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就这样做吧。
我穿过遗留在地上的火焰,快速往楼梯口方向奔去,四只流浪狗启动的速度很快,打不了反应差,但动物之所以被定义成“动物”,正因为人类的强大。我顺手抄起贴墙的垃圾桶,往后方甩去,四只流浪狗一惊慢了下来,趁此机会我点燃最后一瓶燃烧瓶,在下落到楼梯转角的一霎,一手抓栏杆借力完成转身,另一手顺势将燃烧瓶扔向第一级台阶。一道火焰墙蓦地升起,我笑了笑,拍拍手往原路返回。
有时我真的会怀疑我是否是一个变态,怎么会享受起杀戮的快感,还是说肾上腺素蒙蔽了我的恐惧,让我像打鸡血一样亢奋?
回到大巴车,刚才的兴奋劲消去了,一股怪慑随后袭来,我的后背不自觉地开始冒汗,回想刚才的一切,只感侥幸。
有人问我里面的情况,我还没回过神来,没有理会他们,估计是我怛然失色的样子过于明显,杜莱优走到我面前,帮我擦了擦脸上的汗。但她的表情和动作完全不一致,她拧着眉,是在用表情告诉我她现在很不爽的意思。另一位同样在给我难色看的渔子霏正在帮我往袋子里装燃烧瓶,同样一声不吭却又尽在不言中。
我同样板着个脸,因为我深知一旦表现出和颜悦色的表情,她们俩肯定要嚷嚷着跟过来。我肯定说不过她们,言语无法劝说的情况下,板着个脸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虽然做法略显幼稚,但有效啊。
女孩子果真心灵手巧,容量瓶的形状特殊,我一个袋子勉强装进八瓶,渔子霏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装了十瓶进去,实在是帮大忙了。重新把袋子挂在肩上,我就又出发了。等进入到饭堂,外面的人看不到我了,我立马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呼吸。人啊,一旦害怕,知道害怕,就没之前那么热血上头了。我的脚迈不开,正以一种夸张的幅度颤抖着。
很多时候我真的感觉我的思维有些异于常人,这种所谓的异于常人不是让我的生活变得更好的东西,不然我不会担忧,因为这代表着我是一个天才,然而,恰之相反,这种异于常人常让我陷入自身都无法理解的尴尬境地,比如说现在,我明明可以结合大家的力量找个更好的办法解决目前的难题,我是出于什么缘由敢孤身前来?仅仅是因为我想找一件事情来做?如此不自量力的逻辑是什么鬼……
我拍拍自己的脑袋不再让自己想下去,我就是想得太多做得太少,时常自寻烦恼才会让生活苦不堪言。我现在有事情要做,比起漫无目的,我应该感到庆幸。我是思维怪异可并非代表我愚钝。我猜想那四只流浪狗现正美美地享用地上那具同类尸体,这不失为一个把它们一网打尽的好机会,我应该去捉住而不是在这里光想不做。
我蹑手蹑脚地重回四楼,准备验证我的猜想。果不其然,那四只——
诶?
1、2、3、4、5……,咋多了一只,算了,反正都是要清除的。那五只流浪狗果然在忘情地啃食尸体,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现场酒精味浓烈,它们嗅不到我是它们的冒失,为此它们将要付出血的代价。
我小心翼翼地抽出三瓶燃烧瓶,尽量不发出玻璃的撞击声,全部点燃,先扔出去两瓶,后又扔出去一瓶。准头勉强,不过溅起的火焰似有流动性,一个不差地将它们团团包围。我又抽出一瓶,朝准向我奔来的那只流浪狗重重砸去,飞溅起的玻璃碎渣划向我的脸庞,我下意识地用手格挡,待视线再次回到前方,五只流浪狗均已负伤倒地,处于垂死挣扎的边缘。逼到绝路的狗最可怕,我不打算靠近,看它们的样子也不可能追过来,我就继续往上走。
五楼应该问题不大,因为我看到钱建峰像个小偷一样正在畏手畏脚地到处观察。和他视线对上了,有那么几秒钟的尴尬,不过我还是决定以大局为重,不顾往日发生的事情,好言相劝他回去。话我是说到位了,他听不听又是一回事,我的善心已经够多,不会好心到给他保驾护航。
确认这层没什么大问题,我又继续往上走。六楼的布局太复杂,贸然进去恐有不慎,观察几分钟,决定先上顶楼,再从顶楼一层一层扫荡下去。
顶楼还是如往日一般炎热,直面太阳的照射越久,越感头晕目眩。快速巡视了一下,没有发现流浪狗,倒是注意到陈广莉的“骨灰桶”有被扒拉过——桶侧倒了,里面的东西全不见了。
该死的流浪狗,连这个都不放过。
不作停留,我带着难得有的愤怒快速下往六楼。愤怒的情绪正好弥补我的懦弱,使我勇敢一些,趁愤怒还未被其他情绪所代替,我跑动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在六楼巡查。
确认没有问题又下往五楼,又是以同样的方式。玻璃瓶乒铃乓啷响个不停,在五楼这些人看来,我像一个傻子吧。
这一层也没有问题,正要离开,李鸿明拦住了我。
他说:“需不需要帮忙。”
他和钱建峰都不问我在做什么,想来是大巴车上的人在实时地更新最新消息。
我想了想,回道:“你站到楼梯口,等我巡查完下面两层,我会在三楼给你信号。听到信号你们男生集体行动,下三楼接女生,全体一同往三楼门口撤离,门外有大巴,外面还算安全。我会守住二楼至三楼的楼梯,等你们都撤退完,你再给我一个信号。”
“好。”
我刚要走,李鸿明又拉住我。
“你一个人行吗,你确定不需要帮忙?”
