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刘向睡到日上三竿方才醒来。
刘向已许久不曾如昨夜一般肆意谈笑了。
两年来的压抑、悲愤、凄苦等诸多不曾向外人宣泄的情绪,昨夜都一股涌出。
赢异是刘向这两年来遇到的唯一故知,唯一可以一吐衷肠之人。
所以刘向昨夜很痛快,也很疲惫。
但白荒的一道传音彻底惊醒了刘向。
“昨夜我观那个赢异,似乎已中毒颇深。”白荒不慌不忙的声音幽幽传入刘向脑中。
“什么?前辈何出此言?”刘向大惊。
“此番相遇,你没有察觉此人的行事言语与之前有何不同吗?”白荒幽幽反问。
“前辈如此说的话......”刘向闻言不禁犹豫起来。
其实这次相见,刘向早已觉得赢异的行事言语与之前在赵国之时有些异样,似乎更加的肆意狂放。
但一来刘向初遇赢异心中激荡,并未详细揣摩对方的言行有何异样。二来赢异当时在赵国是寄人篱下的质子,如今回到秦国故土,言行不再小心谨慎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刘向如今听到白荒的提醒,便越发觉得赢异如今的言行有些过于张狂肆意。
虽说赢异是秦国国主之子,但按赢异自己所说,在国主的十余个儿子之中,他是颇为不受喜爱的那个,否则也不可能六岁便被送到他国为质。
如今虽说赢异从赵国窃得重要军情返回秦国,属于有功之人,并且有秦国国主的宠妃在背后撑腰,但以赢异以往的心机和城府,不应该如此高调才是。
“如今细细品之,赢异的行事言语确与之前有所不同。”刘向沉思半晌,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
“更加肆意张狂、肆无忌惮,对否?”白荒好似就在等刘向这句话。
“确实,按赢异的心性,不应如此行事的。但前辈如何得知?”刘向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白荒所言非虚。但转眼一想,这老乌龟从未识得赢异,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嘿嘿,中了九鸩之毒的人,大都如此。”白荒冷笑一声。
“九鸩之毒?在下自幼习医,却从未听过此毒,还请前辈为在下解惑。”刘向听到这个陌生的毒物之名,不禁诧异而问。
“嘿嘿,你自幼学的仅是区区医术而已,天下毒物千千万万,你不清楚的多着呢。”白荒却对刘向所谓的自幼习医不屑一顾。
“鸩,毒鸟也,其身体及血液均有剧毒,少许即可致人死命。但世人少有得知,鸠鸟的第九滴血并非为红色,而是无色无味之物。此物并不致人死命,但却可以致人心智发狂,称为九鸩之毒。”白荒不待刘向再问,便将九鸩之毒的原委娓娓道来。
“致人心智发狂?类似夺舍过多的那种神智迷失吗?”刘向听到心智发狂不由心中一动。
“并不相同。九鸩之毒主要是将中毒者神智中的诸多情绪无限放大,所以会导致中毒者的各种情绪走向极端,最终行为怪异。但中毒者的神智却仍是健全的,往往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白荒不慌不忙地解释。
“既不致人死命又不神智迷失,那此毒有何厉害之处?”刘向一时没有想到此毒的厉害之处。
“嘿嘿,对于某些人来说,行止失矩可比神智迷失或者死命要可怕得多。此毒的厉害之处便是无法察觉、无法解除。”白荒幽幽地冷笑了一声。
是啊,赢异如今在争取秦国大位。若是被国主认为其行止失矩,就绝不会将国主之位传于他。
并且此毒不会致人死命、不会为人察觉、无法可解,对于同样争夺大位的其他王子来说,这是最适合用在赢异这个久不在秦国的王子身上的毒物了。
“我这就去告诉赢异此事。”刘向想到此处,便要立刻起身去寻赢异。
“慢来慢来,你认为你去向那赢异说出此番言语,他便会相信吗?这正是九鸩之毒的厉害之处,中毒之人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白荒叫住了刘向。
“无色无味、无法察觉,中毒之后行止失矩却不自知,确是了不起的毒物,不是我以往习医所认知的种种毒物所能相比的。”刘向不禁一愣,半晌后苦笑着摇头不已。
“那是自然,此物即使上古之时也是难得之物,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白荒大有深意地说。
“哦?前辈此言何意?”刘向听出了白荒的话中之意。
“即使以秦国王子的身份,也不应拥有此物。但若是一个两百余年的杀手组织拥有此物,便不足为奇了。”白荒的语气中透着深深的冷意。
“葵组织?难道在这南陆之西的秦国,也会遇到这个神秘的组织?”刘向低头沉思半晌,喃喃自语。
“只要找到向赢异下这九鸩之毒的幕后黑手,便可顺藤摸瓜找到这个神秘的葵组织。”白荒不紧不慢地传音。
“前辈此言有理,但眼下当务之急是解救赢异。如何才能使其相信中了此毒,还请前辈教我。”刘向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后开口说道。
“当下之事嘛,唯有......”白荒闻言沉默片刻,而后传音了一番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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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中午,赢异在偏殿中安排午宴招待刘向。
刘向在宴席中冷眼旁观,发现赢异的言谈举止确实与赵国之时相异甚多,颇为张狂肆意但却不自知,不由心中暗暗叹息。
宴席之上,赢异多次劝酒,但刘向均婉言谢绝,颇有郁郁寡欢之意。
赢异不由诧异,便询问刘向为何如此。
“这两年之内,我家中巨变、胞弟失踪。每每思及于此,我便总是心中剧痛、寝食难安。”刘向叹息一声,抛下手中之筷,沉声说道。
赢异闻言也是脸色黯然,低头不语,片刻后竟以手捂脸,抽泣不止。
“昨日听你说昔日赵国的大商贾吕卫也在秦国,其经商遍布南陆,我想拜托他借助行走六国的机会,帮我寻找刘歆的下落。”刘歆见赢异如此行为,不禁心中一紧,但想起白荒的安排,便向赢异提出想要见吕卫。
赢异闻言一愣,但随即点了点头,吩咐侍卫前去相请吕卫前来。
刘向见此自然举杯相谢。
赢异见刘向此举颇有牵强,正要开口相询,却见刘向向自己频使眼色,眉头不禁一皱,便住口不言。
半晌之后,侍卫来报,吕卫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