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来自伦敦的商人02
和其他第一次来到台南的欧洲海商一样，贾斯汀和他的船员们也经历了汤若望曾经经历过的那一整套流程，只不过与汤若望不同的是，贾斯汀等人在完成进港流程的同时还需要在台南海关报备一下他们与荷兰人的冲突问题。
事关海上通道顺畅的问题，原本该是外交部负责的工作被唐诗韵大包大揽的直接抢了过来，顺带着也把荷兰领事馆的几位‘大使’也都叫了过来。
看到加夫里尔船长出现，贾斯汀的第一反应就是要掏出腰间的火铳给对方来上一下，也就是他没有摸到火铳，这才想起进港时已经被唐人的海关暂时收缴，如今自己正在唐人的地盘。
对于翻译介绍唐诗韵的身份，贾斯汀并不是很理解，但他也听说过目前唐人是由十三个大官在管理，而眼前就是其中之一，所以这位贾斯汀毫不犹豫的就选择了单膝跪地，丝毫没有后世欧洲人那般傲慢。
“尊贵的女士，来自伯明翰的贾斯汀罗素向您问好，并请准许我向您进献来自罗素家族的礼物。”
说话间贾斯汀从怀中掏出一张羊皮纸，那上面记载了一些他船上的商品，其中主要就是一些欧洲贵族喜欢的金银物品和罗素家族的徽章。
这些东西也是当前时代的欧洲海商喜欢带在身边的东西，一方面关键时刻可以用来证明自己的身份，另一方面就是应对一些无法靠武力直接拿下，需要安抚的地方实力派的时候可以当做友谊的礼物赠送给对方，算是和对方暂时达成和解。
唐诗韵对于这种做法和东西都比较了解，所以只是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那张羊皮子‘礼单’，随即便客气的接过来说道：“罗素先生你好，本人是台南管委会司法部长唐诗韵，关于您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海上冲突一事，台南管委会决定以生产商身份起诉荷兰东印度公司，因此需要您能讲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行为告诉我们，我方会给予相应的解决方案。”
外交部的陈家濠就跟在唐诗韵的身后，之所以这件事要被唐诗韵主导，主要原因也是管委会现在无力对南洋施加影响，外交抗议毫无作用，又赶上了全体大会还没有结束，所以唐诗韵算是主动接了这个任务，准备以司法手段迫使荷兰人让步。
贾斯汀听说过唐人很硬气，但他没想过会是如此硬气，要知道加夫里尔船长也在这里，但很明显唐诗韵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加夫里尔船长和他身边的其他荷兰代表并没有激烈的反应。
看到局势如此，贾斯汀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说道：“感谢美丽的女士能够代表大唐给予我们公正，在这里，鄙人贾斯汀罗素将会代表罗素家族控诉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海上封锁贸易渠道，特别是贵方商品都只能转交给荷兰东印度公司售卖，这并不符合贵方自由贸易的精神。”
贾斯汀也不是真的天真到了第一次见面就敢彻底得罪荷兰人，毕竟这个时代荷兰东印度公司才是真正的海上霸主，至少其他欧洲国家的海军还没有实力敢于挑衅荷兰东印度公司。
可他也不傻，很明显在台南这里唐人更加强势，而且看荷兰人老老实实的在港口外降帆，甚至紧急关闭了炮窗，如今又没有公开抗议或反对唐人的提议，这无疑都在说明唐人在这里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
更何况英国佬什么时候在意荷兰人了，不私下里打劫荷兰商船都算是良心发现，哪还会在意是否真的得罪荷兰人。
唐诗韵微微点头，随即又把目光转向了身旁的加夫里尔船长。
后者会意的点了点头，他很清楚台南唐人的规矩，更清楚自己不能打断双方的交流强行抗议，那样只会惹恼唐人，所以他很从心的选择了等待。
