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冲带着一名少年来到了光影艺术城的楼顶,那少年穿着一身青衫,长发披腰,头上还用一条青绳束发成髻。少年皮肤白皙,相貌俊朗,但眉眼间似有化不开的结。
姬天赐腰插一支洞箫和鲁曼文站在家门口迎接。
“我们又见面了,天赐小友。”张凡冲含笑问候到。
“前辈能屈尊来到寒舍,实在是我与曼文的荣幸。”
“天赐小友怎能说此处是寒舍,你这仙居犹如世外桃源,屋外景观更是天工造物,与我茅山守山大阵都有异曲同工之妙。”
“前辈谬赞了。”
“天赐小友,此次前来打扰了。我想你也知道我今日的来意,我身边这名少年就是怨无音,小友也不用有负担,他只是想要见你一面,了却一个心愿。”
说完,张凡冲对着怨无音一阵手语,“这位就是你表姐极力推崇的姬天赐。”
怨无音对张凡冲手语道,“张爷爷,替我为姬大师问声好。”
张凡冲正要开口说话,姬天赐却同样对怨无音手语回道:“毋须客气。”
“呵呵,原来天赐小友也懂手语。”张凡冲感到意外。
“昨日研究了一些,手语相较普通语言要简单许多。我观无音身后背有一把古琴,不如先让他弹奏一曲如何?”
“这……”张凡冲不置可否。
姬天赐看到少年身后背着一用青布裹着的物体,从形状上来看,应当是古琴不假。怨无音还在青少年发育阶段,个头算不得高,那古琴也显得十分沉重。
姬天赐对着怨无音手语,让他先弹一曲。
怨无音面有难色打着手势:“我的琴技十分平庸。”
姬天赐摆摆手,“你既然听不到声音,又怎会知道自己弹的平庸?”
怨无音一呆,觉得此话有些道理,自己也只是从周围人反应中来判断自己的琴曲如何,而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弹奏的是什么。
随后,怨无音揭开背后青布,一把古朴的伏羲古琴露了出来。
此琴一出,姬天赐心中忽然升起一阵感动,一股莫名的感动。
“此琴可跟随你多年?”姬天赐手语问着怨无音。
“这是我六岁生日时,无为爷爷送我的琴,如今我十四岁,这八年来,此琴一直常伴我身边。”
“你既聋哑,为何一直带着古琴?”
“我爱琴。”
怨无音只简单比划一下,没再多做解释,但神情中透露着坚定。
姬天赐点点头,右手轻轻一挥,地面开始变化,石块和土壤缓缓隆起,不一会儿就变幻出了一张琴桌、一条长椅。这桌椅上竟然还刻有许多饱含古韵味的花纹。
“天之骄子!天赐小友果然是天之骄子!不满十八竟然也有如此精妙的掌控力。”
张凡冲感叹于那座椅的精致,有棱有角,每一个细节都像是大师精心雕刻,而姬天赐竟然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完成,实在让人惊叹。
怨无音应当是在茅山见惯了这种超自然现象,他不觉惊讶,也看不出姬天赐变出的桌椅和其它超凡变出的有什么不同,他置琴于桌上,然后又坐了下来。
姬天赐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怨无音纤细白嫩的手指便轻轻拂过七根琴弦,那手指比女子的手指还要好看,仿佛天生为抚琴而生。
琴音响起,鲁曼文本以为琴曲会很难听,但听了一会儿后才发现,怨无音的琴曲并不难听,甚至和电视上的演奏也相差无几。
怨无音指法娴熟,“泛音、滚、拂、绰、注、上、下”等指法颇有大家风范。姬天赐虽不善弹奏古琴,但也懂得赏析琴曲,此曲的正是怨无音的先人伯牙所创作的《流水》。
《高山流水》,为九幽十大古曲之一。战国时已有关于高山流水的琴曲故事流传,故亦传《高山流水》系伯牙所作。乐谱最早见于明代《神奇秘谱(朱权成书于1425年)》,此谱之《高山》、《流水》解题有:“《高山》、《流水》二曲,本只一曲。初志在乎高山,言仁者乐山之意。后志在乎流水,言智者乐水之意。至唐分为两曲,不分段数。至来分高山为四段,流水为八段。”
两千多年来,《高山》、《流水》这两首著名的古琴曲与伯牙鼓琴遇知音的故事一起,在民间广泛流传。
怨无音弹奏的是《流水》的第六段,先是跌岩起伏的旋律,大幅度的上、下滑音。接着连续的“猛滚、慢拂”作流水声,并在其上方又奏出一个递升递降的音调,两者巧妙的结合,真似“极腾沸澎湃之观,具蛟龙怒吼之象。息心静听,宛然坐危舟过巫峡,目眩神移,惊心动魄,几疑此身已在群山奔赴,万壑争流之际矣。”
鲁曼文虽不懂古琴,但也在怨无音这段琴声中听出了完整的韵律。
然而,姬天赐却觉得这曲子不像是由怨无音所弹,而像是个花甲老人所弹奏,年轻人血气方刚,指法应该刚猛有余,而怨无音刻意收敛许多,虽说也是气势磅礴,但和他自身的气质不符。看着怨无音抚琴,在听此曲,心中有说不出的别扭。
一段曲子作罢,姬天赐手语问向怨无音,“你的琴技已有如此造诣,为何还不满足?”
