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城。
与其说是城,不如说是个冰窟。四、五里方圆的所在,为阵法所支撑,并覆盖着厚厚的寒冰,只是四周多了一圈石头墙,表明它曾经是座城。
不过,城内聚集了太多的人,且高手寥寥,亦无神族长老出现,使得突如其来的混战,变成了一场血腥的杀戮。
只见龙鹊、夫道子、仲权等人,各自成群,结阵攻击,势不可挡;鬼赤带着鬼诺、鬼宿等二十多位鬼巫冲杀凶猛,所向无敌:万圣子横冲直撞,身后留下满地尸骸;夫道子催动着银色风暴,环绕着云雀城来回盘旋、反复扫荡绞杀。
“轰、轰、轰——”
虎影奔腾,血肉横飞;
“砰、砰、砰——”
肉身崩溃,亡魂悲号。
“呼——”
狂风大作、杀机咆哮,一道又一道人影粉身碎骨……
此时,昏暗朦胧的云雀城内,已被血色所笼罩。便是头顶那厚重的冰穹,也布满了血腥。而便在这杀戮之地,有人伫立原地,背着双手,默默的抬头看天。
却看不到天,也看不透那厚重的冰穹,唯有电闪雷鸣、人影混乱,还有一蓬血雨飘洒落地。
那斑斑点点的暗红,竟然闪烁着异样的绚丽……
无咎低头凝望,微微失神。他转而走到尸骸间的一块石头旁边,撩起衣摆坐下。
“砰”的又一声闷响,一头双翅怪兽坠落在数尺之外,随之血水迸溅、尘土飞扬。而怪兽犹自睁着双眼,尖吻翕张,状态凄惨,却又好像如释重负般的神态轻松……
无咎翻手拿出一个酒坛子,尚未饮酒,察觉脚下发软,竟踩着半截尸骸。他将尸骸踢到一旁,举起酒坛灌了口酒。
“啐——”
酒水之中,竟然带着血腥的味道?
“啪——”
酒坛摔得粉碎,酒水与污血融为一体,更像是一坛血酒倾洒而触目惊心。
无咎的两眼一缩,抬起头来。
云雀城内,虽然神族弟子众多,却不见几个高人,即使夔龙卫出手,也是一边倒的杀戮。故而,他并未参战。或者说,他不愿杀人。而血腥的拼杀就在眼前,又岂能熟视无睹?
龙鹊、夫道子也好,仲权、羌夷也罢,或者万圣子与鬼赤,皆受够了神族的追杀,只想趁机发泄一口恶气。
而玉真人身为神殿使,与神族同气连枝,竟突然翻脸、大开杀戒。他反常的举动,依然叫人看不明白。
哼,杀吧!
修仙者的修为,不就是用来杀人的吗,杀光所有的对手,抢夺所有的宝物,然后唯我独尊而独自逍遥。
我呸……
无咎又忍不住啐了一口,随即翻着双眼、神色无奈,一脸百无聊赖的模样。
而不知不觉间,他手上再次多了一坛酒。
唉,自从修为有成之后,饮酒便成了唯一的嗜好。倘若这唯一的嗜好也没了,活着有何乐趣呢?
无咎举起酒坛子,不管酒水的味道,也懒得理会呛人的血腥,昂起头来便是“汩汩”猛灌。少顷,他“啪”的摔碎酒坛,伸手撩着酒水擦了把脸,似乎酒意朦胧而神色迷离。
却见漫天血雨如注,无数的亡魂哀嚎……
两个时辰后。
云雀城,终于安静下来。
一群人影,从四面八方飞向城中的一个院落。
而曾经的院落早已没了,只剩下一片废墟,还有位年轻男子,坐在石头上默默的饮着酒。
人群并未落地,各自悬空站立。
“呵呵,城内的神族尽灭……”
“哼,如你所说,逃走的数千人又算什么?”
“三、四万人,仅仅逃走一成。万祖师,未免求全责备……”
“我老万是个实在人,不喜欢夸大其词。”
“呵呵,且罢。却不知鬼族收取死尸,留作何用……”
“自有用处!”
“哈哈,兄弟们,今日我夔龙卫总算是报仇雪恨……”
“无咎兄弟……”
无咎依然坐在石头上,顺手一扔,空酒坛子没有摔碎,而是在血水中摇摇晃晃。流淌的血水已有尺余深,破碎的尸骸随之漂浮。他舒展着腰身,就势站在石头上,然后抬眼一瞥,淡淡道:“诸位辛苦!”
数十人环绕四周,其中有玉真人、万圣子、鬼赤,有龙鹊、夫道子、仲权、章元子、羌夷、毋良子、鲁仲尼,有二十多位鬼巫,还有夔龙卫的一群地仙高手。无论彼此,皆杀气未消而一个个神情振奋。
“杀人而已,怎会辛苦呢?”
