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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洲本土。
十月中旬。
放眼望去,依然是湖泊如镜,千岛错落,一派山清水秀的夏日景象。
这日的午后时分,一行十数人,由远而近,行色匆匆,稍稍踏空盘旋,即刻落在碧水环绕的一座小岛之上。
依照图简所示,碧水山庄,位于碧水崖南端,同样是湖泊汇集的所在。而眼前的小岛,应该便是碧水山庄。
果不其然,迎面的空地之间,有水池假山。假山上刻着四个字,碧水仙苑。只是水池早已干涸,堆满了枯叶。空地的尽头,乃是石阶、废墟,野草丛生,倍添几分荒凉。
“这……便是冰蝉子祭司的府邸?”
“无先生,你要找的人呢……”
出声之人,乃是两位老者。一个驼背苍老,一个形容枯槁。正是妖族的祖师,万圣子,与鬼族的大巫,鬼丘。十二个壮汉,则是广山与他的兄弟们。而为首的年轻男子,则是无咎、无先生。
而途中的无咎,还是兴致冲冲,落地之后,已是满脸的狐疑。他冲着那块刻有“碧水仙苑”四个字的假山稍稍打量,踏空往前飞去。
众人随后而行。
越过庄院的废墟,不过百丈远处,便是池塘、草地。与竹子搭建的凉棚。
但见垂柳依依,池水荡漾,野花芬芳,恬淡素雅的景色,俨如五彩画卷一般而令人赏心悦目。
不过,如此简朴素雅的所在,并无想象中的袅娜人影,也无期待中的欢声笑语,只有一个粗大的汉子,盘膝坐在凉棚下,并紧锁着眉头,而满脸忧虑的样子。
“韦兄——”
无咎飘然落地,打了声招呼。
那汉子,不是别人,正是此前先行动身的韦尚。他好像在等待着无咎的到来,起身举手致意,而当他的眼光看向万圣子与鬼丘,又禁不住戒备道——
“无兄弟……”
“鬼、妖二族,与兄弟达成联手之盟!”
无咎简短分说一句,问道:“灵儿呢?”
与之瞬间,万圣子、鬼丘,以及十二个月族的汉子相继落地。
韦尚见众人相安无事,点了点头,却又握着拳头,击打手掌道:“我也不知道啊……”
无咎瞪起双眼,急道:“你与灵儿,约定在此碰头。她不过是提前动身而已,你随后赶来,应该见到她啊,怎会不知道呢?”
“我抵达碧水山庄,并未见到灵儿。我怕师妹久候烦闷,去了别处,于是我寻遍了整个碧水崖,便是家师的洞府也没错过。谁料还是没有见到她的人影,料定你不日将至,只能就地等候……”
韦尚又是愧疚,又是无奈。
“真是怪哉!”
无咎诧异一声,难以置信道:“灵儿在外闯荡多年,行事谨慎,她既然来到此处,绝不会擅自离开。莫非是说,她遭遇了凶险?”
他环顾四周,连连摇头。
“不应该啊!即使灵儿遇到强敌,凭借她的修为手段,想要脱身不难,而万里之内并无异常,她究竟去了哪里?”
“唉,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韦尚伸手抓着络腮胡须,悔恨道:“只怪我晚来一步,倘若灵儿遭遇不测,我……”
“稍安勿躁!”
无咎也是心急火燎,却还是侥幸道:“那丫头贪玩啊,或许去了别处呢,料也无妨,且多等几日!”
“唉,也只得如此……”
韦尚点头答应。
“广山,给我四处巡查,严加戒备!”
“遵命!”
广山带着兄弟们,三两结群,蹿上半空,奔着远处飞去。
无咎又冲着万圣子、鬼丘摆了摆手,吩咐道:“两位自便!”
万圣子与鬼丘,虽有猜测,却不愿多管闲事,各自走到池塘边坐下歇息。
而无咎则是递给了韦尚一坛酒,佯作轻松般的笑了笑,然后背着双手,在草地上来回踱步。
依照行程推测,灵儿离开青山岛,已有四个多月,应该早已抵达碧水山庄。谁料韦尚如约赶来,竟然没有见到人。
一个活蹦乱跳的丫头,缘何没了呢?
虽说灵儿年轻,且根基尚浅,却肩负她爹的传承,乃是地仙八层的仙道高手。即使她遇到玉神殿的祭司,也能够逃脱凶险。纵有不测,返回地卢海便是。此外她固然贪玩,并非不知深浅,在见到韦尚之前,绝不会擅自离去!
而正是那个鬼怪精灵的丫头,无影无踪!
出了何事?
难道真意外发生……
韦尚坐在凉棚下,饮着闷酒。
无咎,依旧是踱步忖思。他虽然看似镇定,而绷紧的心弦难有松弛的时候。
一阵阴风吹来。
春意融融的小岛上,顿时草屑纷飞,花枝乱舞,寒意重重。
与之瞬间,半空中冒出成群的人影。
“无兄弟,你的分身……”
“嗯,面庞黑了点,还有七十二鬼巫!”
而不消片刻,又有一群人影从远处飞来。
“那是你的第三具分身,三十六位妖人……”
韦尚已知晓原委,而亲眼见到鬼巫与妖人成群结队而来,还是让他颇为意外。
“不,黑脸的才是老三!”
