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夫子一时无言。
谁家连个账房先生都没有？
韩夫子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
他面色一黑，遂不再多言，这些个世家子女最是难教，若是教的好了，旁人会说是她自己天资聪颖，若是教的不好了，便都是夫子的问题。
且她们若是不愿意听，又打不得骂不得的。
罢了！
韩夫子拿起手中的书，续道：“此即纵疏横截之步，各自为方……”
他讲他的就是了，反正他该讲的都讲了，听不听就是学生自己的事情了。
……
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新月学堂里已经睡倒了一大片。
仍在听讲的不过寥寥几人。
韩夫子扫了一眼，许初敏、沈风絮、沈玉嘉、严婷、顾向宁，唯有这五人还没有睡倒，于是韩夫子露出满意之色，十九个人里，能有五个不睡的，已经比其余夫子要好的多了。
要知道，他去年教过的学堂里，可是二十个人无一例外，尽数躺倒。
方田一课，并不复杂，不过是加减乘除与分数的加减乘除，只要掌握了技巧，余下的，就是计算方面了。
于是韩夫子重重咳嗽了一声。
惊地一众睡倒的少女又醒了。
李青如睡醒时，甚至还如梦初醒地问了一句：“结束了吗……”
一众少女几乎笑出声来，但是看到韩夫子阴沉的面色，又急忙噤了声。
韩夫子：“……”
不教而杀谓之过，他忍！
但到底是让所有人都醒了过来。
于是，韩夫子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先出几道题，你们若是能做的出来，方田一课便算是学会了。”
众少女有气无力地应声：“是。”
韩夫子便将算学题念了出来：
“今有田广十二步，纵十四步。问：为田几何？”
“今有三分之一，五分之二。问：合之得几何？”
“今有三分之一，三分之二，四分之三。问：减多益少，各几何而平？”
众少女听罢，面面相觑，完全听不懂韩夫子再说些什么，只觉得这些比天书还难懂。
而方才仍在听讲的五人则已经开始算了起来。
许初敏低头在纸上演算，她方才已经听懂了计算方法，但实际算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颇有几分困难，在反复计算了几遍后，她终于确定了第一题的答案。
应是一百六十八。
可她提笔正要算第二题的时候，忽然听到韩夫子的语气有几分惊讶，问道：“风絮姑娘，你已经算好了？”
沈风絮点点头：“是，三题已经全部算完了。”
许初敏吃了一惊，忙回头看向沈风絮，却见沈风絮身前的纸上已经写好了答案，第一题与她一致，可后面两道她还没有算出来的题，沈风絮也已经写在了纸上。
竟然能有人算的这么快？
而最后一排的顾向宁，也只算出了两题，正在算第三题的时候，沈风絮便已经全部算完了，至于其他的人，更是连第一题都没有算出来。
韩夫子露出赞赏之意，道：“好，那你就说说答案吧。”
“第一题为一百六十八，第二题为十五分之十一，第三题为减四分之三者二，三分之二者一，并，以益三分之一，而各平于十二分之七。”
皆是正确答案。
“不错。”韩夫子欣喜道。
他本以为无人能算出答案，却不想却风絮不仅算了出来，且反应迅速，答案正确，这样的学生，在他教过的那么多学生里，还是独一份的。
胡娴之听罢，深深地看了沈风絮一眼。
不过算对几道题罢了。
韩夫子又接连出了几道题，沈风絮皆一一答来，不仅计算迅速，答案更是正确。
见状，韩夫子不禁赞叹一句：“风絮姑娘是难得一见的算学天才。”
“夫子过誉了。”沈风絮只是谦逊地笑了笑。
她两世为人，这算学课，她前世便已经学过一次了，再后来嫁入了宁王府后，宁王妃让她也掌管账目，如今面对这些算学题，自然是手到擒来。
韩夫子又将这些算学题讲了一遍后，算学课也差不多结束了。
……
不多时，算学课结束，今日上午的课程便到此为止了，诸位少女可以回府休息了。
因着下午的课程是御车，新月学堂里无人报名，故而下午可以不必前来。
入学第一天的学习，便算结束了。
韩夫子走后，沈风絮与沈玉嘉正在收拾东西。
可胡娴之凉凉的声音传来：“风絮姑娘算的可真好，只在东宁伯府里可是屈才了，不如来我家当个账房吧。”
言下之意，沈风絮即便算学再好，也只能做个账房罢了。
在她身后的王婉儿便笑了起来，附和道：“那可不，要是不去当个账房，风絮姑娘这位算学天才，可就要埋没了呀。”
然而，面对这样的嘲讽，沈风絮头也不抬地道：“不必了，娴之姑娘连个账也不会算，怕到时候连工钱都给不对。”
李青如见不惯胡娴之如此，便跟着道：“那自然，风絮姑娘再不济也能做个账房，娴之姑娘还不如个账房呢。”
“你——”胡娴之看向李青如，怒目而视，气道：“有你什么事？你不是也算不出来吗？”
“对呀。”李青如理直气壮地道，“我是算不出来，所以我觉得能算出来的人很厉害，不像某些人，自己算不出来，只会眼红别人。”
严婷也站在李青如身侧，柔和笑道：“娴之姑娘可谈不上眼红，想必是家里缺账房了，又无人肯去，只能来找风絮姑娘了。”
话是很柔和，但这么说出来，总觉得带着几分嘲讽之意。
沈玉嘉本不愿参与进来，但今日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她稍一犹豫，便也开口了：“六妹天资聪颖，连夫子也说是算学的天才，也难免娴之姑娘想要六妹去了。”
她即便不说不做，也会被认为是与沈风絮一同的，明哲保身毫无意义，倒不如大大方方地站出来，与沈风絮统一战线。
胡娴之看着眼前的几人，从唇缝里吐出几个字来：“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