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潼山东北、燕然山以北,是燕州北域诸郡之一的蓟阳,也是京畿的北面藩屏。
翻过燕然山,蓟阳郡内的地势相对要平易一些,却也是半山半地的地势,川河纵横、雄山巨岭连绵不绝。蓟阳等北域诸郡叛匪贼兵气势最盛,号称拥甲百万,旗旌遮天闭地,如蝗群般将防范不密的地方武备摧枯拉朽般摧毁。
除了势力及根基极强的宗族尚能结寨筑城自保外,绝大多数的府县无不陷落、毁于一旦。
贼兵聚集流民肆虐地方,即便有大量的赤眉教邪徒从中作祟,但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没有精良的兵甲战械,没有持之以恒的精良操训,没有大量从宗阀选拔出来的精锐武官,没有精心经营的根据地,没有完备的后勤补给,仅靠数百赤眉教精锐教众,摧毁孱弱的地方武备或没有问题,但如何是虎狼之师虎贲军及宗阀精锐扈兵的敌手?
十五万虎贲军、上万宁氏子弟兵,在宁氏阀主宁致泽的亲自率领下,北出京畿、挺进蓟阳后,蓟阳郡的形势就迅速得到改观。
不到一年时间,虎贲军在蓟阳镇压民乱,就打得叛军节节败退,前后大小二十一战,屠灭叛匪贱兵将近百万,陆续收复上百座府县。
流民叛军盛也速、败也速,大量将卒被屠灭之后,在开阔的平原地区失去立足之地,残寇为了残喘延息,两个月前就撤入秦潼、燕然两座山脉夹峙间的巨鹿岭里。
因巨鹿岭地势险恶,不利大股兵马展形,而流民叛军犹有小股精锐未灭,宁致泽所率的虎贲军精锐,到这时候进剿的步伐才不得不放缓下来。
然而在宁氏子弟的心目里,逃入巨鹿岭的残敌虽然还有四五十万之多,但缺衣少粮,兵甲残破,士气低落,又有相当多的老弱妇孺,已不再能算是什么威胁。
要不是不想付出不必要的伤亡,虎贲军完全可以一鼓作气将巨鹿岭拿下来,提前结束蓟阳郡境内的乱局,但太早平复战乱、十数万虎狼之师班师回朝,对宁氏并没有什么好处。
宁氏身为京郡八族,世袭郡侯之位,作为异姓不可能加封王爵,除了金银珠宝、灵丹仙药外,已经赏无可赏;而宁氏族内也不会缺了金银珠宝、灵丹仙药。
再一个,朝堂即便有再多的战功赏赐,分摊到上万名宁氏及附属宗族的子弟身上,也不会显得有多少丰厚;何况这几年来国库空虚,也拿不出太多的战功赏赐。
那就尽可能拖延战机,宁氏率虎狼之师横扫蓟阳郡之际,趁着蓟阳郡重整地方秩序时,尽可能多的安排宁氏及附庸宗族的子弟渗透进来为吏为将,抢占那些灵气充裕的山野湖泽,将蓟阳郡变成宁氏之蓟阳,这才是宁氏最大的利益所在,这样的利益也要远比朝堂上正而八经的赏赐丰厚得多。
不过,这个过程不是三五天就能竞功的,故而宁氏子弟与十数万虎狼之师囤驻在巨鹿岭外,就不能急于给叛军予最后一击。
就这点而言,完全没有什么难以想象的。
西园军在秦潼山北麓,对叛军同样也是围而不攻,朝堂上绝大多数的将臣,也都认为是西园军背后的宗阀有意拖延下去,即便是暗恨不已,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与英王赢述交好的宗阀,有着更充足的时间将触手延伸到秦潼山的每个角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宗阀并不厌恨赤眉教在各地频频掀起民乱,只要不动他们的根基,这未尝不是扩张势力、打击异己的良机。
为此,宁氏筹划着在巨鹿岭的东北方向建立连塞,以便将叛军完全封在巨鹿岭里。这样拖上一两年,待宁氏的触手大规模伸入蓟阳郡,宁氏及附属宗阀的子弟在蓟阳郡府县完全站稳脚跟之后,才一举攻入巨鹿岭,将疲困交加的叛军尽数歼灭,才是最合适宁氏利益的。
然而宁氏在巨鹿岭东北角执行“封山”的策略才过去一个月,就陆续有叛军就从巨鹿岭的深处杀出来,开始有针对性的在虎贲军大营正面山岭上修建营寨防垒。
很快,越来越多的叛军将卒再度从巨魔岭里走出来,似乎要赶在粮草耗尽之前,全面杀出来与蓟阳虎贲军一决生死。
面对叛军的异动,宁氏也不会无动于衷,也开始在巨鹿岭的正面,在巨鹿岭东北角黄麋原集结兵力,准备等叛军主力出山来决一死战。
黄麋原是一座方圆百余里的谷原,四周山岭绵延,也是出巨鹿岭东北麓进入蓟阳郡腹地的要冲之地,可以说是上百万兵马展开最后决战的绝佳战场。
上百里方圆的平阔草原,虽有十数条溪河交错交猎,但这些溪河都很浅,不需要舟桥,人马就能直接泅渡,不会形成地形的割裂。
挺进蓟阳郡的虎贲军,早就占据黄麋原东侧的岭嵴山口建立防寨城垒,此时又大规模集结兵力,在黄麋原的西侧,一座接一座营寨飞快的竖立起来,星罗棋布的铺展开去,占据黄麋原的东北角。
