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述胁制住了飞花宫后,再没有这种大便宜。
他带天隼们拍马横行,还是又抢先了一家,这一家砸了青云帮铺子的是金镖局。这家人马少规模小,倒真是个镖局。当家带队从外地押送一只镖到南京,镖主是个返乡富绅,镖物也只是一桩有点可观的银子。一路无事送达地头后,一干镖师兴起了探看碧落城宝物的念头,因而涉留此地未去。
整个镖局的人都预想不到,他们押镖无险,却在闲逛赏游都城街景时出了事。
沈述再度出乎意料,这些子镖师趟子手之所以大闹一间粮行,打死打伤一帮码货伙计,起因只是天热烦渴,上门去讨几杯水喝,而粮行的伙计太忙碌,挥手赶了这些来路不明的外地汉子去别处。
烈日下,双方火气都太大。
沈述不是慈悲来救人的,金镖局更没有飞花宫那般好运气,恰逢罗天弈想了个抄经护姐的鬼主意。他听到如此荒唐的缘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火气大便杀人泄火,难道这些人是白痴么?
不管如何,天赐府此行,至少是为了给青云帮添堵,或者添乱。
沈述给出了明路:归降天赐府,入伍服役。
沈述带人离去时,青云帮一院的人恰恰杀到,两帮人马在街角擦身而过。鉴于杨炎小校尉聚众斗殴不只断了一臂还被军纪处罚,天赐府军没再主动找青云帮挑事,罗天弈确实损折不起这些人手。
王晟自己去拜见了三个大门派,也安排了副手带人分两路去向其他惹事的帮派讨公道。
对几个副手他同样交待了问话,该问的与天赐府如出一辙:一是因何杀人,二是受何人指使,三是如何了结。一和二问明白了,第三点实由不得那些帮派作主,王当家问的依然是对方一个态度。商号里死伤的人还在,一院昨夜就已弄清了所有情况,哪怕什么都问不明白,照样能给对方一个了结。
那几个副手一路问下来,心里也非常纳闷,究竟是如何一种燥烦难耐,才致挥刀向平民?难道真中了暑热病?
金镖局的人来不及逃,其实昨夜他们确实想过逃出南京城,但城门已封闭,今早城中更起了暴乱,出入都是难事。这帮子镖师还算是些血性汉子,既然逃生无望,为祸那几个连同镖头一力承下了此事,在青云帮围堵下自戮了。
金镖局因此解散,余下几个侥幸之徒竟真个投军而去,后来辗转调编入了天赐府军。
青云帮自然预料不到最后助长了敌人羽翼,不然或许会斩草除根。
沈述第三个截劫的是无极门,可惜这回他来迟了。
他们才驰进街道,已见到青云帮的人踏进无极门落脚的寓所。
那一刻,沈述动过借助官府将青云帮逮个现行的念头。
但是罗天弈没有这般下令,官衙的捕差也赶不及,而且,他更清楚青云帮的人不会摆个现行给人逮,官府的人来了,只能是给他们抓捕杀人砸店的凶犯。
青云帮想自己讨回血债,天赐府也不想安那个好心。
沈述按兵等了不到半个时辰,青云帮的人撤走了,他才登门而入。
无极门主亲手打死了一个结义兄弟,也是无极门的三副门主,以及两个门人,以命偿了命,还赔出了一笔巨款了结此事。
沈述问起缘由,虽然转述的意思不尽不白,却还是惊诧地发觉,这一帮人也仅仅是天热难耐,进了青云帮的茶社喝茶发生口角,最后暴动打死了人。
无极门是来昭园鉴宝的,沈述直言招降,无极门主痛定生恨,既已得罪了青云帮,索性投奔对方敌营,再图谋算,于是一拍即合,当即投入了天赐府麾下。
沈述寻到斧帮处时,青云帮早已了结血债,事了拂衣去。
斧帮帮主命殒黄泉,剩下四五个帮众在打包行装,他们并无昭园请贴,青云帮不止清了血债,还下了驱逐令。
这一帮人倒不是口渴去讨水喝茶的,斧帮帮主只是到人家木器店寻买个斧头柄,没买到也不是多大不了的事,哪知会突然发狂砍人。打包袱的几个帮众心有余悸,竟说帮主未进店就有点不对劲了,是在烈日下晒昏了神,当时连说话都有点语无伦次。
昨天到底是有多酷热,才个个中了太阳的毒?