“难得这般酣畅淋漓……”
“城内并无神族高人……”
“我夔龙卫的锋芒所向,势如摧枯拉朽……”
西行至今,原界一方始终在逃亡,且伤亡惨重,几近陷入灭亡的绝境。今日却轻松斩杀数万神族弟子,着实让众人一扫颓废而振奋不已。
玉真人更是神采飞扬,笑道:“呵呵,大战伊始,不过是一场小胜罢了。只要诸位齐心勠力,必将斩杀百万神族,而引来最终的大胜。”他离地数尺,虚踏着满地的血水与尸骸,洒脱又道:“无咎兄弟,此地不宜久留,你我即刻启程,前往玄奇谷。”
便如所说,神族吃了大亏,必然不会罢休,云雀城已成了险地。为免不测,唯有速速离去,再趁乱攻打神族的另一个聚集之地,玄奇谷。
夫道子忍不住出声道——
“这城内的尸骸成千上万,是否清理一二……”
城内遍地的血肉狼藉,景象过于凄惨。依照仙道的规矩,应该焚尸灭迹。
“不!”
玉真人果断拒绝,道:“若非如此,怎能震慑四方呢。我便是要让神族人人自危,不战自溃,呵呵!”
夫道子低头不语。
玉真人抬手一挥,催促道:“无咎兄弟,动身吧!”
无咎看向众人,挥袖祭出一片黑光。与之瞬间,四周的数十道人影消失一空。
……
夜色降临。
混沌天地,仿若劈成两半。一半是朦胧苍茫,一半是晦暗无际。便在这苍茫与晦暗之间,一道孤单的人影默默坐守着荒凉的雪原。
雪原之下,便是玄奇谷。
此时此刻,玉真人带着万圣子、鬼赤,以及夔龙卫的兄弟们,正在谷中尽情的杀戮。某位先生似乎厌倦了血腥,索性返回地上,寻求他一个人的清净。
而飞雪如旧,寒风呼啸。
无咎昂首仰望,眼光深邃。而即便他神识强大,依然看不透那晦暗的天穹。他低下头来,翻手拿出一坛酒,却又兴致索然,随即将酒坛丢在一边。他手中多了一把黑色的短剑,正是伴随着他踏上仙道的魔剑。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找个人说说话。说说他的苦闷,他的彷徨,说说元会量劫,以及他藏在心底深处的想法。
他不怕血腥,也杀了无数的人,却不敢陷入杀戮,唯恐难以自拔。因为玉真人亲手酿成的这场杀劫,处处透着诡异,怎奈又看不明白,故而他没有阻拦而听之任之。对于陷入绝境的原界家族来说,或许杀戮才是唯一的出路。而杀戮的尽头,没有胜负之分。试问,谁才是最终的赢家呢……
随着念头一动,魔剑天地映入识海。
其中一团阵法光芒,极为醒目。那是由钟玄子、钟尺、鬼赤等人打造的阵法,如今成了伙伴们的藏身之地。而百余丈方圆的所在,又从中分开。可见八道人影各占一边,互不相扰。一边是七位妖族弟子,因高乾的伤势未愈,万圣子也不让弟子冒险,便尽数留在魔剑之中;一边摆放着木榻、木几等物,还有一位白衣女子,犹在低头静坐,专心绣着她的雪莲花。
“灵儿……”
无咎轻声呼唤,只想冰灵儿陪着他说笑、嬉闹。而话未出口,他又摇头作罢。
那个可怜的丫头,先后失去双亲、妹子,如今又失去了陪伴她数十年的韦尚师兄。她的悲伤之切,可想而知,却难以劝慰,亦无暇陪伴,只能看着她寂寞消沉,唉……
无咎的心疼莫名,叹息一声。而他尚未收回神识,微微一怔。
魔剑天地的角落里,笼罩着浓重的煞气。
那是兽魂聚集之地,看上去并无异常。而随着煞气翻涌,再次凝神看去,数百头兽魂,竟然已所剩无几……
无咎暗暗吃惊。
西夷峡大战之后,已许久不曾祭出兽魂。而为数众多的兽魂,哪里去了?
无咎凝神再看。
煞气笼罩之下,仅剩十余头兽魂。其中的四头兽魂,形体变化之大,足有十余丈,且狰狞的相貌各有不同,却在撕咬着余下的同伴。而魔剑中的兽魂,均为上古猛兽,经历无数的吞噬,一个个岂肯认输。于是相互疯狂搏杀,俨然一个你死我亡的阵势。谁料片刻之后,反抗的兽魂已被吞噬殆尽,唯余四头异兽摇头摆尾,继而躲入浓重的煞气之中,像是在吸纳吞噬的魂力,又或是等待着又一次的蜕变……
无咎错愕之余,有些惋惜。
他的上古兽魂,堪称一大杀招,而眼下仅剩四头,还能否派上用场?
不过,那四头蜕变的异兽,似乎更加的凶残,也更加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