除了十五万虎贲军及宁氏万余精锐子弟兵外,宁致泽还从蓟阳郡抽调十数万地方武备填入黄麋原——蓟阳郡的地方武备,早就被叛军摧毁过一遍,但在宁致泽进入蓟阳后,又从地方宗族征调精壮族勇,在郡都尉之下重新组建地方武备,战力甚至还要胜过之前。
既然叛军出巨鹿原,宁氏自然也只能干脆利落的将数十万叛军都解决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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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暴雨过后,还有几天才会入秋,蓟阳郡境内还是闷热异常,并没有因为刚过的暴雨而凉爽多少。
位于黄麋原北岭的虎贲军主师大帐里,来自虎贲军、宁氏扈兵、蓟阳郡兵数十位修为皆在明窍境、道丹境将领跻跻一堂,正七嘴八舌的商议后续的战事筹备。
赤眉教煽动流民作乱,无论是袭夺秦潼关,还是在雷阳谷伏杀西园军主力,都足以说明赤眉教众就是当年道禅院逃亡的余孽,逆灵散等禁制以及天罡雷狱阵等道禅院数千年前就有所传承的绝阵,也是蓟阳虎贲军需要小心再小心的防范重点。
年过百岁的宁致泽,作为北上虎贲军的主帅,是半步跨入道胎境的绝世强者,此时也正是他人生最鼎盛的阶段,即便差最后一步无法修成道胎,宁致泽还有一两百年的寿元执掌天下权柄。
宁致泽身量高大,面如冠玉,唇上也只留很短的浓密髭须,看上去与寻常的中年人完全没有区别,看不出半点龙钟老态。他身上所穿天青色的青魅灵甲,传说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一张魅魔鳞皮制成,他眯着眼睛,看似假寐,实则将每位将领所议论的话都听到耳朵里认真的琢磨。
宁氏辅助太子执持国政十数年,得罪的人太多了,宁致泽未曾想益天帝竟然有一天重新修成道丹,恢复了部分修为,而且他们事前竟然毫无觉察,这一下子就将燕京城里的水搅浑了。
宁致泽知道这时候有很多不甘心被他们打压的人心思都活络起来,那暗中有意或无意的给宁氏使绊子,不容他不小心应对——宁致泽不想在蓟阳拖延下去,燕京城看似平静,但水面下的潜流更凶险,然而宁氏太多人不想急着回去,他们更注重眼前的利益,迫切想将蓟阳郡给分割了。
宁致泽拧不过众人的意志,想到燕京城真要有什么三长两短,宁氏在蓟阳能先得立足之地,也不是什么坏的选择。
现在叛军既然下决心要出巨鹿岭决战,那也更好不过了,不过宁致泽总觉得有什么他都没想明白的蹊跷之处,仿佛有一团噬人心的阴影遮在他的心上,令他看不清未来的走向。
“宁帅……”
宁致泽左首一员青年将领,虽然才明窍境初期修为,却直接坐在主帅宁致泽的下首,显示他的身份不凡,他听诸多宁氏将领七嘴八舌的讨论,看似要加倍小心,更深沉的意思还是希望战事能再拖延下去。
青年将领不耐烦起来,就想知道宁致泽他到底是什么意见。
宁致泽似乎没有听见青年将领的话,但下一瞬蓦然睁开眼睛,眼瞳里金芒大作,困惑的往大帐前望去。
诸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让宁致泽如此警惕的反应。
片晌后大帐外才传来警讯,诸将簇拥着宁致泽走出大帐,就见有一道青色流影从西南方向的云天之际极速掠来。
不知来人是敌是友,大营这边也顿时有十数嫡系扈卫乘御灵禽升空,往远掠来的那道青色流影拦截过去。
很快宁致泽身边的嫡系扈卫与青色流影汇合后,就又直接往主帅大帐这边飞来,这时候大家都能猜测到是燕京那边来人了。
大家心里骤然忐忑起来,平时有什么公文信涵往来,通过灵雁传书即可,速度还十分的快捷,信函从三四千里外的燕京城传过来,只需要半天;唯有最紧急、最不容有失误的消息传递,或者有什么不便写到信函里的机密之言,才会直接安排人乘御灵禽亲自赶过来,传达给宁致泽。
燕京城发生了什么事情?
巨翼展开有三四米宽的青喙灵雁飞过来,大家看清楚青喙雁背上所立是宁氏一族在燕京坐镇的另一位道丹境后期强者宁成志,心里更是忐忑。
宁成志飞入青喙雁脸色阴沉,看他的样子是曾与主帅宁致泽通过神念交流什么,大家心里都忐忑的想,到底有什么坏消息,需要宁成志亲自跑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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