直到确定唐诗韵需要他的回应，加夫里尔船长这才仔细措辞说道：“唐委员，贵方自由贸易的相关条例显示，台南港口及三海里范围内为自由贸易港，港口周边严禁在贵方缉私巡逻船视线以内交火，其他地方并没有相关法条，也并不属于贵方管辖。”
仔细斟酌措辞的同时加夫里尔船长也在偷偷观察唐诗韵和陈家濠的表情变化，在确定对方并没有因此而恼火之后，加夫里尔船长这才继续说道：“本人并无其他意思，但事实就是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在马六甲和巽他海峡与其他海商的冲突与贵方无关，贵方并不能以此来起诉我方。”
唐诗韵点了点头：“加夫里尔船长的说辞没有问题，我方确实没有权限可以管控这两个地方。我不是外交人员，没有权限与贵方讨论相关问题。在这里我要强调一下今天的事情，根据缉私队警员汇报，贵方在见到我方缉私对巡逻船之后才紧急降帆关闭炮窗，这说明在我凌海附近贵方船只确实有动用武力的情况发生，这一点加夫里尔先生不会否认吧！”
加夫里尔船只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我方不否认这件事的存在，但还是那句话，那个位置已经超出了三海里范围，属于公海，贵方无权因此起诉我方。”
唐诗韵耸了耸肩：“实际上确实没有违背我方法条，但问题是贵方在我方领海附近做出攻击姿态，我方是有权利怀疑贵方对我台南意图不轨，并因此邀请贵方自辩的。”
“刚刚加夫里尔船长的解释我已经听到了，现在我代表台南管委会及台南法院正式向贵方发出通知，介于贵方的危险行为已经对我方造成误会，因此无妨决定对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台南的商贸行动收取保证金追加，追加份额为原金额一半，以此来确保贵方不会再做出此类危险的挑衅行为。”
加夫里尔没有反驳唐诗韵的无理取闹，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唐人对于他们的行为不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总归是需要一个宣泄的口子才行，所以加夫里尔等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代表对此早就有过讨论。
说白了安抚唐人是他们早就有所预料的事情，如今荷兰东印度公司已经不可能放弃在台南进行贸易的好处，所以适当给予唐人一些保证金方面的追加，公司内部是认可的。
毕竟荷兰人还是以商业为主，只要还能赚钱做生意，没必要惹的唐人不高兴。
此外荷兰人封锁马六甲和巽他海峡的事情也确实做的有点不符合商业规则，无非就是利益巨大才让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懂事们不忍放弃，他们尽管在亚洲的实力比欧洲其他国家强大，但也不是真的要得罪所有欧洲国家。
所以在唐诗韵开出追加保证金的条件之后，加夫里尔船长顺势便答应了下来：“我方接受贵方的判决，并且会尽快将需要追加的保证金缴纳给台南银行。”
唐诗韵微微点头，随即又把目光转向贾斯汀说道：“罗素先生，关于贵方能来台南进行贸易，我本人代表台南管委会表示欢迎。但在这里本人需要提醒罗素先生，台南这里并不是其他地方，这里任何国家的人都需要遵守台南的法律。”
说完话唐诗韵便对着众人微微点头，转身直接离开了现场，一时间倒是把各方都给搞的有些糊涂了。
唐诗韵是走了，但陈家濠却没有，他对着加夫里尔船长微微一笑道：“加夫里尔船长先生，贵方的行为，本人代表台南管委会外交部正式向您表达抗议，贵方的行为是不道德的，有违海上自由贸易原则的，在此台南管委会将表达对此事件的严重关注，以及后续将酌情考虑是否调整贵方贸易配额，转而寻求西班牙人的太平洋航线。”
贾斯汀尽管对唐人的官员级别一头雾水，但通过临时聘请的翻译，他也大概听出了唐人语气中的态度。
尽管唐人没有强行要荷兰人做出承诺，但他很清楚这种手段是可以让荷兰人感到忌惮的。
