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三百六七十年。”柯与道,“我也不太确定。”
“那如今的天济宗各峰主都是哪些人?”贺修暖问道,柯与思索了一下,道:“我记得仙辰峰峰主是寒凝掌门,踏天峰峰主是南修锦,岁寒峰峰主是漆修年。”
贺修暖抿了一口酒,酒液停留在舌尖,热辣辣的。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还会有人记得她贺修暖吗?
三百多年过去,她的父母是不是后半生都在思念着她这个女儿?天济宗弟子现在最起码得换到十几代了,还会有人记得曾经英年早逝的岁寒峰峰主吗?
贺修暖咽下酒液,磨了磨牙齿。
真不错啊顾修凝——她的好师姐,不让自己的那两个亲传弟子继承她的峰主位,倒是让漆修年那与她素来不睦的家伙当峰主。
虽然她收的那两个亲传弟子,大徒弟贺云朝憨直,太过听话,小徒弟赫云微则叛逆邪性,都不是当峰主的料子——贺修暖暗叹一声,用筷子夹起一片削得极薄的羊肉,蘸着酱汁放入口中咀嚼。
也不知她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了,是否还留在天济宗,云朝虽乖巧,却也死心眼;云微更不用说,在她活着的时候就跟她对着干,性子偏激还不服管教,浑身透着一股邪性——或是魔性,与她交好的南修锦每每遇到她,都要提一嘴她当初引狼入室的错误决定。
“这三界大会,是修仙界、妖界和魔界齐心合力办的大会?”贺修暖问道,“当今的妖界之主与魔界之主是何等人物?”
“说来也奇妙,这修仙界界主、妖王和魔尊竟都是女子。”柯与笑着感慨,“妖王名为白沉,是雪穹白狼一族最后的血脉,那魔尊好像是魔界突然杀出来的旁支血脉,一手创立了魔煞军队,在魔界称王,叫赫渊。”
“白沉,赫渊。”贺修暖轻声念道,柯与面容忽然严肃:“私底下可以直呼名讳,但若是碰到妖魔兵将,可就得谨慎一些。”
贺修暖点了点头,心下了然。
毕竟这不是当初那个人妖魔鬼混战的时代了。
鬼界地位显然被压一头,莫不是当初她献祭自己度化鬼界众生的缘故?
“现在,姑娘可否告诉柯某你的姓名了?”柯与微笑道,贺修暖眉眼弯弯,举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柯与兄真诚相待,我若再不说,可就惹人讨厌了。”
白夫子在高台上兴致高昂地描述着一位天济宗的元婴期弟子与魔族弟子灵力法力对抗,贺修暖默默听着,身体中掠过一阵隐秘的疼。
不管怎么样,她都已经离开人间三百多年了,若这时回去坦白身份,又该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种种,是否会有人认为她夺舍了她人?
修行苍生道定要归于苍生之中,前生并未修行成功,今世须得珍惜天道赐予的第二次机会。
“我无姓,你叫我无灼便好。”贺修暖道,“柯与兄,你是独自一人修行,还是下山历练的宗门弟子?”
柯与笑着摇头,“都不是,我长年在仙辰大陆西南部活动,与几个志同道合的修士结成好友组成队伍,去赏金阁领取任务获取报酬。”
“你是赏金猎人?”贺修暖诧异道,柯与哈哈大笑,“倒还没有达到那样的境界,我们就是赚点报酬够自己所用,灵石、丹药、武器等等,我的同伴们将在今晚到达戍边镇与我汇合。”
“你们一起来到戍边镇,是有任务?”
“不错,无灼姑娘,我看你也是个有天赋的修士,若你愿意,可以加入我们一起前往式山西侧,报酬自然会分你一份。”
“你们去式山西侧,可那儿妖兽众多,稍有不慎,便会遇到不可逆转的危险。”
“我们只去西侧边缘猎杀一些蝎蛇,寻找一些灵草灵花,队伍中有元婴期修士,我们也是以安全为第一,绝不会冒险。”
柯与所在的赏金小队共有五人:两位元婴初期,方迦及柯与;三位金丹后期,雷焱雷冰兄妹及贺语州。他们领取的任务是猎三十条蝎蛇,用蝎蛇胆换取赏金,蝎蛇形状为蛇身蝎尾,毒性极强,身体里长着两枚蛇胆,是一等的炼药原材料。
贺修暖身上除了带一把剑,没有任何东西,方迦是一名身强力壮的刀修,和柯与对视一眼,便上前主动将两道雷符和一瓶散毒丹送与了贺修暖。
六人在酒肆里相谈甚欢,贺修暖后背靠着窗,懒洋洋地举着杯和雷家兄妹碰了一下。方迦拿的是自己存下来的烈酒,贺修暖不怎么喝烈的,因此只是稍微抿几口,饶有兴趣地听着几人之间的对话,以及这仙辰大陆上稀奇古怪的奇闻异事。
只是听着听着,她的身体里似乎又掠过了一阵隐秘的疼。
窗外灯火通明,场面好不热闹,夜色下的小镇充满着蓬勃生机。
贺修暖垂眸望着自己纤细而苍白的手指,根根骨节分明,她本以为自从自己重生穿越到了异世界后,便不会再看到这副原来的身体。
谁又能想到,死了那么久的人,如今会换了马甲重回人世间呢。
当初见证她殉鬼道度化恶灵的众人,即便是在那几十年里相信她还有一丝元神留于世间,如今过了那么久,也应是不会再相信了。
贺修暖犹自出神,忽然抬头看了看倾洒在自己胳膊上的皎洁月辉,她伸出捏着茶杯的手,在那月色下轻轻转着酒杯。
三百年前的月色,和三百年后的月色,亦或是她在没来到这个世界前的月色——其实没有多大差别。
贺修暖的两幅容貌在众人中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转生到这个世界后的容貌更明艳,原身壳子的眉眼则更锋冷些,因病身时常阴郁,面无表情时总是让人觉得她不好接近。
而她也很快适应了这副原来的身体。
酒肆里不再是说书人讲着故事,高台上有女子在弹古筝,纤纤玉指拨动着细长的弦,轻缓而悠扬的琴声传入耳中。
贺修暖静静听着,眉毛压低了些,将那烈酒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