怨无音沉默不语,呆呆的看着身前的古琴。
张凡冲也是叹了一口气,“无音若不是天生失聪,定是一位旷古乐师,他早年观我琴宗宗主陈长子抚这首《流水》,竟记下了所有的指法。陈宗主只弹了一遍,无音不用看琴谱也能模仿出个七七八八,只是落指的力度稍有瑕疵。陈宗主又逐一教他如何发力,后来无音仅观琴弦震动便可知晓弹奏者落指力度。他不是自身造诣高,而是完全模仿他人弹琴。”
“难怪,难怪……我看他鼓琴时很是犹豫,他心中定是有自己的意愿想法,但又怀疑自己是否弹奏的正确。心中有所犹豫,弹奏出的曲子也就失去的生命。他若能听见自己的琴音,定能成就大器。你们茅山高人众多,难道就治不好他的耳疾。”
张凡冲摇摇头,看向怨无音,眼中流露出些许怜悯:“无音生来耳朵与常人不同,民间的医学诊断说他是听觉神经异常,无法将声音传到大脑,而超凡界的治愈者更是都检查不出问题来。陈宗主也替他惋惜,一个听不到声音的乐师,永远也只能模仿他人弹奏。”
“我不这样认为!”
姬天赐走到怨无音身前打着手语,“你弹一首自己的曲子。”
怨无音一愣,不明白姬天赐是何意。
“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再弹一遍《流水》,你刚刚弹的是他人的曲子,我想听你自己的曲子。”
怨无音面露难色,他转头看了一眼张凡冲,似乎想让张凡冲为他解释。
但是,张凡冲只是对他点点头,让他按照姬天赐说的去做。
怨无音尴尬的看向姬天赐和鲁曼文,似乎在告诉他们,自己的琴曲很难听。他曾经这样做过,按照自己的想法弹奏,但周围的人总是一副不忍伤害的表情告诉他,“弹得不错”。他知道这是大家在安慰他。
怨无音迟迟没有落指,面红耳赤,一副害羞少年模样。
但姬天赐却紧紧的盯着他,一言不发,一直盯到他感到羞愧,感到自卑。
“你既想成为乐师,却不敢将自己的曲子弹给外人听,你不如放弃算了。”
怨无音看到姬天赐比划完,眼眶瞬间红润了,悲戚爬满他稚嫩的脸蛋,自己何尝不想弹奏自己的曲子,但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弹的是什么,只会招人耻笑。
悲戚过后,怨无音忍不住落下泪水,他恨老天爷,恨上天对自己开了一个太大的玩笑。怨无音一次次想过,如果能做交易,自己宁愿用自己的双腿和双眼换来听觉,可是,老天无情,活生生把自己逼成一个庸才,恨!实在是恨!恨天也恨自己。
一股怨念从怨无音体内冉冉升起,弥漫在光影艺术城的顶楼。鲁曼文心中不忍,埋怨的看了一眼姬天赐,她不知道姬天赐刚刚的手语是说了什么,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弹吧!把你的心中的怨气都弹出来。”姬天赐快速比划着。
怨无音“狠狠”的看了一眼姬天赐,一抹眼角的泪水,“铛铛”一声,古琴又一次响起。
同样是一首《流水》,怨无音弹奏时的气质完全变了,他紧盯着琴弦,似乎盯着自己的仇人,快速而果断的扫着琴面。
刚弹完一小段旋律,鲁曼文就忍不住想捂住耳朵,虽说是和刚才一样的曲目,但节奏和力度完全乱套了,古琴竟然都能发出刺耳的声音。若说之前一曲像是澎湃的瀑布,现在这一曲犹如高山落石,砸的地面一片狼藉。
然而,鲁曼文脸上还生硬的表现出一副认可的样子。怨无音身后的张凡冲也仰天长叹,显得有些伤感,他并没有认真去听怨无音弹奏,只是在为怨无疑叹息。
曲目过半,鲁曼文又忍不住偷偷瞄一眼姬天赐,想知道姬天赐是何表情。这一瞄不打紧,她看到姬天赐神色激动,双眼直直的看着怨无音,似看着多年老友。鲁曼文还从未看过姬天赐如此神情。
此时,姬天赐的地魂里,一位古老存在苏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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