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瑟瑟发抖，孤独的伫立在地下市场楼梯上，凌乱如秋风中摇摆的枯叶。
往日平静又喧闹的市场，一下变得空荡荡。除了几个消防员奔走的身影，再见不到一个人影，眼前这怪诞一幕即便再不怕开水烫，死猪的脑子也知道今天这事闹大了。
“不要怂，不要怂，站直了别趴下。不就是放点水么，请财神，转风水，大家获益，是好事……”王鹏抽抽着嘴角，喃喃自语。
郭兴昌正在办公室里看报表，突然秘书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告诉他，消防大队的人到了，现在要给整座大楼断水断电，做紧急处理。
“什么？是不是有点太小题大做了？断水断电，还疏散人群？”
作为这座有着十多年历史的百货大楼的经理，他当然知道今天地下市场发生了什么。
事情发现后，第一时间他就赶到了现场。可当目睹不过呲出一点小水花，湿了一小块地面，他松了口气：问题不大。
想着消防人员来了稍微一处理，冻开的阀门拧拧紧，这事应该就过去了。至于后续涉事人员的处理，简直小菜一碟，举手之劳。处罚当然要严肃，批评自然要严厉，该罚款的罚款，该检查的检查，该整改的整改。
也就这样吧，还要闹那样？
“他们知不知道我们整座大楼有多少商家？断水断电，全部撤离会造成多大的损失？”郭兴昌问向秘书。
“我们和那个消防队的雷队长说了。可是对方坚持认定地下室已经遭到积水浸泡，存在电路损毁和漏电风险。对方还说了，处理消防栓漏水，必须整座大楼每一层都排空现有管道内的积水，因此必须撤离。对我们好大一通教育。”
话音刚落，窗外传来一串警车的鸣笛声。
“消防还不够？怎么连公安也叫来了？”郭兴昌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一脸疑问的看向秘书。
秘书也无辜的看向他，急于为自己开脱：“不是我们，可能……难道……是消防与公安联动？”
“这事搞得，下去看看。”
郭兴昌知道自己再不能坐在屋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处理了。做领导的敏锐感告诉他，这时候必须拿出积极且明确的态度。
二人来到楼下，门前小广场上已经乌压压聚集了很多商户和员工，他们对千载难逢的突然被赶出大楼一事，既莫名紧张又兴奋欣喜。
郭兴昌正要赶上前去看个究竟，人群里爆发一阵骚动，一个又高又壮但是面色苍白一脸病容的男子，被两个警察架着从人群中穿出。
“警察同志，我是五联百货大楼的经理，姓郭。请问一下，今天消防栓泄漏的事件处理的怎样了？严重么？接下来需要我们怎么配合？”
“配合？问他。”其中一位警察指了指身后的一位消防员，“我们只是针对涉嫌破坏公共设施的嫌疑人带回去询问，具体事件的处理，要问消防支队的雷队长。”
郭兴昌转向雷队长：“队长同志，请问目前的泄漏情况严重么？有什么需要我们协助么？”
雷队长摆摆手，沉沉说道：“地下室消防栓被人故意开启，并冻裂破坏，造成泄漏。经我们初步检查，此次事故造成的破坏性后果并不严重，但是肇事者主观恶意明显，同时大搞封建迷信活动，鼓吹异端邪说，而且态度顽固、不思悔改。”
“我不是大搞封建迷信。我就是小搞搞风水，风水你知道么，是老祖宗智慧的结晶，是不可言说的精神信仰。警察同志，不理解的不一定就是错的，迷信的，人的认知毕竟是有局限的。”听见被人说冥顽不灵的搞迷信，王鹏大声喊起来为自己辩驳。
“你看，还在这里胡言乱语，公开散布迷信邪说。”雷队长摇摇头。
“不是迷信，不是胡言乱语，真的。自从我请到财水和财神符后，风水大逆，财运大旺，造福一方。我衣服卖了好多，牌桌上的手气也好得一塌糊涂……是真的，不骗你们。”王鹏急的要跳起来了，却被身旁警察一把推进警车。
周围人群听罢纷纷交头接耳。
“真是，什么人都有，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迷信。”郭兴昌看着远去的警车，无奈摇头，接着转首问向雷队长，“队长，这疏散……”
“没事了，可以回去了。”
“行，谢谢您。”
白杨挤在回涌的人群里摇头晃脑：你要天天这么勤快在店里呆着，生意都不会差；牌桌上去的少了，麻友自然好处给的多。罢了，互送一程，算平了。
“郭经理。”雷队长叫住准备离开的郭兴昌，又看看身旁依旧三人一堆，五人一群凑在兴奋侃大山的商户，冷冷说道，“看来，你们这里消防安全意识宣传还是次要的，警惕鼓吹封建迷信、精神空虚懈怠，才是当务之急。”
“是是，队长说得对，我们一定积极汲取教训，认真宣传教育，移风易俗，取缔迷信活动。”郭兴昌热脸贴冷屁股附和道。
心里面却直骂：大清早的，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怪事。才送走一个迷信狂徒，又迎来一个说教狂魔。
此时，距离五联百货市场不远，小巷中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酒馆里。
四个青年正推杯换盏，喝得起劲。
“你说是不是怪事，一见富贵兄你，就觉着亲切，和自己弟弟一样。”洪虎举起酒杯，冲餐桌对面一个衣服满是油污的干瘦青年敬酒，“兄弟，干。”
毛伟听到此话也放下筷子，眯着眼睛看着洪彪和孙富贵，点头道：“还真是。你别说，这么仔细看看，他两人还真挺像，你看那眼睛，那眉毛，简直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洪彪和孙富贵不由的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洪彪一脸的无所谓，只是淡淡笑了一笑；孙富贵可能是从来没被这样奉承巴结过，小脸羞得黑里透红。
此时但凡还有第五个人在现场，随便扫一眼就能看出，这两人相貌不但毫无关系，除了眉宇间都有点叛逆的小损样，相反长得那叫一个南辕北辙。
洪彪像他哥洪虎，三角眼倒吊眉，相貌平平却高挑白净，和抗战片里日子还算富裕的汉奸家孩子非常相似。
孙富贵身高不足一米六，像田间地头里刨出来的一块土坷垃，又黑又瘦，一看就是贫穷人家出来的孩子，眉眼间却又自带一股倔强。
孙富贵羞涩的举起玻璃杯：“谢谢虎子哥，谢谢黄毛哥，心意我领了。难得你们看得起，还叫上彪子老弟，请我吃饭，这一杯什么都不说，全在酒里！”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滋——痛快！”
随即翻过酒杯，向三人展示。
“好，好酒量，够兄弟！”
“不急，慢慢喝，后面还有菜。”
“对。大家都是刚下夜班，慢慢来，解解乏，回去好睡觉。”
毛伟、洪虎你一言我一语，相继劝慰道，接着二人目光一触，嘴角微抽动。
毛伟看到洪虎的眼神后，心领神会，顿了一顿，率先开口：“富贵兄弟，今天这事我们全看在眼里。是他许黄牙不地道，加个油么，漏出一点半点的在所难免，简直跟对待阶级敌人一样，张口就骂，抬脚就踹。哪里拿你当徒弟，简直和当仇人差不多。”
“唉，说什么呢你？不能这么说。师傅就是师傅，徒弟就是徒弟，打徒弟也是为徒弟好，富贵受点委屈那也是正常的，仇人怎么都说出来了？富贵，你别听他的。”
洪虎跟上劝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