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监狱内。
乐梓紧紧跟在一个狱警身后，她手心里汗涔涔的，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来见见她。
“只有二十分钟时间。”
狱警对乐梓很客气，因为上面和监狱长打了招呼，说是有一个女人来探监，答应给她二十分钟时间。
乐梓报以微笑，“谢谢您。”
随后，狱警也坚守在一旁，几乎面无表情。
乐梓要见的人就坐在接见室里，空荡荡的接见室中没有窗户，只有一盏微弱的顶灯给予些许光明。她鼓起勇气推门而入，然后和那双浑浊的眸子对视良久。
那人先开口，语气一如往常温和：“好久不见。”
乐梓拉开凳子，坐定。
“对我不用这么客气。”
万老不恼，心平气和地看着她，“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看待周遭世界的眼光已经不同了。”乐梓吐气如兰，她的声音没有剑拔弩张的感觉，反而像是和老友谈心。
万老点头，“是啊。”
乐梓问道：“见到我觉得奇怪吗？”
“刚开始他们和我说有人要探监，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你，不然，还有谁能惦记着我这个半截土埋身的人。”
万老已不复从前那般优雅从容，她穿着灰色的狱衣，脸色蜡黄无光，唯独那双养花的手还干干净净的。
乐梓眼波流转，又问道：“监狱的生活怎么样？”
“你或许没有那么多时间和我叙旧。”万老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左手手背，继而说：“时间过了，你我都没有机会见面了。”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离开的那天，是你故意放松警惕让我得逞的，对么？”
万老毫不避讳，“是。”
“为什么？”
“我是一位长辈，更是一个女人，我需要在乱世之中保护与我最亲近的人，不可否认，你的存在是万迪的错，可我们的生存之路也有千难万阻，为了让他全身而退，我只能把你交给对方。”
万老很坦诚，这让乐梓没有想到。
乐梓不解：“可是你明明告诉了我藏匿的地方。”
“为了让我自己良心过得去，当时你有两个选择，给我投药，或者和我一起躲到那个房间里，冥冥之中你自己选择了第一项，我也就此作罢，做了一件顺水推舟的错事。”
乐梓眼眶微红，强忍怒气道：“你知道么？他是死在我的手中，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所以警察才有机会可以救我。”
“乐小姐和我说这些，是想达到什么目的？”万老不为所动，依旧语气平平。
“没什么目的，我承认你我从始至终都是受害者，你有你的苦衷，我呢，纯粹倒霉罢了。”
万老叹了一口气，“乐小姐，他作恶多端，现在的结果是万迪自己罪有应得，我想明白了，我们都对不起你，我也会在监狱里度过余生，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果吧。”
“是啊，最好的——结果。”
乐梓起身欲走，万老情急之下喊了一声她的名字，“乐梓！”
她顿足，但是没有面对万老。
万老泪流满面，又缓缓开口：“事到如今，我没有资格和你解释什么，不管是忏悔还是痛苦，我都要告诉你，他一直坚持要送你回国，从未改变过。”
乐梓听完她最后一句话，毅然决然离开了接见室。
夏日的暖风灼心，烈日当空，乐梓从阴冷如地窖的监狱走出来，她轻轻闭眼，沐浴着温暖的阳光。
“其实你没有机会离开我的。”
乐梓陡然睁开双眼，眼中有一片影影绰绰的黑影，随着她的目光晃动着。
……
时光快速倒退，就在某个节点处，它停滞了节奏。
万迪把雪茄拧灭在烟灰缸里，一股烟雾浅浅淡淡地飘散开来。他把网页切换到自己的电子邮箱，在发件页面底部，有一条不明链接，他犹豫再三，还是点击了发送。
一个缓冲的图标转了又转，最终显示发送成功。
他漫不经心地将电脑关机，一旁的纳林不知所做，“老板，您这是要——”
“让你的人再做几条同样内容的加密链接，每周我都会发一条，听清楚了么？”
“明白，可是……您真的要把公馆的位置暴露出去吗？”纳林知道不可以随意揣摩老板的心思，但他实在不明白老板的做法。
万迪眼神迷离，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大海，说：“如果他们足够聪明，这点东西瞒不住那群警察，如果他们本身就愚钝不堪，这些就会成为永远的谜。”
“所以您打算送她回去？”
“她从不属于密支那，我答应过外婆，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走上母亲那条路。”
“老夫人那里——”
纳林欲言又止，他没有权利妄议老板。
万迪好像没什么所谓，他心灰意冷地说：“找个恰当的时机，把老夫人送出国，还有，让你的人不要再踏进北缅一步，等把哈克解决后，我们也要离开这里了。”
纳林顺从地点头，“是，我现在就去。”
万迪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和乐梓颇为相似的面容，他内心一阵悸动，犹如割腕滴血一般刺痛，他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拼命忘却这两个女人，眸子里的一抹痛苦转瞬即逝，又变成了一如既往的狠毒。
……
乐梓恢复了平静的心情，她回想起在密支那的种种过往，突然觉得万迪的所作所为像一排冗长的多米诺骨牌。
从一开始，第一张牌倒塌时，万迪就策划了随后所有骨牌倒塌的节奏，每一步都是精心编排过的，八公、哈克、卡玛、查理，都是他精心算计过的棋子，他们互相咬食对方，借着自己的势力乱作一团，最终，还是败在了万迪设定的局中。
局中局，戏中戏。
一切都似乎是场大梦，梦醒人已碎。
没有人是这场战争的胜利者，万迪遭受过的苦楚她无法想象，他在人吃人的日子里存活几十年，一朝一夕之间，又怎能让他如同一个正常人般生活。
乐梓只觉得现在的自己身心疲惫，她需要很长时间的休养。
“我恨你，但是现在，我只想忘了你。”
泪水模糊了视线，一滴咸苦的水珠落地，压倒了一片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