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我怎么说你,上次你提议大兴县衙搬迁一事,朝中大臣对你很有看法,说你新官上任,如此大张旗鼓,不过是为了谋求一己私利,好让万柳园的房子卖出一个好价钱。看在你推广土豆种植有功的份上,忠顺王没和你计较。趁着这个机会,我也是好不容易疏通关系,让你在署理大兴县令的位子上,官升一级,将署理二字给去掉了。可这才过去了几天,你便又到处吵嚷,说是想要到江南一带任职,还点名说要去松江府。你究竟意欲何为?”顺天府尹王允看着周进,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大年初三这一日,周进亲自登门拜访,向他这个上司兼师长拜年,还送了价值数百两银子的新年礼,王允还是很高兴的。
但一想到周进这厮,想一出是一出,一会儿在紫檀堡大兴土木,一会儿又想着大兴县衙搬迁,现在更是念叨着松江开埠,王允又有些感觉自己的思维,跟不上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大周朝的官场上,推崇多磕头少说话,像周进这般跳脱的性格,恐怕不是长远之道啊。
周进遂解释道,魏西平的叔叔魏东宁已经从地方县令的位置上,调任为户部主事,从地方官变成了京官。虽然朝廷并没有叔侄二人不能同朝为官的说法,但终究引人注目了一些,对于魏西平的成长不是什么好事,毕竟朝廷对他们叔侄俩哪怕是再认可,也不可能让他们俩同时升官。魏西平想要在地方上任职,走一条和他叔叔不一样的赛道,也不是不能理解。
“你便想把大兴县令的位置让出来,让人家魏西平来接盘?大兴县属于京县,大兴县令秩正六品,这个职位有多少人盯着,哪里能容许你们私相授受?”王允很不客气地说道。
周进心想,魏西平有没有本事捞到大兴县令这个职位,我没有心情关注,我也根本不在乎,我只要在谋求南下任职这件事情上,得到魏氏家族的支持就足够了,反正我在大兴县令的职位上好好地待着,也不需要到处求神拜佛,自有魏家人替我奔波操劳,暗中运作,相互勾兑,我怕个什么?
不过这种小心思,周进自然不会诉诸于人,他反而还立下了一个好人设,“我们毕竟是同年进士,魏西平既然有这个想法,我也不介意帮他一把,毕竟君子成人之美嘛。”
“你们几个少来这一套。”王允瞪了周进一眼,好心提醒道,“土豆种植马上要在顺天府境内全面铺开了,今年对于你们诸位县官的考核,将会把土豆种植面积和产量当作重要参考。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可能在地方人事上做出太大调整。你还是别东想西想,先把手头上的工作拿起来才是要紧之事。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去年秋土豆种植,大兴县是落后于其他州县的,你那时候还可以拿新官上任、政务不熟作为借口。要是今年春土豆的种植,你们大兴县仍旧落后于人,我看你这个大兴县令,怎样在忠顺王和内阁首辅面前交差?”
“那些城外小老百姓们,对于土豆种植心存疑虑,只可慢慢劝导,不能强逼,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啊。”周进两手一摊,有些无奈地说道。
“胡说。你是大兴县父母官,一声令下即可,那些小老百姓若是不听话,你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还怕政令推行不下去?”
王允停顿了片刻之后,语重心长道,“为官做宰,切不可妇人之仁呀。”
“受教了,受教了。”周进连忙起身答道,态度十分谦逊。
借着这个话题,周进向王允询问了顺天府境内的土豆种植推广情况,去年秋土豆收获了多少万斤,今年春土豆种植面积将会达到多少亩,预计春土豆收获时,将会收获多少万斤,眼看这个数字像是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周进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有些过犹不及,违背了市场经济规律了啊。”周进暗中思忖道。
不过,他现在虽然也是官员,但品级太低,上位者好大喜功,想要毕其功于一役,周进也没法公然反对。
他寻思着,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别人或许意料不到这种情况,但他作为穿越者,好歹需要准备一些后手,总要让大兴县境界种植土豆的农户们,不要遭受到太大的损失才好。
随后,周进又谈到了镇国公府想要改弦更张,投靠文官群体一事。
王允却不置可否,微笑道,“此事干系甚大,你没有擅自表态,这种做法是对的。但是你也不要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朝廷上文武之争,不能说没有,但也没有到那种剑拔弩张的地步。既然镇国公府的嫡子牛军,想要谋求一个典史、主簿之类的小官儿,这却是不难。你给他们那边透个气,我这里,左右都是好商量的。”
在说到“我这里”三个字时,王允特意加重了语气。
周进心领神会,看来王允大人是想插手这件事,从中谋取私利了。也对,王允大人以前是国子监司业,作为清贵文官,穷得叮当响,据说他当初请人宴饮时,还需要向当铺借贷,才勉强凑够了在美仙院喝一场花酒的开支。
以至于周进在魏西平、张安世等人的引荐下,头一次登门拜访时,他便露出口风,让周进捐纳监生,显然也是想从中赚取一些绳头小利,以此填补家用。
