要娶。我与自清生的儿子定然处处好,怎得就遭你嫌了?”
秦蓦冷笑一声:“你生出来再说。”
“可不是,笑笑是我儿子媳妇儿。”姬恒带着沈氏过来,正巧听见前面的对话,急急忙忙说道:“我儿子可是承了郡王妃的恩情,无以为报,以身相许!”指着常乐对宝哥儿说道:“宝儿,瞧仔细了,这是你媳妇。”
秦蓦脸一沉,皱紧眉头:“笑笑?”
“常乐不就是要见天儿的笑?笑笑,多好听?”姬恒将匣子塞宝哥儿手里捧着,指着常乐道:“宝儿,快去给你媳妇儿下聘礼。”
秦蓦额角青筋突突跳动,不待他发作。沈氏立即打圆场:“宝哥儿,这是小妹妹。”生怕任由姬恒胡闹下去,秦蓦会将他们打出去。
后知后觉的醒悟过来,姬恒嘴里的亲家,竟是指秦蓦!
他还真敢喊!
姬恒心里可是打着如意算盘,他没能将谢桥娶回府,被秦蓦截胡。他与秦蓦相互看不对眼,正巧有个小儿子,娶了秦蓦的心肝儿宝贝,气死他。
秦蓦看着一个个对常乐虎视眈眈的人,生怕又有人说些令他血压高升的话,忙说:“外头快开宴了,大家去宴客厅。”
众人一同走出后院,便见宫里的人来了。
秦蓦看着站在前面的人,面色凛然。
明帝私服出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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