我露-出微微笑容:“不需要。你们有序一点撤离就是最大的帮忙。”
告别李鸿明,我再次回到四楼。五只流浪狗还活着,正各用不同的姿势舔舐着它们身上的伤口,我没有那么不知好歹,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超市里面还有没有其他流浪狗。小心谨慎地绕过它们,我进入到超市里面。超市的货架颇多,一时不好半会巡查不完,也可能巡查完这边,流浪狗就走到另一边。既然这样,那就特殊环境特殊处理。我走到其中一排货架的尾端,瞄准方向,将最外层的货架推向它前面的那个货架身上,我早就想这么做了,看着货架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总有种说不出的快感。
货架上的货品大多已被清空,我很轻松地推倒这个,又推倒下一个,全部货架都被我推倒了,却仍不见流浪狗的踪影。抄起一瓶掉在地上的饮料一饮而尽之后,我又赶往下一层。
三楼比较好对付,因为店铺里面的人会告诉我哪里有流浪狗哪里没有。他们都很激动,巡查后的结果使我跟他们一样激动。我站在二楼至三楼的楼梯转角处,从楼梯镂空的位置对着久等在上方的李鸿明摆了个oK的手势。李鸿明意会,随即消失在我视线外。
这一刻,我悬着的一口气可算舒出来了。只要他们都安全转移,其实我没有必要继续冒险下到二楼,即使二楼这里看起来并无什么异样。只要把上下楼梯口都堵死,二楼有老虎也不怕它。它还能不吃不喝活几个月不成。但是,好奇心驱使下,我有股强烈想下去看一眼的冲动。也许不只是好奇心,算是一种对一件事有始有终的态度吧,就像覃达聪他们明明不情愿也要继续前行一样的心态。
这栋楼里被困的人都撤离了,李鸿明正在跟我说明情况。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摆摆手叫他也快些走。我的屁股坐到麻痹,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忽然,余光中看到二楼大厅有一个黑影飘过。为探究竟,我很自然地一步一步往下走。
二楼大厅较其他楼层更为昏暗,但整体视野比较开阔,一眼望到底的那种。我看见有一个黑影在饭桌的海洋中像在啃食什么。距我还是比较远的,我以为是五六只流浪狗聚在一起形成的剪影,再一看发现不对劲,这个剪影的轮廓怎么那么圆滑。
我下意识地抽出两瓶燃烧瓶,纠结着是上前一搏还是转身走人。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我知道自己的本事有多大,所以——
还是不往前走了。
就当我要转身离开,一道锐利的光芒从远处像飞镖一样射了过来。我打了个寒战,脚不自觉地哆嗦起来。原来远处的剪影不是五六只流浪狗组合而成的,只有一只,一只如藏獒般身形的流浪狗。我的动静非常之小,不是什么异响引起它的注意,从一开始它就注意到我了,它傲慢地忽视我的存在而已。
它叼着一具流浪狗尸体缓缓地往我这边走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总感觉地面在震动。我的鞋底像是被胶水粘住,离不开地面,眼瞧它越来越近,我都只傻傻地站在原地。
近了再观察,发现它的毛发……竟是黑的,这下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注意看,它的腹部居然长出一只人类的手。这只手只到半截手臂,手腕的保留使手掌会随着流浪狗的运动作出无规律的摆动,像乞丐向人讨钱的手。现在,我终于可以肯定这些异于其他流浪狗的流浪狗就是电子细胞衍生物,如果拿仪器照射会验证我的想法。之前也肯定过,但肯定的分量没有现在重。
照此情形,散落在校园各处的人类尸体消失不见之谜算是解开了,就是它所为的吧,它现在也想将我融进体内,合为一体吗。
流浪狗放下口中的食物,嘴巴一张一合,像要表达什么,我注意力全放在解读它的唇语上,一不留神,被它过于靠近,反应过来时我已是鼎鱼幕燕,亡在旦夕。
千钧一发之际,耳边忽然响起杜莱优的声音,似梦似幻,又见一双白净的手从我手中夺过燃烧瓶和打火机,须臾,两声爆裂声炸起,一团火焰紧随声音喷发,冲天的火光点亮四周,热浪扑面而来,感觉眉毛似要烧着。
