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母亲的话，白杨反而轻松许多。经过洪家两兄弟的事，至少至亲的命运轨迹，没有偏离出预计的轨道。
“妈，咱家里不管有没有正经单位上班的，谁能保证手里的铁饭碗就靠得牢？你和我爸倒是端了一辈子，现在老了老了，一个主动一个被迫，都要提前退休下来，铁饭碗早都不铁了。你们自己都岌岌可危成这样了，还担心我上的班不正经，不保险？”
职业的保险和安全系数完全是随着时代和技术变动，起伏变化，人力所能作为的不过螳臂当车。
上一世，白杨也曾端起媒体的铁饭碗，可是chAt-Gpt、人工智能、新媒体迅速崛起，曾经瞧不上眼的各种自媒体大行其道。
报社、电视、杂志等等，转瞬从香窝窝变成了主流论述中的传统媒体，这些行业从顶峰，迅速下跌，即便没有没落，也被后浪死死按在沙滩上。
风浪袭来，残酷从未停歇。
曾经的弄潮儿，还有出租车、报刊亭、茶馆……各种行业深刻变化，甚至烟消云散，时代转身离开，连一句再见都懒得和你招呼。
事事不如意，这踏马才叫生活。
当然，外卖、快递、电商、直播、Up主各……种新的职业也在不断出现，刷新着年轻一代，捞金和安全职业的看法。
白杨对这些印象太深刻了，上一世也曾在45岁人到中年时，被迫退休。
前一世活生生经历过的这种种一切，眼下老爸老妈们，在八十年代早已经历。
历史一直在重复教育桀骜的人类，只是被教训的人群，一茬又换了一茬而已。
“还有，你可千万别指望我养家。你自己都说了，我干的不是铁饭碗，指望也指望不上的！”
“啥！”刘雪琴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盯着白杨。
“我说，我可养不了这么一大家子，我只能养活我自己，最多加上你和我爸。”说完做手势指了指楼上，表示哥嫂和白晓光，低声道，“以后，他们要靠自己。”
“你……你这孩子。”刘雪琴又气又急，拿起刚刚拆下来的毛线往白杨手臂上一甩，也学着手势暗暗指指楼上，“话是没错，但你既然打定主意不管，还把……都招惹到你那干活，不是没事找事么。”
“您别急。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一时，但帮不了他们一世。”
“我现在，泥菩萨过河一样，自身难保。绞尽脑汁，想尽方法才把甜品屋和服装铺子撑起来了，谁知道能不能一直撑下去。万一那天，再碰到我爸厂里一样的事，即便有心干下去也免不了明枪暗箭的，冷不丁什么时候就出嗝屁意外了。”
“你……越说越不像话了，啊呸呸呸，老天爷保佑，这孩子胡说八道，坏的不灵好的灵。”刘雪琴赶忙双手合十，“你也赶快吐掉。”
白杨看着母亲小小举动中中慌乱又认真模样，心中一微微动，这是世上发自内心最最心疼自己的人呀，鼻头一酸。
“呸呸！好了，吐掉了。我接着说。”
“首先，他们到我这里跟着我干，是自己自愿的，不是谁强迫的，自己选的道就要为自己选择负责。”
“另外，我也不是耍他们玩，自己的哥嫂我能不希望他们好？可是万一，我说万一啊。万一，那天我不干了，或者有一个很好的机会转行干别的了，又或者去外地了，他们怎么办？”
“老话都说了，靠墙墙倒，靠树树摇，靠自己最可靠!我在想，真有那么一天，到那时甜品屋交个大哥打理，服装铺子交给嫂子，全靠他们自己经营打理下去。我们这几个孩子，单靠那个都不行，一个个自己有本事立起来，倒了一个还有其他人，这一大家子才有指望。”
“不然你看看，前一阵我爸为什么那么憋闷丧气，成天话都不说一句，不就因为现在家里就他一个人支撑着，受了委屈也啥不敢讲，啥不敢提，就是一门心思忍下来，好像忍了才能救这个家。”
“今天他这么喝酒发火，也不就是想发泄一下以前憋在心里的话。”
刘雪琴叹口气，老伴心里怎么想的她确实能揣摩出几分，是这么个道理。
“话既然说到这里了，妈，我还有个事想和你商量一下。”白杨凑近自己的母亲。
“啥事，你说。”刘雪琴皱着眉问道。
“即便不为你自己身体，为了晓光，我都建议你买断工龄退下来吧，别心疼那几十年工龄了，最好过完年就去和厂里提去。”
“三十多年工龄呀，我十八岁就插队工作了，说断就断？我不甘心，买断才有几个钱。我想，最好能拖上几年，然后再办个病退，退休工资也能多一点。”
“多也就多个块儿八毛的。”白杨打住母亲的话，“有这点功夫，不如在家里多管管晓光。”
“晓光？咋了？”
“你没见，吃完饭就颠出去了，不看完电视不知道回家，作业也是见缝插针睡觉前画两笔赶出来的。眼瞅着今年可就要上初中了，难道还这样下去，难道你不想家里多个读书有出息的？”
“嗯——”刘雪琴长长吁一口气。
她咋不知要管孩子，咋不知读书重要？她也是读过书的，不是一般家庭妇女。只是白晓光成绩还说得过去，自己又没时间，觉得没必要那么严。
“他要像我一样不是读书那块料，我也不说什么，可是我看他挺机灵的，就是懒，爱耍小聪明。”
“那倒是。你们兄妹三人里面，我看也就他，有点读书的料。”
“那就别浪费了，盯紧培养。他能读书读出来，咱家不是又多一份依靠，不是比你退休工资多几块钱划算？”
“我倒是想，可是我怎么培养？我学的东西早过时了，五年级的东西都教不了他。”
“不用你手把手，能待在家里就是教。你看啊，吃饭洗衣的照顾不用说，关键每天有个人盯着他读书，陪着他打发时间，养成个好习惯，让他心里也多个依靠和忌惮。不要有人说的时候安静几天，没人说的时候就立马撒丫子野出去。”
刘雪琴默默点头，思忖片刻后，扭头看向白杨：
“你知道管他，当初怎么不知道自己多看点书？我教育你的话，今天又教育起你老妈我了。老了老了，都要半截入土了，倒找了个管我的人。”
白杨闻言，扭进刘雪琴怀里：“你管我，你管我，最好靠你管我一辈子。”
“多大了，还撒娇。”刘雪琴作势要把她推开，“我的老腰，可经不起你折腾。”
“哈哈，对了，妈，我真有事要靠你管管呢。”白杨笑着坐起身子，随后正色道，“您，给我借点钱吧。”
“啥？”刘雪琴一把推开白杨，“你咋了？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