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你们这是在拍宣传片?”随遇抱着一个玻璃罐进来,对眼前的景象颇为好奇。
“孩子瞎闹,拍几张照片。”老板娘笑道,“今天想吃什么,跟昨天一样?”
“嗯,麻烦了。”随遇点头,挑了张离门口近的桌子坐下。
“有啥麻烦不麻烦,你坐着,饭很快就好。”老板娘摆摆手。
随遇无聊地翻动着屏幕,可消息框里是一成不变的“没找到”。
越往后翻,他的脸色就越难看,索性按灭屏幕,单手托腮,目光轻飘飘地落到罐子里的锦鲤上。
结果这个小家伙,又翻起了白肚皮!
跟昨天的操作一模一样。
随遇曲起指节,对着玻璃罐连敲了好几下,“怎么每次来这家店你就喜欢装死,你只能吃饲料,不能吃面。”
锦鲤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咻”地一下弹正身子,圆圆的嘴巴撅起,一直冲着玻璃罐上的指尖戳。
随遇自动理解为这条鱼被他戳穿,气急败坏了。
他轻轻笑了一声,这几天连续低压的心情在此刻得到了片刻缓解。
罐子里的水随着锦鲤撞击的力道,愈发动荡,连带着底下的饭桌,也泛起丝丝震荡。
随遇从不知道这条锦鲤还是个脾气臭的,但为了保证安全,他还是把罐子转移到地上。
这时,身后密集的快门声弱了下来,那些人应该在检查照片,嘴里一直在嘟囔着“这张不错”、“光线暗了”、“构图不行”……
大白把所有的照片都大致翻阅一遍,完美主义作祟,觉得这个场景哪哪都不行。
“我们的设备还不够,光线太飘了。”
照片里的模特风头盛,很抓眼,将背景衬得愈发无趣,整体很失衡。
徐林也凑过来,眉头紧蹙,“要是出去拍外景的话,这些照片的缺点都可以弥补,可……”
他迟疑地看向王雯,脑海里组织措辞,今天就算豁出去,他也要把人带出去拍!
王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将身后人护的更紧,直截了当地表明立场。
“他不想拍了,就这样吧。”
徐林在王雯这找不到突破口,立刻转移目标,他蹲下身子,望着躲在女生背后,不肯探出脑袋的青年,眼底满是恳求。
“小季……”
“不要……我不喜欢……眼睛好难受。”
话音刚落,大白反应迅速把补光灯关掉,亮堂的餐店迅速暗了几分。
徐林赞赏地看了眼大白,还没说话,肩膀忽然被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眼前只捕捉到一道黑影飘过,紧接着面前就多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随遇眸色发紧,垂眸死死盯着女生腰上那只因为害怕,而用力到有些泛白的指尖。
王雯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却本能地挡住身后的青年,仰起脑袋,直直对上那双发狠的眼睛时,心头却还是止不住地发怵。
“喂,你撞到人了!有没有礼貌!”留子扶好徐林后,第一个冲上去质问。
随遇深呼一口气,掏出钱包,拿出一大叠现金,看也不看地拿给留子,“医药费。”
留子没想到这个人这么直接,捧着小一万现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随遇此刻连一个眼神都不屑于分给他,他缓缓蹲下身子,喉间酸涩的情感滚动,让他努力了好久,才挤出几个断断续续的字眼。
“阿桃……是你吗?”
王雯反应了一会儿,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缩。
小季是当时她大半夜睡不着,跑到海滩上散步捡到的。
捡到他的时候,青年衣服烂成了布条,身上全是血气,连气息也很微弱,仿佛下一秒就要咽气死去。
那会儿差点没给她吓死,本想着把人送到医院,可她电话都没打通,手却忽然被攥住,艰难的吐出四个字“不去医院”后,就晕了。
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先把人带回家。
处理伤口的时候,她才发现对方身上的血好像不是自己的,唯一的伤口,大概就是心口一束像被刀活生生刻出来的彼岸花纹身。
因为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她只能照着今年昏迷时无意吐出的呢喃,又是“季”,又是“凶”的,挑了个寓意好的,暂时称呼为“小季”。
一开始她并没有把对方留下来的心思,打算等对方醒了就送到派出所里备案,结果对方直接失忆了!
