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手立在长江口畔的白日鼠,并不知道被历史长河深刻记忆的一幕就在自己的脚下诞生了。
沪港。自从它指挥使式建成的那一日起,在中国的经济版图上就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它崛起之迅速,经济之繁茂,远远超出了苏杭、扬州等自古以来的繁华之地。在日后之中国,那就是一颗光芒璀璨的明珠。
而白胜就是沪港攻城的一个分支——吴淞港堤坝攻城的总负责人,他可是连日里忙的连轴转,今天好不容易空闲下来,便也赶到工地上视察。
此刻他指挥使睁大眼睛盯着手下的劳工队。
这些人有是战俘,有西军有当地士兵,更有从各地征调来的罪犯,内里就包括了那些被清算的士绅富户们。后者中自是有被处死了不少,但也有不少人罪不至死,染死罪可免活罪不能饶,就都被送入了各地的牢营里了。
内里有江南人,有淮南人,有齐鲁人,也有中原人。身份有高有低,刑罚有轻有重。
其中后者的数量已经远超出了战俘了。实乃是现在的宋军都已乖觉,见势不妙就利索的投降,很少再有那种对老赵家忠心耿耿的强项了。
然劳改犯们的出身有变动,劳改营的规矩却不能有变动。早前是如何差遣战俘的,现下依旧是如何使用这批人。
不存在任何的争议。
没有人是劳动改造所不能改造的,要是有,就让他劳动再改造。
劳改营以陆齐的建制为例,五百人为一营,设营指挥使一名,副指挥使一名,教导一名。其下设五队,一队百人,正副都头各一名,指导一名。一营再额外配有二十名军兵负责监管。内里充任长官的,多是退伍军人,内里还有少数是轻级伤残将士。比如少只耳朵,断半个手掌,甚至是掉了条胳膊,之类的。
行动无妨碍,身体健康,头脑不糊涂的。
而这营之上为团,一团下属五至十营,长官为团指挥使。团之上为军,五团为一军,长官为军指挥使。
白胜现下就是编号为第十八军的军指挥使,只是啊,他手下现今一共才六个营,且还不满员。刚从第三军第二团整体升格而来。
这第十八军是沪港多支建设大军中的一员。日后还会有越来越多的新建军团和更多的劳改犯人被集中到这儿。
白胜本是在盐业体系的,他早年就跟着晁盖贩过私盐,与晁盖之间的交情就是那时候打下的。但他不认识几个大字,也不会算账计数。早年还行,等到那盐业部门愈发广大,受于才学,白胜就真的前途黯淡无光了。
再在盐业里混当,也冒不出头来。一处盐场的盐监他都无法胜任。
还是晁盖有远见,也念旧情,直接叫人将白胜弄到了身边,叫白胜在战场上跟着混迹点功劳,再很逼着他读了两年书。自然没甚大学问,但横竖能提笔写字,会打算盘算账,能写会算,如此就足够了。
此后方将人安排进牢营系统。靠着早前的资历,白胜一进去便做了一团团指挥使。熬了两年,也就升到军指挥使了,就是编制停靠后的,连军副指挥使和军政都还没配备。
“七郎,且来。”白胜在工地上转悠了一圈,挺满意的。工程进展不错,可见他在外忙活的这几日里,这些个家伙没人偷懒。周七郎就是白胜手下几个营指挥使中的一个。在战场上受过重伤,伤势转好后也落下了残疾,胳膊腿都不成了,只能退伍。
这人在军中历练多年,过惯了令行禁止的日子,回到家中初始还好,三四个月后就浑身不好,闲的了。他年纪三十且不到,哪里受得了那废人一样被养活的日子?后托人进入了“工程部队”。
在军中做营副指挥的他,劳改营里转升一级。
白胜很看好他。盖因为手下的几个营指挥使里,这周七郎身上的军人味道最浓。隐隐满足了白胜心底里那一个窝了很久的龌龊念头。
他也想从军啊。如他这般的闲汉,如何不向往一呼百应,横行战场的风采?
兀的晁盖对他太了解了,武艺不成,早年上阵厮杀,晁盖自己都每每要起大刀冲锋陷阵,就白胜那能耐,十个也不够战场上折的。当初晁益便不就是折了么。
白胜呢,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晁盖这般是为了他好。但那心底里终究是个念想,多少回做梦时候都梦到自己一身鲜亮战甲,骑高头大马,舞一口大刀,引着千军万马,冲锋陷阵。
如是他就尤其看周七郎顺眼。看他有种看到军官的感觉,调遣他也有种异样的满足感。
这劳改营到底不是军队,那些调配来的军人,最初时候都是一副军人做派,可时间愈久,就便越发与当官做公差儿的相似。周七郎是个例外。白胜如此就高看了他一眼。
他们营抵到越州已经一个多月了,手下的五个队,初来乍到时候全是战俘,慢慢的调出调进,现在就是各色人等汇聚了,还有刚刚从赣西转来的苗丁呢。
经过着一个月的磨合,周七郎手下的这个劳工队工作效率总算恢复了来。因为人周七郎始终按照军队的那一套径直操练,每日里划定基础工作量,完不成的,轻者减少饭食,重则不光没吃的,兀自还要受罚。而超额完成的则有奖励。
这办法简单粗暴有力量。以至于他手下的人马,甭管是早前的战俘,还是稍后的混杂,吃过厉害后全都如兔子一样乖乖的。
劳改营内自然也有劳作规则的,但长官性格不一样,很多事儿的处置方式和结果也就不同了。横竖时间内没完成任务,那是当官的遭殃。上头就也不去多管。其劳作规则大体上也都本着一“多劳多得”的理念。
看到白胜在召唤,周七郎赶紧过去。“我不在这段日子,工程进展不错。哥哥奖赏你一二。”白胜部升格为军,原先的团副指挥使手和团政可就没那么的好运的随班胜了。此刻是都不在越州。白胜叫周七郎立刻回去捯饬整齐了,跟他去宝山县城。
后者是新建的一个县,城墙都还没修,县衙都还没建。整个县境里,连个镇子都没。最繁华处就是上海务,整体百姓居民数量不足千户,也是没谁了。
但这里却是沪港建设的总指挥部。
周七郎受了抬举当然高兴,连对白胜道谢。
白胜现已不是团指挥使了,而是军指挥使。手下光是团便就有五个之多。
那指导、教导和各级官政,这都是宣政司所派之人,归后者垂直管理。舍去他们,却还有好多的空位置呢。
阳光照在长江口岸,白胜与周七郎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蓝天,树木,草地,江水,清风拂过,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
就如白胜此时的心情。有时候,他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人……
没有大的报复,偶尔做做白日梦,另一种意义上的知足常乐。唯一的遗憾就是,除了早年慧眼识英雄的看出了张俊,这么多年里,他就再没找到另一个张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