只是陈家濠也有点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在说出这句话之后，根本就没等加夫里尔船长的回应，同样是对着众人微微点头便转身离开，就好像只是例行公事一样，压根就没打算真的要处理这件事。
现场只剩下了荷兰人和贾斯汀等人，双方本就有矛盾，但碍于这里是台南，也不可能在这里就发生冲突，所以贾斯汀船长只能怒视着加夫里尔船长等人，最终也只能无奈的开口说道：“你们不能封锁海峡，我们有权贩卖唐人商品。”
加夫里尔还在琢磨唐人刚刚的行为，老实说从陈家濠说出那句话开始，他就已经感受到了唐人对他们行为的不满，甚至已经感觉到了危机。
尽管西班牙人的太平洋航线运力有限，但终究会对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业行为有所影响，特别是唐人对烟草的需求非常高，吕宋方面的烟草已经不能满足台南的需求，西班牙人已经开始谋求借用太平洋航线向台南输送烟草来平衡贸易了。
这种情况下西班牙人很有可能成为第一波能够缩小贸易差的欧洲海商，这对荷兰人来说是非常不利的。
但从刚刚唐诗韵和陈家濠的话语中加夫里尔船长也能感受到唐人的另外一个意图，那就是需要荷兰人至少给欧洲留一个口子。
唐人真要是想破除荷兰人封锁马六甲和巽他海峡的行为，完全可以直接派兵开战，或者联合其他海商吃掉荷兰人的商业份额，但他们却没有这么做。
这说明唐人还是认可荷兰的商业信誉和运输力，这话语中似乎也仅仅是为了给各方一种态度，而抬头间看到眼前那个迷迷糊糊的贾斯汀时，加夫里尔船长立刻就明白了唐人的用意。
说白了就是要给唐人一个台阶，更是给各方一个说法。至少荷兰人封锁两处海峡的前提只是索要商品，而且还给了运费，其它海商还有利益，而不是直接被劫掠。
所以只要没有人出来找茬，唐人根本不会在意是谁在掌控海贸渠道。想通了这一点，加夫里尔船长便换上一张笑脸对着贾斯汀说道：“罗素先生，关于我方与贵方的矛盾，本人代表荷兰东印度公司表示歉意。”
“这仅仅是一场误会，我们可以和贵方签署一份台南商品的英国代理权，但贵方需要承认欧洲其他国家的商品代理权只认可我们荷兰东印度公司。具体的销售价格我们双方可以协商约定，确保彼此之间都有利可图，而不是再有其他海商参与分润。”
贾斯汀本就出身罗素家族，这种话怎么听不懂其中含义。也是到了这会儿，他才算搞清楚刚刚唐诗韵和陈家濠的来意。
闹了半天人家唐人来此根本就不是为了给自己主持公道，而是作为第一个抵达台南的英国海商，唐人希望自己能和荷兰东印度公司合作，对欧洲垄断这些商品。
这样做的好处贾斯汀暂时还没有想到，但肉眼可见的利益却是他无法拒绝的，毕竟英国的独家代理权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可是海量财富的代名词。
加夫里尔船长显然比他更了解唐人，甚至更懂得如何做生意。说白了荷兰人还真就没办法把生意做到英国去，这份所谓的英国独家代理权根本就是荷兰人拿不到手的东西。
与其拿不到手，倒不如拉拢一个英国贵族跟自己这边组成价格同盟，大家一起去割欧洲贵族的韭菜，掌握了定价权还不是想赚多少就赚多少。
唐人一直在说‘合作共赢’，这一刻加夫里尔船长觉得自己算是真正理解了这份含义。
只是他并不知道，唐诗韵这个十三委员之一的司法部长亲自下场，其目的就是为了来输出规则。
尽管这一次的输出规则还显得很无聊，甚至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可对于穿越者来说，大家非常清楚‘适应’‘习惯’‘人设’这些词汇的含义。
台南管委会要把这些名词竖立在欧洲人的心里，就需要一次次的用这种看似不起眼的小事来影响对方的决策。
这样时间一长，欧洲商人们就会慢慢认可这些标签，然后再思考问题的时候对台南唐人有所倾向。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管委会自然要两手同时抓。在影响力没办投射到欧洲之前，这种行为就会不断出现。一旦什么时候武装力量可以投射到欧洲了，那个时候才是放弃这些东西，转便手法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