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进入十一月，塞北地区的气温就急剧下降，图市清晨6点的最低气温甚至已经到了零下4度，如此温度下每一次喘息都带出一片雾气。
在这样的气温里，摸黑出门送奶真不是一件容易事。
伸手不见五指又空无一人的街道和宅院里，骑着三轮一户户送奶，能看见一辆打着车灯的汽车，听见几声犬吠，都让人觉得亲切，更别说其他意外造成的恐惧、孤独和无助。
不到半个月时间，送奶的三个人，摔跤、迷路、错送还算是小事情，掉下水道、被狗咬，各种意想不到的情况也层出不穷。
困难虽然多，但是看着眼前登记簿上不断拉长的名单，白杨觉得一切都值。
短短两周时间，预约配送的户数已经从原来的52家涨到了86家。照这样下去，到下个月达底增加至两百户绝对没有问题。
用户多了的效果之一就是，奶厂往这里送奶的积极性大大提高。
大清早，奶厂的送奶车第一个就往白杨的甜品屋送货。他们那销售部的女经理还特意不动声色的来甜品屋转了一次，想搞清楚为什么这个月的销售量一下涨了这么多。
周边的小奶厂很多，大家竞争也很激烈，但是基本都是各自为营，以现场散售桶装鲜奶为主，塑料袋装奶的零售一直做不起来。
没想到一家小小的不起眼的冷库营业点竟然把它做大了，确实让人刮目相看。
“一人一套衣服，有羽绒服、围脖、帽子、手套，自己点清楚，穿上试试大小。还有，手电筒、木棍、口哨，一辆车也各配一套。”白杨对今天送奶回来的赵大斌和小顾说道。
“羽绒服？白杨姐，太好了。今年羽绒服很流行，我都舍不得买，没想到配成工作服先穿起来了。”小顾拿着衣服兴高采烈。
“手电，黑灯瞎火的地照个路，还有点用。这口哨和木棍干嘛的？”赵胖子惊诧问道。
“棍子给你们打狗防身用，口哨么，呼叫用。下次再掉下水沟里，别又喊破嗓子都没人听见，天亮才被人捞出来。”白杨咧嘴说道。
“你说你，骑个车想什么呢？那么大个坑竟然看不见。”接着数落赵胖子。
几天前那悲惨的又脏又臭又冷的回忆重新钻进脑袋，赵胖子整个人顿时感觉不好了。
“别说了，小命都差点丢了。”
白杨摇摇头轻轻叹息：“唉，真是想都想不到，各种怪事都能碰到。”
“别说，还真是，我今天又碰见一件怪事……”赵胖子突然拧眉沉吟道。
“啥怪事？”
白杨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一个声音。
“呦，又碰见怪事了，再怪能有这个怪？你这真是啥牌子都能挂出来。”
好久不见的马艳华，蹬着一双时髦的黑色高脚皮鞋，快步跨进门来。
“还‘塞北军区后勤部退伍战友特供饮品支援点’，好大的来头，什么时候和部队都有联系了？就是这名字……有点长。”她冲着白杨兴奋问道。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白杨撂下赵胖子赶忙迎了上去，“看完呀，牌子上还有俩小字呢。”
“小字？”马艳华怔愕道，退步扭头重新看向门口的金属方匾，“特供饮品……配方？啥玩意啊，就是一配方，你这有糊弄群众的嫌疑啊。”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像你，这么不好使。”
“行呀，又是特供配方支援点，又是配送上门服务点，门口牌子倒不少。我再给你加一块吧？”马艳华眉毛一挑逗趣道。
“什么？”
“市妇联及图市日报联合授牌婚恋交友活动点，怎么样？”马艳华边说边打量起店内的环境，“我早就觉得你这的环境、氛围，特别适合配合我们的民生版群众活动，做一些相亲联谊、婚恋交友，真的！”
现在的白记甜品屋，店面里比夏天时显得更加空阔。因为冬天不卖冷饮，撤掉了两个大冰柜，又增加了几个卡座，还学着前世的礼品堆头，设了一个小展示区造型。