流浪狗发出成人般的惨叫声从我面前划过,像一个木桶一样从我旁边的楼梯滚落下去。面前的火光消失,杜莱优的脸像插画一样出现——果然是她。没等我看清楚她的表情,一个巴掌就重重地拍在我的脸上,我全身一震,像打通任督二脉一样,思维转得飞快。
流浪狗掉落的位置有如神助,最下方有大巴车堵住,整个楼梯就像个口袋一样将它困住,不过只是一时,它随时会跃上来展-露它凶狠的一面。现在不给它予以致命一击更待何时。杜莱优打我是想让我清醒过来,她洞察力很强,知道我已经醒来没有追加一巴掌,似乎也知道我接下来要做什么,不等我开口,她就自觉地躲到上面去了,简直像个只在危险时刻才会现身的守护天使一样,来去不需言语,却又心意相通。没有顾虑,我的一切动作都在加快,虽然从刚才到现在并没有浪费什么时间,但我还是着急想了结这只流浪狗,没错,不仅是要烧伤它,这种恶心的生物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我抽出剩下的四瓶燃烧瓶,探身出去先简单量度一下角度,随后连续往下方掷出燃烧瓶。没有直接落到流浪狗身上,分别落到了墙上、台阶上,不是我的技术差,这么做的目的是防止流浪狗肥硕的身躯把燃烧瓶弹开,落个徒劳无功的结果。一团又一团的火焰像披头散发的恶鬼,将试图逃离的流浪狗重新拖下去。恶鬼的命数如昙花一现般短暂,残存的身躯相互聚拢交融,形成一团更大但形态柔和的火焰,使下面看起来像个炼丹炉似的。流浪狗的惨叫声更加刺耳,似想把人的耳膜穿透。
以它的体形也不知道酒精的分量够不够,不过就肉眼所见,出乎意料的是,流浪狗并没有像之前那几只一样仅是出现烧伤,它更像在融化,宛如塑料制品一般。一摊摊黑色液体从火焰中流出,滴落一楼,其中被液化的则化成黑烟状,有些飘进鼻子,一闻,立刻呕吐起来。比死老鼠还恶心的味道。
杜莱优又走了下来。我看目前情况还算安全就没阻止她。
她说:“之前从未见过它。是不被人察觉还是进来之后才变成这样。”
“……我也不清楚。”这只流浪狗的体型在群体中是一块醒目的标志牌,不被人发现要么是它一直躲避人群的目光要么是它进来后发生过蜕变。咦?不对,这时我应该先问一个问题才是。
“你怎么来了?”
我带着责怪的语气和表情,试图让杜莱优明白我对她行为的不满,以免她日后还跟着我深陷险境。
杜莱优一贯的狡猾,没有直接回答我,她反问道:“疼吗?”
我摸摸自己的左脸庞,委屈地说道:“疼。”
“该。你就不应该独自一人做危险的事情。”
“危险的事情不就应该一个人做吗?”
杜莱优白了我一眼:“既然选择独自面对,那就打醒十二分的精神。不能做到心无旁骛,你的行为只是去送死。没有受伤是你的运气好,说到底流浪狗是经人类长期驯化后产物,即使再次放归大自然、历经几十年的野化过程,它们的野性终究不及野狗、野犬、豺狼这些天然野生动物。也就是说,你面对的是一群流放在动物界的残次品,仅是数量吓人的残次品。”
杜莱优的话点出了真相,确实,不是我能力过于出众,是我面对的对手太弱而已。如果面对的是一群野性十足且具有种群意识的动物,即便没有电子衍生物的参与,恐怕我现在只剩下一副骨架在了。
不过想起经历的种种危险,我还是忍不住傲娇地辩驳道:“哪有你说的那么轻松,它们可不好对付,要不是我机灵,它们现在还在活蹦乱跳呢。”
“顶嘴。”
“哼。”我撅起了嘴。
“哎呀!没有把你打醒是吧。”说着,杜莱优举起手作势就要打过来,但被浓烟一呛,她的动作变形了,最后变成软绵绵的拳头打在我的胸口上。
味道确实难闻。我把她推上楼,命令的口气道:“回去,别妨碍我。我要继续巡查,确保流浪狗都清理干净了。”
“等你。”杜莱优潇洒地抛下两个字就离开了。干脆的态度说不上的喜欢。没有了后顾之忧,我又能继续前进。
二楼大厅只有几具被吃过的流浪狗尸体,其他没什么异常。我重新回到楼梯口,这时,身形巨大的这只流浪狗已经化成一摊黑色液体,一点固态物质都看不到,那只人手也同样消失不见,真是奇怪得很。
算是结束了吗?
不不不,就像出门总惦记家里的煤气关没关一样的心情,我不全楼巡查个几遍,这事就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