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流民!”
周钧勒住马,站在崖头看着拥堵在秦潼关前仿佛蚁群的流民,头皮发麻的说道。
陈海他们一路东行,看到有不少的流民在驰道两侧滞留,到处都能看到倒毙道侧的饿殍,驰道两侧的匪患也极严重,大多是流民结寨为寇,甚至还不知好歹的冲出山来,想要抢劫他们的车队。
这次山贼匪寇在陈海他们面前,自然是被杀得屁滚尿流,根本没有还手之力,无论是降是俘,陈海他们最最后都交给地方府县处理,但也没想到秦潼关前会有如此之多的流民滞留,站在高崖下眺望下去,就见密如蚁群的流民,差不多将秦潼关前驰道两翼数十里范围内的山野都占满了。
陈海心里粗粗估算,怕有上百万流民停留在冰天雪地之中嗷嗷待哺。
陈海莫名被龙帝苍禹带到这异世,说实话打心底对燕州民众的命运并不怎么关心。
这些年关西的旱情很严重,不仅仅武威军治内流民频频作乱、饿殍遍地,陈海他们这次东进燕京,一路过来途经天水郡、天峡郡以及秦潼山脉等地,所见也是村寨凋零、田野荒芜。
一路看到驰道两边的饿殍积尸,陈海心里也淡漠,而此时看到如此之多的流民聚集,皆衣衫褴褛、面黄饥瘦,陈海也是头皮发麻。
眼下这么多的流民堵在秦潼关前,自然是想通过秦潼关进入燕京逃荒。
此时还不清楚秦潼关以东的灾情如何,但从各地流传来的邸报看,想必也并不轻松,帝国自然不可能打开关隘,放任大量的流民都拥挤到帝都附近,搅乱民生秩序,然而各地救灾抚民之事,进行得似乎也不顺利。
秦潼关修建峡谷之中,两侧山岭高逾万仞,是通过秦潼山脉进出燕京的必经之路,也是京西第一雄关,陈海他们选了一处高崖爬上来,看那百余米高的城墙嵌在石峡之间,不仅仅城墙镌刻密密麻麻的道篆,两侧的石峡陡壁也是灵辉烁动,隐隐有无尽道篆在流转。
秦潼关看上去巍峨无比,也衬托得城下的流民小如蝼蚁。
流民聚集再多,也不可能有能力将有着万夫莫开之险的秦潼关冲开,但流民聚集不走,秦潼关里的精锐守兵也不敢犯天下之大不韪出兵驱赶……
“你看那里!”吴蒙手指某一方向,要陈海、周钧他们看过去。
玄阴六脉,吴蒙已经修成一半,修为即将踏入辟灵境后期,而玄阴六脉与眼窍、鼻窍、耳窍等相通,每修成一脉都能大幅提升六识感知以及修炼相应的六识神通。
此时的吴蒙,眼力要比陈海、周钧更强一筹。
陈海摧动能增加六识感知的弟子鱼印,循着吴蒙所指看过去,就见驰道东麓的一座山坡上,有十数名黑袍人在人群里走动,还有数人往他们这边看来,似乎早就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又是黑袍人!
陈海眉头皱起,他们初战玉龙山时,就在叛乱的流民军里看到过这些黑袍人的踪影;之后他们假扮鹤翔军袭夺池山城里,又是三名黑袍人突然出现揭穿他们的身份,差点害他们陷入万劫不复的绝境。
陈海没想到在秦潼关前的大群流民里,会再次看到这些黑袍人的身影。
这些人所穿黑袍,皆是左衽短襟,与关西的服饰有一些差异,比较特殊,又都以帽兜遮住头脸,陈海能肯定前后三拔人应该都是一伙的,但陈海想不透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始终与流民纠缠在一起?
而且陈海还记得,池山城一战,在张怀玉、厉向海率部驰援之前,三名黑袍人就先率千余鹤翔军南撤的将卒从池山城北逃了出去,之后骑营封锁池山城到鹤川岭的通道,都没有发现这队人马的行踪,这队人马应该是往东撤出兰川郡了……
池山城一战过后,陈海也将黑袍人的形迹,通过舅父陈烈上报大都护将军府,也不知道大都护将军府那边有没有重视,总之还没有什么回应反馈过来。
这伙黑袍人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到底都有他们的身影?