展示区摆上了奶茶杯、芝麻糊、面包、糖果，又放上了假花、相框和小玩偶，情调一下出来了。
“瞧瞧，一个月不见，你这里又变了。真不知道你的这些想法，都是哪来的。”马艳华围着造型展示区转圈，口里啧啧称奇。
“好么，你这名字也不短。婚恋交友活动点？”白杨眯了眯眼睛回味着刚才这句话，眼神突然一亮，“你有门路么？倒真可以试试，我们要怎么配合来做？”
白杨知道，有了这些看似虚头巴脑的、非正式的、半官方的授牌网点来背书，自己这小店可以实打实的少掉不少工商、城管的麻烦事，又可以给附近老百姓，造成不少的信心影响。
“什么叫有门路么？把么字去到。”马艳华揉着肚子接着道，“早饭还没吃呢，先让我吃点东西。快，来份奶茶，哟，你这里还有三明治？太稀罕了，来一份尝尝。”
白杨冲叶子点点头，轻声说道：“算我的。”
五分钟不到，东西端上来了。
马艳华飞快的大口朵颐，夹了鸡蛋、西红柿、火腿肠和番茄酱的面包，小口啜着刚刚出炉的奶茶。
边吃边喝边把婚恋交友活动点的事情大致讲明白了。
原来，就是为妇联的相亲活动拉赞助，找合适的对象免费提供场地和物资支持。好处就是，在活动宣传物料中可以简略带到小店的图片和地址信息。
“她们妇联自己有一个大会议室是一个活动点，但是太老旧了。水牛公园里还有一个点，可惜是室外的，冬天不适合。前一阵妇联一直拜托我们报社再帮忙找一个合适的网点，看来看去你这的环境、面积都适合。位置也好，离旁边的家属区近，做起活动人来人往也方便。”
“那是。你看，我墙上这几张‘甜蜜是什么’的照片，光为拍这些照片就费了老娘我老鼻子的劲。还有地毯，每个月都要大清洗一遍。再有，你闻闻，这一屋子甜甜的奶茶味……我这要是还不合适，那就没有合适的相亲地方了。”
马艳华给白杨一个大白眼：“真是，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给你点洪水你就泛滥。”
“之前成天嫌你这里人气不够旺。现在行了，好好给你宣传带动一下。这事如果成了，你要怎么感谢我。”
“别的不敢说，来了，早饭肯定免。”
“那还差不多。”喝下最后一口奶茶，马艳华抹着嘴道，“甜的奶茶喝惯了，味道还真不错。”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还有正事要去办。过两天我和妇联那边说说，让他们过来看看，快的话这月中旬就要办一场相亲活动。”
“啊？你到我这不是办正事？”
“办你这事，用得着我起大清早，刚开门就来么？”马艳华站起身，接着叹气道，“你不知道，最近这边小加油站出了好多‘油耗子’，可不好采访了，得大清早过来偷偷暗访，被人发现是要打的。”
说着撇撇嘴！
“这么嚣张？你胆子也太大了，可要小心！”
“放心，有便衣。他们才是主角，做调查侦破，我就跟在后面，必要时配合打打掩护。”说着指了指门外一辆黑色的普通桑塔纳，里面隐约坐着两个人。
“不说了，要等急了，我走了哈。”和白杨打了声招呼，马艳华往桌上放下两张纸币，快步奔向黑色小轿车，“下回再请我吃，吃贵的，哈哈。”
目送着马艳华跨上小车，车辆飞快的向郊外方向驶去，红亮的尾灯消失在渐渐升起的浓雾中。
白杨重新坐回到前台看起预约登记的台本，一抬头，赵胖子还愣愣地看着窗外消失的小车。
“嘿，瞅啥呢？别告诉我你动了那萌动小心思。虽然都是劳动阶级，但是劳动人民也分脑力劳动者和体力劳动者。她可是记者，咱就是个体户。”
赵胖子扭头看向白杨，一脸鄙夷，飞快吐出一个字：
“俗！”
“马记者进门前，我刚给你说今天早晨送奶，碰见一件怪事。”
“对了，忘了问了。你要说啥怪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