沈述心里疑惑,也许是今日细雨的缘故,他想象不起昨天骄阳如何似火。直待他将诸事回禀与罗天弈,将疑惑说出,那位聪颖的少府君也百思不得其解,南京城的天气时晴时雨也罢了,何时诡异得让人得了躁狂症?
这几个帮众沈述都看不上,只说若不想夹尾巴走人,可以跟他手下天隼混,跑个腿送个讯啥的。
那几人模样鲁莽,可能畏惧过了头,天赐良机竟然舍弃,情愿回家砍柴。
沈述理也不理,带人扬长而去。
等他们在城郊摸找到流星帮的人,那处所已只有一地横尸。
流星帮主杀伤了鞋帽铺几个伙计和掌柜夫妇,得知是凤翔山庄的商号,连夜带了帮众翻城墙逃命,清早被追杀而来的一队凤翔卫屠戮,一个都没饶过灭了帮。
沈述又寻了余下寻衅生事的帮派,已没什么收获。华山泰山武当那些武林名派,便是罗天弈出面都未必收服得下,他倒没费事去碰灰,城中溜转了几圈,市衢间氓流痞徒砸店抢财,他冷眼看了一阵,收队回去覆命了。
城西的紫竹林旁,一片花苑里建着古雅秀美的宅第,金边木匾上雕着“崔宅”两字。
有人乘轿而来,拍响了这幽静竹林边的宅门,门开了,小厮将来客引至花厅奉茶,把主人请了出来。来客忙忙行礼,笑道:“叨扰叨扰,小弟奉了台命,匆匆过来,崔兄是要见告什么要事?”
崔朊朊还了礼,一怔道:“弟台奉何命而来?”
那人依旧笑着道:“尊府夜宴,请小弟来陪席,岂有不从命?”
崔朊朊奇道:“敝府未备佳筵,这是何人作弄弟台来着?”
“崔兄莫不是因昨日檀君作东看戏,为还他一席,故此设宴相邀么?”
两人说着话,忽然门房又请了两客进来,皆道应邀来赴宴,崔朊朊正大感惊诧,一人面露愁色,说道:“今日我在菜街的铺子被几个地痞砸个希烂,伤了两个帮闲,心下正发愁,若非崔行首相邀,哪得过来?”
另一人亦道:“听闻檀君油市街的店铺也遭劫难,不知损毁多少,只怕一会也过来了。”
崔朊朊神色一凝,“这倒是个要事,莫说几位,崔某名下亦有两家铺面被毁,若非锁门停业,怕还得被砸上几家。此帮贼痞大股作势,无法无天,崔某正疑虑着,不想诸位却过来了……”
话未说完,外间小厮陆续引了数人进来,如此几批,来了十数人,都声称是崔宅下人相请,赴宴商谈要事。
崔朊朊越发惊骇,直言道:“崔某未曾命下人邀宴,此事必有诈。”
众客面面相觑,纷纷问:“这是怎地回事?”
那被称檀君的也已仪表齐楚而至,显是来吃宴,此时忧道:“崔行首,有人诈我等来此,图谋何事?”
崔朊朊看来客尽是行业里大贾深交,越猜疑越心惊,大觉不祥,郑重道:“诸位,今日街衢闹事,我正感风声不好,疑心有人欲强取霸市,原想知会诸位一声,把不干净的货销去,近些日休市养憩,都避家谢客,不作宴乐,待这风波过去,再重整行业,另作谋算。不想信未送出,诸位倒被诈登门,我恐有大祸事,还请速速归府,依我之言行事!”
“崔行首,这话有理。”
众客齐声说,正要作辞归去,厅外天井间掠下一片暗影,把天光都遮挡了。众人举目望去,只见十数条紫衣人影从屋脊纵下,顷刻遍布宅第各处,将厅内众人围住。
崔朊朊神色遽变,有客瞥着来人衣袖,惊呼:“天赐府军!”
宅第里仆婢奔走,嘈闹不绝,紫衣身影后有一人高坐屋瓴,面容平平无奇,神情沉肃,眼神冷绝,正是天赐府侍卫长铁冰河,他往宅第里一扫眼,举宅众生如刍狗,只听他无情一声令: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