脑子也烧坏了,变成了小孩子,每次一拉到派出所,还没进门,他就跑了,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养着,反正家里开饭店,多一张嘴的事。
再说了,小季是个很听话懂事的孩子,渐渐相处下来,要是再把人送回去,反倒有些不舍得。
王雯踌躇地转过身子,抬手摸了摸青年低垂的脑袋,眼神很是复杂。
“小季,好像是你的家人。”
家人?
闻言,小季把眼角的泪都擦干净,颤颤巍巍地从女孩背后探出半个脑袋。
注视着熟悉的容颜,随遇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激动,可对上那双陌生懵懂的眼睛时,满腔的兴奋顿时被浇了一壶冷水。
“他……”
“失忆了。”王雯拉起青年的胳膊,让人坐到凳子上。
她看向随遇,表情又尴尬又难受,嘴角分明是笑着的,可这抹笑怎么看怎么勉强。
“真巧啊,那个,你跟小季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弟弟。”随遇垂下眼皮,对上青年好奇打量的视线,哑着嗓子回道。
弟弟?
王雯看了一眼随遇,又回头看了眼小季,并没有看出两个人有十分明显的相似之处,面上也出现了几许不信任。
随遇拿出手机,翻出好几张合照给王雯看。
照片大多是偷拍的。
有孩童时期安静趴在床上睡觉的小季、也有实验室里,穿着一身白大褂认真调配试剂的小季、吃到蛋糕满意地眯起眼睛的小季……
很多很多,这陌生又熟悉的一切让王雯心中最后一丝侥幸都幻灭了。
两人通通陷入沉默,谁也没再开口。
拍照四人组也意识到氛围的不对劲,把协议的钱放下,暂时离开了。
就在这时,门外突兀地停下了好几辆车。
随遇眉头紧拧,想也不想地站在靳桃浪面前。
他双手插兜,视线撞上弯腰进来的黎晏时,毫不意外。
“你跟踪我。”
黎晏面无表情地吸完最后一口雪茄,默认了这件事。
王雯盯着门口难掩矜贵气质的男人,和身后一群难掩阴厉的保镖,对小季的身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她好像真地捡到了不得了的大人物。
“带这么多人,怎么?想明抢啊?”随遇嗤笑地看着男人背后一大群人。
“不至于,只是眼下,我是最快能带他回去的人。”黎晏冷冷道。
“少假惺惺了,你什么德行我不知道?”随遇眼底划过一丝寒意,“最后一遍,给我让开。”
黎晏脸上阴云密布,眉眼却诡异地弯起,他忽然扯开衬衫领口,扯下颈间那截红绳,琉璃铃铛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发出悦耳的“叮叮”声。
“阿桃,跟我走。”
随遇面上满是嘲讽,“做法呢你在,你让阿桃跟你走,他就会……阿桃!别过去!”
他紧紧攥着靳桃浪的手臂,语气顿时变得极为慌张,“你别听他的,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靳桃浪目光有些呆滞,连动作也是,他根本不在意身后是谁拽着他,眼睛里满是那块摇晃的铃铛。
在他的视线里,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有那一截红绳和泛着金光的琉璃铃铛。
他迈着脚步,一点一点朝它靠近,速度越来越快,也带上了几分迫不可及的意味,仿佛只要拿到它,所有他失去的、遗忘的都能马上找回来。
在指尖就要触碰到琉璃时,一切幻想又全都消失了,他愣愣地盯着眼前,似乎是在疑惑为什么东西会消失。
黎晏眸色极深,他抬起手,缓缓抚上青年的脸颊,力道轻柔到仿佛一碰就碎。
他有些僵硬地勾起唇角,无视随遇冲他扔来的各种质问怒吼,牵起青年的手,嗓音宠溺又温柔。
“阿桃,我们回家。”
青年没吭声,整个人如同一具没有思考能力的木偶,呆呆地跟着眼前人走。
“阿桃!别信他!回来!快回来!”
随意被黎晏的人拦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辆车越走越远,他崩溃怒吼,脖颈上的青筋暴起,胸腔的愤怒几乎要将它燃烧成灰烬。
“姓黎的!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车内。
靳桃浪乖顺地把头枕在男人的腿上,黎晏的指尖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青年的长发,眼底满是餍足,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口袋里的铃铛被他重新拿出来,拨开脖颈处的头发,牵起红绳,细心地帮人系上。
后又觉不够,俯下身,很轻很轻地在耳廓处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