无咎稍加分说,扬声道:“就地候命!”
阴风过后,紧接着又是一阵妖风。大群的鬼巫刚刚抵达,数十位妖族的高手便风驰电掣赶来。只因碧水山庄有变,在无二先生与无三先生的催促下,谁也不敢怠慢。如今汇至一处,纷纷落在废墟前方的空地上而各自歇息。
“无兄弟的分身,也是我的兄弟,当去探望一二,广山……”
韦尚烦闷难耐,丢下酒坛,招呼广山,便要离去。
“慢着!”
却听无咎出声制止,却兀自怔怔看向一处。
几丈外的古树下,一个花藤缠绕的秋千,在风中轻轻的晃动。依稀仿佛,有妙龄女子,在花藤的芬芳之间,随着旖旎风儿曼舞摇摆,并有清脆的笑声欢乐动人……
“那是灵儿的秋千!”
韦尚分说道,又招手致意——
“两位兄弟……”
两个年轻人,穿过林荫而来。一个脸白,神态邪狂;一个脸黑,阴气沉沉。
“我知道,我家的后花园,也有一个……”
无咎点了点头,奔着秋千走去。
抵达此处之后,他早已看到树下的秋千,却一直无暇顾及。不过,当他担忧灵儿的安危之时,那个缠满花藤的秋千,还是引起了他的留意。
所谓的秋千,由柳木打造。五寸宽、两尺长、两分厚的柳木,用来乘坐。其两端为花藤缠绕,悬挂在古木的树枝之上。
而青色的花藤,折断了几根。粉红的花儿,也落在地上而早已枯萎……
无咎停下脚步,凝神端详。
可想而知,便在不久之前,灵儿曾经坐着秋千,在这池塘边的树荫下玩耍。而秋千完好,佳人杳无踪迹。
不过,那折断的花藤,坠落的花蕾,似乎有些不同。莫非是灵儿遭遇不测,离去匆忙所致……
无咎伸手扯起花藤,稍稍诧异,猛地抓住柳木,并翻转过来。
“韦兄——”
韦尚急忙趋近查看。
便是池塘边的万圣子与鬼丘,也忍不住好奇而站起身来。至于白脸的无二先生,黑脸的无三先生,似乎已所有猜测,各自的神色中杀机隐现。
只见柳木的背后,有浅浅的字痕,像是指甲刻画,尚能分辨清楚。
“月……仙……子……害……我……”
韦尚一字一顿念出五个字,已然僵在原地。
“月仙子……来过此地?”
无咎没有吭声,依旧是死死盯着柳木上的字痕。
“哦,想必是灵儿抵达山庄之后,遇到月仙子,而她无力逃脱,也不敢动用法力,只能用指甲刻字,为你我示警……”
韦尚已是恍然大悟,惊道:“月仙子贵为玉神殿的神殿使,天仙高人,缘何要对付一个家破人亡的弱女子?”
无咎依旧是沉默不语,而脸色已变得铁青。
万圣子应该猜到原委,与身旁的鬼丘换了个眼色,出声道:“众所周知,冰灵儿与无咎的关系密切。月仙子的用意,再也浅显不过!”
鬼丘点了点头,随声道:“玉神殿曾经联手鬼族、妖族,也未能杀了无先生。而历经部洲之变,地卢海之变,无先生的所作所为,早已传遍天下。故而,玉神殿已然将无先生视为心腹大患。如今神殿使亲自出手,非同小可!”
韦尚只惦记他师妹的安危,忙道:“两位是说,灵儿无恙?”
“冰灵儿死了,毫无用处,将她当成人质,方能胁迫无咎!”
“是啊,冰灵儿乃是前任祭司之女,也算是玉神殿后人。我想月仙子不会伤她性命,否则适得其反!”
“以我之见,卢洲不宜久留!”
“嗯,速速离去。此番月仙子亲自出手,玉真人也绝不会罢休。两位天仙高人,你我着实得罪不起!”
“无咎,你该悔悟了。你将老夫当成人质,胁迫妖族,而眼下又如何?莫欺天道,否则一报还一报……”
“没错,天道最为公允……”
“如何,报应它来了啊……”
万圣子,像是看破宿命,摊开双手,连声抱怨。而鬼丘也少了几分敬意,话语中透着灰心丧气。而两人的一唱一和,更像是幸灾乐祸。
“够了!”
无咎终于忍耐不住,大吼一声。愤怒所致,他手中的柳木,连同花藤,“砰”的炸碎。强劲的威势倒卷而去,数丈高的古木顿时剧烈摇晃而残叶纷飞。他猛然挥手,转过身来,已是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玉神殿三番两次欺我,倒也罢了,如今又欺负我的灵儿,是可忍孰不可忍!”
万圣子忙道:“不敢莽撞……”
鬼丘附和道:“月仙子人在暗处,难以找寻……”
“闭嘴!”
无咎怒声叱呵,胸口起伏,缓了口气,恨恨道:“我当然不会莽撞,我要让月仙子那个臭女人,将灵儿给我乖乖送来,如若不然……”
他回头一瞥,话语中透着浓重的杀气——
“走出神洲的那时起,我便等着、盼着、忍着,四十年过去,终于到了这一日。玉神殿,开战吧——”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曾经的秋千,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地的狼藉,见证着世道的残酷与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