王允大人后来转任顺天府尹,才不过一两年时间,时日很短,想必还来不及大捞特捞,手头紧张的局面还没有得到根本性的改变,他现在想做政治掮客,在牛军任职一事上捞一些好处,也并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想通了这一节之后,周进连忙点头应道,“好说,好说。我稍后便让人去镇国公府一趟,一定将大人的善意,转达到世袭一等伯牛继宗那里。”
王允非常高兴,大笑道,“如此,那我就多谢啦。”
从王允家中离开后,周进又先后拜访了顺天府治中赵光南、国子监博士宋涛。魏西平的叔叔魏东宁那里,周进也过去走了一趟,算是对魏家人的一番催促,你们既然惦记上了我屁股下面的这个位置,那就赶紧支棱起来,要运作就赶紧运作,要不然我周某人就赖在大兴县令这个职位上不走啦。
及至来到锦乡伯府,给锦乡伯韩老三拜年时,周进才后知后觉,哪里是镇国公府想要改弦更辙,这分明是顺天府尹王允大人想要改弦更辙了呀。
原来,内阁首辅张楚突然病重了。
“首辅大人病重了?”周进惊讶地问道。
“是啊。”韩老三郁闷道,“自从他们张家嫡小姐张诗韵嫁给川宁侯府世子陈瑞安那个病秧子,转眼就变成了寡妇之后,张楚大人受此打击,便逐渐有些病体难支,以至于政事上,不复往日清明。现在他更是经常请假不上朝,也不再参与内阁值守。据前去看诊的太医说,张楚大人身体欠佳,怕是只有一两年好活了。”
“什么,只有一两年好活了?”周进豁然站立,简直不敢相信道。
他可是张首辅手中隐藏的一颗棋子。有内阁首辅张楚在背后罩着,周进自然可以活蹦乱跳,哪怕是做一些出格的事情,也有人替他兜底。若是张楚大人不在台上,周进再想要胡作非为,怕是就没有往常那般顺利了呀。
韩老三带着哭腔说道,“哎,有什么办法呢?你是文官还好,即便天塌下来,有进士功名傍身,也动不了你分毫,可我们锦乡伯府,原是武勋权贵之中的一员,好不容易刚抱上张首辅的大腿,为此还充当其马前卒,得罪了不少人。若是张首辅失势,我这个张首辅一系的新人,怕是头一个就要被对方拿来祭旗。我这心中,真是悔不当初啊。”
说到后来,韩老三竟然嘤嘤呜呜地哭了起来,像是一个茫然失措的孩子。
“不会有这么严重吧?”周进反问道。韩老三好歹也是五城兵马司提督,也是入了今上和忠顺王青眼的人了,即便张首辅下台,也不至于轻易动他吧?
“比这还严重。”韩老三尚未回答,韩奇却忍不住在一旁说道,“原本梅翰林的儿子,和薛家二房的薛宝琴谈婚论嫁。后来薛家逐渐中落,梅翰林对他们家儿子的这门婚事,便有些不太满意了起来,最终还是寻了一个借口,将这门婚事给推掉了。薛家人势单力薄,拿梅翰林一家人没办法,便只好忍气吞声,把这件事情略过不提。此事发生后不久,有人提议说,可以把我们家韩雪嫁给梅翰林的儿子,也算是代表了我们韩家投向文官群体的诚意。我们想着梅翰林即将外放,前途大好,便半推半就地答应了。原本三媒六聘的流程都开始走了,双方家长都原则上同意了,但梅翰林的儿子却又借口先立业后成家,说是他自己身上还没有进士功名,实际上就是把我妹妹给拒绝了。要不是张楚大人身体不好,他梅翰林一家胆敢如此猖狂?”
“还有这种事?这梅翰林的儿子,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周进气得大骂道。因为万柳园房屋买卖一事,周进和韩雪姑娘接触过许多回,对其印象极好,她既天生丽质,身材火爆,又精明能干,冰雪聪明,妥妥的一个年轻版的王熙凤。
要不是考虑到两家交好,周进不忍心做出对不起韩家的事情,他说不定早就起了觊觎之心,把韩雪勾搭上手了。
“是啊,他梅公子若是一开始就看不上舍妹,这也没有关系,我们也决不强求,只需要提早告知一声就是了。偏偏要等到双方家长见过之后,都开始走婚娶流程了,他再跳出来说不同意,硬是把我们锦乡伯府的嫡长女,降低到了薛家二房小姐那般档次。想起这件事情,我就恨不得把那个梅公子痛殴一顿。”韩奇咬牙切齿地说道。
韩老三连忙吆喝道,“你还是少乱来。至此关键时候,咱们家小心做人还来不及,还由得了你乱来一气?你以后在东城兵马司副指挥的位子上,也要较往常低调一些,千万别去招惹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了。现在不比往常,我怕是也照顾不了你几天了。”
周进连忙劝道,“不至于此,不至于此。实在不行,就让韩奇兄弟主动辞职,专门主管桃李书院名下的诸多生意也行,毕竟我是桃李书院背后的实控人,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总要给我一些薄面。”
周进这番表态,赢得了韩老三、韩奇父子俩的高度好感,他们强留周进吃了一顿酒不说,还安排了府中两名妖艳歌姬在一旁精心服侍,若不是周进坚决推辞,他们甚至还想让周进将这两位歌姬带回家去。
周进现在娶了绝世佳人白秀珠为妻,身边又有张圆圆、晴雯、方媛等美艳尤物悉心伺候,等到兴起了人妻曹的那般恶趣味,还有王熙凤这种女子百般逢迎,又有布兰妮满足他对异域风情的想象,相比以往,其个人审美水平提高了许多,又如何会把锦乡伯府中的这两名妖艳歌姬放在眼里。
“不行不行。”周进推辞道,“美酒我已经喝了,若是还要把府中美女带走,那就是我周进不懂事了。还请韩伯爷放心,我和韩奇是好兄弟,锦乡伯府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
“说起来,我还要求到韩伯爷这里来呢。万柳园的开发建设,逐渐进入到尾声,可我上次从韩伯爷这里借到的那些匠人,对我个人还有一些用处,便暂时不能还给您了。若是有关部门向您询问起来的话,就说都被我本人收买过去好了。”周进笑道。
“些许匠人而已,值得些什么?”韩老三满口答应道。他殷勤地将周进送上马车,一直等到车身消失在街道尽头之后,他脸上的笑意,才逐渐消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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