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带着大军，一路退后了二十里，才算是停了下来。
毕竟是百战之师，极为擅长逃命，也擅长在逃命之后，迅速的聚集起来。
所以很快，剩下的士卒都恢复好了秩序，有序的安营扎寨。
李自成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脸上还是有些惊魂未定。
宋献策、李过、罗虎、郝摇旗等人，都围在李自成身边，同样都有些后怕。
许久之后，李自成才算是缓过劲来，开口道：“这一次，咱们伤亡多少？”
罗虎是前军将军，闻言站了出来，一脸悲痛的说道：“陛下，伤亡极大！”
“最开始被新式火铳射死的，烧火棍炸死的，有约莫一千五百人！”
“最恐怖的，是明军那城头上的大炮，一共发了十炮，其中九炮，拢共伤亡了两千五百多人！”
“还有一炮，毁掉了三十五尊红夷大炮。”
“然后撤退的时候，士卒相互踩踏，又损失了两千人。”
李自成听到这话，顿时沉默了，很久很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率领四十万大军，连明军都没有碰到，就损失了足足六千人！
六千人啊！足足六千人，尽管只是没什么战斗力的兵，但死伤六千人，明军毫发无伤！
这是什么？这是奇耻大辱！
而真正让李自成心痛的，是那三十五门红夷大炮。
那是他的根底啊，在这中原大地转战了这么多年，不停的缴获明军的武器装备，才凑齐了一百门红夷大炮。
自以为能够所向披靡。
事实上的确可以所向披靡，一路从潼关到平阳，再到太原，都没有遇到阻碍。
可偏偏在这小小的宁武关，竟然折损了三十五门红夷大炮！
“也就是说，这一战，咱们损失了六千人，连敌人的一根毛都没碰到？”李自成淡淡问道。
所有人都低垂着头，不敢多说一句，谁都知道，陛下如今正在气头上，稍有不慎，就会成为出气筒。
而这时候，一个顶盔掼甲的将领哭丧着脸，走到李自成面前，一把跪在地上，开始抽泣。
“陛下，陛下！”
此人名为任光荣，曾是南阳守备，后归顺于大顺。
李自成见任光荣的神情，就知晓大事不妙的。
难不成这些坏消息还不够，还有什么坏消息？
“任将军，何故哭泣？”李自成问道。
“陛下，舍弟任继荣，被明军用大炮轰死了，您一定得为弟弟做主，替他报仇啊！”
李自成顿觉得天旋地转。
任继荣死了？
任继荣是谁？他大顺军的高级将领，中军的副将！三品果毅将军！
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炮弹给炸死了？
征战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离谱的事情！
李自成拔出配刀，狠狠掷在地上，刀剑没入泥土之中，刀身不停震颤。
“慈烺小儿，朕不杀你！誓不为人！”
声音中的坚定意志，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极为清晰的感受到。
“罗虎！”
“末将在！”
“率领前军士卒，前往宁武关，继续开挖隧道，一日之内！朕要见到那些该死的草垛房子全部倒地！”
“末将领命！”说罢，罗虎转身就走。
说实话，他宁愿面对宁武关，也不愿意面对此时此刻的皇帝陛下。
而且宁武关虽说强悍，但强悍的，也只是火器而已！在隧道之中，明军的火器还能发挥出如此强悍的作用吗？
“既然城墙坚不可摧，那就蚁附攻城！朕就不信！他朱慈烺的火器，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
“哈哈哈，你们是不晓得，当时俺扛着一根滚木上城楼，就看到城外那密密麻麻的闯贼，简直是一眼看不到尽头，那股子气势，差点都把俺给吓瘫了。”
宁武关的城墙根下，周二娃捧着猪油拌饭，满嘴油光，嘴里包满了饭菜，也鼓囊着跟周围的人分享自己的见闻。
“俺就想着，今天肯定是完了，这代州城，怎么都是完了！”
“可谁曾想，竟然是这样一个结局，你们是不知道，当时那些烧火棍爆炸的时候，我专门看了李自成的表情，当时他嘴巴张得老大，都能塞下鸡蛋了！”
“你是不知道，那一幕有多好笑。”
一旁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叟，其实约莫只有五六十岁，手里拿着一叠碗。
原本他这个年纪，即便是什么都不做，朱慈烺也不介意给他饭吃。
但是他说吃了太子殿下的饭，就得为太子殿下做事，然后就来了，别的重活做不了，就负责给城墙上的士卒们送饭。
手中的一叠碗，正是士卒们吃剩下的空碗。
“这不算好笑，老丈我给你们讲个更好笑的！”
“当时俺送饭到城头，在那等着将士们吃好，正巧看到那李自成穿着龙袍，在那耀武扬威的说着什么：‘既然不听劝告，反而杀伤朕的士卒，那就只有给你们一个惨痛的教训了。’”
“结果放了些炮，连咱们城墙都没打烂。”
“太子殿下一炮，就吓得他骑着马夺路狂奔！”
“你们是不知道，他当时头上的冠都东倒西歪的，俺就在想，一个皇帝当成这个鬼样子，也实在是可怜了。”
听到这，周二娃就听不下去了，将碗一扣，就说道：“他李自成算什么皇帝？咱大明的皇帝，俺只认太子殿下！”
“不要胡说，太子殿下只是太子，哪里是什么皇帝？”老丈急忙说道。
“那俺不管，这世上的皇帝，我就认太子，京城里面的那位？得了吧，的那位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咱们之所以这么惨，就是因为他征粮。”
“他跟太子比，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周二娃说道。
周二娃现在已经是太子殿下的忠实拥趸了。
吃大白米饭那天，他回到家，看到儿子满嘴油光，拿着一大块油渣小心地一点一点啃的时候，他当时就在想，以后这条命，就是太子殿下的了。
而后来，太子殿下给五斤大肥肉的时候，老爹颤颤巍巍将肥肉填满整个嘴巴的时候，他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值了。
太子殿下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兄弟们，今晚杀猪宰羊！所有兄弟，都有大肥肉吃！”城墙之上，传来了周遇吉的声音。
“太子殿下万岁！万岁！”周二娃发自内心的喊道。
要是今天能搞到一份大棒骨，回去给儿子啃啃就好了。
那五十岁的老丈叹息一声，也高声呼喊道：“太子殿下万岁！万岁！”
周遇吉苦笑一声，明明是他开口说的，可所有人都却在感念太子殿下。
他转头，看向一旁正在研究后装线膛炮的太子殿下。
大明有这样的太子，当真是大明的福气！
“殿下，都安排好了。”
朱慈烺点了点头，说道：“咱们什么不多，唯独钱粮多！一定不能算小账。”
周遇吉恭声称是，没有任何的意见。
以前他反驳太子殿下，质疑太子殿下有多厉害，现在就有多信服。
我周遇吉就是太子殿下的走狗，太子殿下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今日之战，首功在碉堡中的那三百位兄弟，老周，你得好好记下他们的名字，等到他们回来的时候，该是他们的功劳，一分都不能少！”
“是，殿下。”
“殿下殿下！正化好想你，好想你啊！”正当这时，狗腿子方正化突然出现在城楼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