“你们黑袍人出没的山岭,那附近流民好像也更有秩序、更有组织,看来他们在秦潼关前所谋也大啊!”吴蒙眼力过人,很快就看出蹊跷来。
陈海也注意到十数黑袍人出没的山岭前,有不少流民穿戴简陋的兽皮铠甲,还有流民手持竹矛竹枪在山岭下值守……
大群流民集聚,只要不大肆攻县掠野,陈海他们作为过境的客兵,就无权干涉,但进入秦潼关的道路被流民堵住,才是陈海当前迫切解决的大问题。
陈海待要与周钧、吴蒙返回宿营地,将他们所侦察到的这一切禀告上去,看舅父陈烈与进奏使葛玄乔以及另一位副使董潘如何处置眼前的难题,这时候有一点黑影从秦潼关城方向掠出,是一头硕大无朋的巨禽。
巨禽羽翼边缘流转淡淡金芒,远远看着就知道不是凡种,还有一员青甲将领骑在巨禽的背上,正往他们这边飞过来。
“秦潼关都武尉将军帐前宿武校尉屠子骥,见过诸位,你们可是要进秦潼关的武威使军?”那名身穿青甲的青年将领从巨禽上飞跃下来,朝陈海等人拱手致礼道,或许是陈海长得魁梧悍勇颇引人注意,青年将领屠子骥都禁不住多打量了陈海两眼。
秦潼关位于大燕帝国的腹地,平时仅有一万精锐守卫,总兵授都武尉将军衔,是帝师虎贲八军旗下的将领。
而眼前这青甲将领,看着也就二十五六岁,身材要比魁梧的陈海矮上半头,但长得丰神俊朗,眼瞳边缘有像瓷器一样的光泽形成一道淡淡的晕芒,这是十二条主气脉都修成、修炼到大周天圆满境界的征兆。
辟灵境巅峰修为,在军中应算是有着不弱的实力,但似乎应没有资格担任宿武校尉这样的中层将职。
不过更令陈海瞩目的还是那头羽色青黑但边缘有金芒流转的鹏鸟,敛翅站在那里,甚至都要比他们身后的青狡马高大,而站在陈海他们面前,妖瞳睥睨之间所透漏的强悍气息有如王者之般,竟然要比舅父陈烈座前那头青鳞雷鹰还要略强一筹。
姚兴在姚氏时,不问世事一心潜修,即便没有被抹除部分记忆,对同为燕京八族之一的屠氏子弟也不甚熟悉,陈海心里想,要是这头鹏鸟是眼前这青甲将领屠子骥的座骑,而屠子骥年纪轻轻又能身居中层将职,那他在三十六王侯之族的屠氏地位,即便不是嫡世子,在嫡支子弟里也极重要的人物。
“武威进奏使帐前点检陈海,见过屠校尉,”陈海行礼道,除了介绍身后周钧、吴蒙外,又依照规矩相互验看印信,又忍不住好奇的问道,“这么多流民堵在秦潼关前,有多久了?”
“秋后拥来的流民就越聚越多了。”屠子骥说道。
“这么久了?”周钧都觉得极其意外,声调都拔高了一截。
秦潼关是燕京联络燕西诸郡的要道,秦潼关距离燕京城不足千里,上等的青狡马、乌鳞驹一天能跑两个来回,这么重要的一处关隘竟然被流民堵了两三个月!
虽然公函文书,可用灵禽传递,但商旅断绝两三个月,损失得有多大,而秦潼关守兵或者说帝京那边竟然放任这样情况的发生,没有果断的进行处置,这实在是太令陈海、周钧他们意外了。
但想想也是,没有足够的时间,秦潼关前也不可能聚集这么多的难民、流民。
“……”屠子骥也不想这难堪的一幕落在西郡的客人眼底,尴尬的一笑,说道,“流民成患,宫中又数月未有新的旨意传出,诸部官佐就如何处置这些流民又争执不下,我们就只能封锁关隘,防范更多的流民涌到京师附近……”
看各地汇聚过来的邸报,陈海知道京师附近的府县近年来也是大旱蝗灾不断,要是两三个月前才开始封关,意味着此前可能已经有大量的流民拥入京师附近,应该是京师附近不堪重负,诸部官佐才决意先封锁通道,但这也意味着燕京附近将近瘫痪了。
只是宫中数月未有旨意传出,又是什么鬼?
宫中数月未有旨意传出,那鹤翔军找谁告的御状,而他们又是奉谁的帝旨进燕京陈情?
陈海他们从河西郡出发时,可没有想过燕京这边会是一团糟。
但不管怎么说,要如何应对燕京的这团乱局,也该是葛玄乔、舅父陈烈他们头痛,陈海也只能先带着屠子骥往宿营地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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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海他们临时的宿营地,是距离流民聚集区百里外的一处官驿城寨。
在武威进奏使兵马赶到之前,这座约不足里许见方的官驿城寨正被数万流民包围着。
驿寨里虽然有百余驿卒守卫,但将弱兵寡,当时秦潼关又未发兵解困,只能紧闭寨城,还是陈海他们赶到,才将哗闹的流民赶走。
陈海带着屠子骥赶回驿寨,就见舅父陈烈正陪同祖师堂首座葛玄乔及董潘站在城头眺望附近山野里的流民。
“民怨煞气好重!”
陈海爬上城头,就见葛玄乔眺望着秦潼方向颇有感慨的说了一句,而舅父陈烈及董潘都是眉头深锁,似对葛玄乔说出的这简单六字深有感触,也深感忧虑。
陈海看秦潼关城方向,被重重山嵴遮挡,看不到秦潼关前的流民,就见山恋之前风清云淡,看不出有什么煞气的样子。
“屠子骥拜见葛师叔!”
屠子骥上前给葛玄乔行礼。
葛玄乔定睛打量了屠子骥两眼,迟疑的问道:“你是谁座前的弟子?”
“家师陈玄真知道葛师叔要经秦潼关入帝京,特别嘱咐子骥遇见葛师叔,要以师礼相待。”屠子骥恭敬的说道。
“哦,原来你是疯道座前的弟子,”葛玄乔似想起什么事情,颇有感慨的说道,“我应该想到你是疯道的弟子,想疯道最图自己自由快活,但欠你屠家的人情,这辈子估计也只会将你屠氏子弟收到门下传授道法!”
陈海心里心里有些意外,即便他不知道疯道陈玄真是哪一号人物,但既然与葛玄乔平辈相交,那陈玄真座前的真传弟子屠子骥,就比他的辈份还要高一辈,日,见人就矮一截的感觉真不好受,要不是怕葛玄乔眼睛太毒,拜到他门下修行,真不能算是错误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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